幽幽地叹了口气,女神口中轻轻叱了一声:“月白——”
叱音未落,她手中那神妙无比的天兵“修月斧”上便忽然起了些奇妙的变化。圆弯似月的斧钺刃身随着女神一声轻呼,忽然褪去先前隐晦的颜色,渐变清淡,转眼淡然如水,然后闪耀起夺目的白光,越来越亮,如同在黑空中升起一轮耀眼的明月,照得原先一片阴黑惨淡的海礁中千里皓白,灿然如雪。
当这样神妙的钺斧天兵明亮如三五圆月之时,那脸色被映得皎洁如雪色梨花的南海二公主,终于喝出第二句:
“初舞!”一语言毕,看也不看,便将那月斧神兵朝神怒海中凌空打去!“轰……”
初舞……随着女神这个称谓谦逊的招数,只不过刹那之间,千里海域内所有人眼前一片苍白如雪。千里水域中月落星陨,忽刮起一场恐怖而奇异的飓风,以蛟龙为形,月光为质,刹那间横扫千军,所向披靡!那看似美妙温柔的月白光流,直径却巨大如高山横倒;锋华所指又好似出海怒龙,在无际风涛间翻滚奔腾,真个是触之魂散、当者披靡!转眼之间便已是杀伤无数!
而这样灿洁的月白斧光,一路灼伤无数的兵马之后,又马不停蹄,不停向内坍塌收束,用无数的神气月华凝聚成一条无坚不摧的猛龙,准备在这一道斧兵之气消散之前,将一路上即将遇到的最后强敌一举摧灭!原来这正是南海风暴女神“月白初舞”神术最厉害之处。修月斧的雪白斧光如若通灵,能在所有细枝末节的光华刃流杀伤一般敌人之后,剩下最精华最玄妙的刃气,收缩凝聚之后可能是世间最强大的“光风霁月”,然后在万军丛中自动识别最值得攻击的敌人,穿波寻路,取他性命——修月斧,意能“修月”,连高天之上的月轮都能削修,更何况这大地海泽中的寻常精灵!
于是,那去芜存菁、最后凝聚成只有拳头大小却灿若天上日月光轮的修月斧刃,便似风飙般急进,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朝那锁定之人扑去!
也不知那冥冥中是否真有运数宿命,或者那幽渺的天空深处真有一只不可知的命运之手,在拨弄着世间万物的运转。而这无影无形的至高主宰,似乎总喜欢在某一个不经意的时刻轻易地拨动,让那些本来不该那样的事物变成那样。当傲立虚空、俯瞰海洋的风暴女神打出那第一道“初舞”神月之时,刃气一路掀波翻浪、千回百转、灼伤无数敌军之后,最终刃华所指之处,竟是那个率部深入、其实离汐影并不太远的四海堂主!
“哎呀!”神人斗争,说来话长,但所有的一切其实只发生在电光石火之间。在南海中头一回遇上这样无与伦比的强敌,便连机灵的少年也似未能来得及转念。修月刃锋横扫千军复又折返奔回扑向他时,醒言呆愣如木雕泥塑,任由迅猛无俦的洁白刃华撞向自己前胸,发出一声惨叫,向后摔出七八丈远,仰面八叉地跌落在汹涌波涛中!
“啊呀!”虽然这一切疾若雷霆,但还是有不少人看清发生的这一切,便迅即脱口惊呼!“醒言?!”
目睹醒言被白光撞中摔落波间挣扎不起,灵漪儿惊得魂飞魄散,脑海中一片空白,这时也不知该转过什么念头,只晓得飞步上前,想将那少年早些救起。
只是这紧要当口,方寸大乱的龙女却忽然听得身边响起一个稚嫩而悦耳的声音:“好呀,琼肜又学到了!”
