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就在这时,重新系好青衫玄服的少年却总觉得有点不对劲。
是不是现在两腿发软?软得像踩在棉花上?似乎不是。
是不是……如此这般检点踌躇一阵,又举目四望一下,醒言才猛然惊悟,脱口叫道:
“咦,琼肜呢?!”原来一番苦战后正是头晕眼花的四海堂主猛然发现,自己安全归来,那小妹妹竟没颠颠跑来,跟自己磨蹭恭贺。这一惊可非同小可,醒言这声脱口而出的大叫之后,旁边宵朚婴罗等鬼族首脑也才突然意识到,那位原本一直在旁边手搅裙角担心不已的少女,早已消失不见;等惊觉后朝四处望望,才有鬼目炯然的灵将指给额角冒汗的少年看:
原来不知何时,那位鬼王的贵客小妹妹已和她哥哥一样,乘着火羽翂翍的大鸟,跃过敌方高耸的火焰屏障,只身闯入到敌军之中建功立业去了!
经鬼灵这么一指点,醒言再朝那西南方向凝目一看,顿时那一向平和的脸色就有些发青。不用说,此刻远方那个缭乱火影中正拼力冲杀的少女,一定是琼肜了。这小琼肜,一定是刚才为了救自己就冒冒失失冲到敌军深处了。
将这冒失的小丫头在心中怪责一句,这位原本想着一辈子再也不会闯入那样浩荡军阵的四海堂主,只跟鬼王鬼母略略打了个招呼,便重又御剑上前,如飞蛾扑火般投入到那汪洋军海中去。
且不提醒言极力朝那只火焰巨鸟扑腾的方向冲杀,再说琼肜,和醒言猜想的一样,这救兄心切的小丫头冒冒失失冲入敌阵之中,开始时还好,渐渐就被这交错纷乱的光焰照得两眼发花,不仅看不到哥哥的去处,就连东南西北也分不太出。而那些围困她的妖火神卒,虽然看着这小女娃也是声势惊人,骑着朱雀,舞着焰刀,声势煊赫,但和刚才面对醒言不同,这些妖火神兵对她却并不如何畏惧,正成群结队地蜂拥上来,各施奇术,想将这看似乳臭未干的少女擒下。
也许,如果要深究眼前情景个中原因,那便是,虽然自打随哥哥前来南海征战以来,琼肜这玲珑可爱的小女娃上得战场也是武勇无比,一对朱雀神刃下也斩杀过不少南海灵卒,只是,那些寻常海兵灵将斩得再多,也不及她醒言哥哥杀死一位声名远播的远古巨神。
因此,现在见琼肜凶狠冲来,那些妖火灵将也只当她是个小女娃胡乱咋呼,当然个个奋勇向前,只想将她抓住立功。
这样的情形下,正是“双拳难敌四手”,四面敌军如林下难免左支右绌,更何况小妹妹现在足下神鸟手中神兵和那些祸斗灵兵一样都是火属,当他们铺天盖地而来时,无论怎么努力抵挡也是吃力非常。如此一来,可能就在醒言脱险奔回鬼方大阵那工夫,小琼肜莹白如玉的手臂上就已经添了许多焦黑的伤痕,鲜血淋漓;受伤之时,也不知是不是映了周围敌兵身上金色的火焰,琼肜此刻伤处淋漓之血,也闪着一抹亮金的光芒。
俗话说“屋漏却遭连夜雨,船破又遇顶头风”,正当琼肜受伤已快到穷途末路之时,面前那纷乱如麻的敌丛中却忽然中分,飞出一人翩然立在她面前。
等发现对面兵将异常,琼肜便抬手努力揉了揉眼,极力一瞧,却发现原来这敌将自己认识:
“凤凰姐姐?”原来这挡住琼肜去路的主将,正是上回跟她斗过一回的凤凰神女。此时这位单字名为“绚”的凤凰女,依旧神丽不可方物,一片金光灿耀中的绚烂神光之中依旧向外散发出千万条璀璨光丽的羽焰,将整个人衬托得壮丽无比。
不过这时,琼肜却无暇细看;见这大姐姐分开敌群来到自己面前,琼肜便叫道:“凤凰姐姐,你忘了,你打不过我喔!”
奶声奶气的威慑话一说出,琼肜便忐忑不安地等待她的反应——这时她看得分明,当自己这厉害话说出,对面那流丽灿耀的凤凰姐姐,便真个有些迟疑,鲜丽的嘴唇口角竟有些嗫嚅,似是欲言又止。
见她这样,琼肜倒有些莫名其妙,难道自己这恫吓话真能生效?要知道自己现在手臂上一阵阵疼痛传来,疼得直想吸气,要是真跟对面那漂亮姐姐打起来,她也只好努力逃命。
只是,正在琼肜心中忐忑害怕之时,却忽然看到对面那若有所思的凤凰神女,忽然俛首转身,婉转升空,竟真个就此离去。在她身后,一如上回那样留下一道道翩翩残影,似晚霞般璀丽。
“……”见得如此,不光那些正等着凤凰神女出手的祸斗神兵吃了一惊,就连琼肜也吓了一跳。此时她正是又惊又喜,眼光闪烁惊喜想道:“呀,这就吓跑呀,果然只是女流之辈啊!”且不提琼肜心中感慨庆幸,再说醒言。这一回他再入敌群,毕竟比刚才更有些经验,一路拼杀时,于那纷乱萦绕的焰光中仍能觑到那艰难搏杀的少女大略方位。而此时一路杀伐,那势头倒比刚才一心逃生更盛更猛,一路神剑月斩闪耀纷华,直如下山的猛虎入海的蛟龙,迅疾凶猛的气势一时竟无人能敌!
这时候,拦截醒言的南海神兵已没了先前那一回的气势,不知是否都知道他刚才斩将而出,他们