“原来打仗中,偶尔还须装死!”灵漪儿闻声,顿时止步,回头看向那个娇媚入骨的少女,却见她正以手抵颐,一副悠然自得的模样。“呃……”
见小琼肜这样从容,慌乱无主的龙女终于定下神来,睁开双眸,凝聚眼神,朝远处那少年看去——这一瞧,却发现那随波起伏如同死狗的少年,虽然一副气短昏迷模样,但若细心观察,仍不免看出些破绽,如电神目扫去,竟发现一片生机盎然!“这死人,竟敢吓我!死张醒言!死张醒言!”吃得一场惊吓,灵漪儿心中自然将惫赖依旧的少年暗骂无数。嗔责之余,忽觉眼中有些异样,抬手略微一拭,才知是刚才不知不觉中自己已哭出泪颜。按下她们这边不提,再说醒言。这位颇有急才的四海堂主,并不知自己这演技在那两位朝夕相处之人的眼中,正是漏洞无数;他还自以为得计,专心致志地躺在冰冷海波中装死,只等不远处那南海公主前来察看,好趁机俘虏。他也没想到,这位曾经有过一面之缘、不知怎么旧貌换新颜的南海汐影公主,竟是这样神力磅礴。刚才片刻观察之后,已知她绝非寻常招数可以匹敌。恰好自己被打,便趁机装死,只等她靠近察看时一跃而起,故伎重施,用那炼神化虚之术将她擒拿!
原来,刚才醒言只是故意受伤。他已看出,那汐影打出的神斧刃光总也脱不出日月精华之流。这样刃气神光,对旁人而言非同小可,触之非死即伤,对醒言来说却毫不致命。他躯体内澎湃沛然的太华道力,当初正是在马蹄山上月华笼罩之下获得;某种程度来说和拿修月斧刃的月华神光正是同源。现在他体内道力如此蓬勃,区区一道月刃之气如何伤他。因此,当时刃光击来之时,醒言迅速判明,毫不闪躲,拼着皮肉疼痛硬生生吃了一记。躺倒之时,悠然无碍,只觉得胸前小痛,水有些冷,倒没其他不适。
不过,这样悠然情状,转瞬即逝。当神识散出,察觉到那南海神女迟疑片刻之后,真正开始向自己这边举步时,醒言也不觉汗毛森立,如霜覆体。偏生此时还不能睁眼,便更觉心寒。
“近了,近了……”
那二公主越靠近,醒言便越紧张,等感觉到来人已接近两三丈之内时,已无退路,便更加一动不动,嚬状若死。
此时,时间仿佛凝住。“啊!”
正紧张间,醒言却突然听到一声惊呼,不知是不是装死过度神智有些恍惚,这一声惊呼传到他耳里时,还觉得好生凄楚。
“出啥事了?”认真装死的四海堂主,听得凄惨的惊呼,身子也禁不住一激灵,差点露馅。“且不管他。”
大事之中四海堂主十分镇定:
“稳住,稳住,今日无论如何也要将她擒住!”
心中打定主意,便继续安心等待,只是又过了许多时,醒言却发现周围渐渐除了海浪风声,已没了任何动静。小心睁眼一瞧,他不由暗道一声:“晦气!”
原来两丈开外那海浪波涛间空无一人,只余风波涌动,哪还有什么人影!
醒言连自己也没想到,不知那南海公主出了什么意外,是失足落水还是突然腹痛,或者是看出自己破绽,竟然不肯上当!一番苦忍之后,到头来一无所获,反白白吃了一回痛,真是偷鸡不成蚀把米,晦气,晦气!
这日战事,到此大抵也就收兵。回去后,醒言发现胸前竟有淤青,按之疼痛,便着忙让琼肜去跟军中医师讨来两贴膏药,小心贴上。按下他治伤不提,到了第二天,却出了件天大的怪事。
话说正当四渎大军云集,准备今日再接再厉杀伤更多敌军有生力量之时,还没等大军开动、旗号展开,却有个惊人的消息蓦然传来!面对这消息,四渎玄灵军中无论是龙君水神还是普通妖灵,全都震惊无比。转眼那整装待发、不住涌动的阵形突然静止,所有摩拳擦掌准备再建新功的威武将卒,全都被这消息震动得如同木偶,呆立原地不知该笑还是该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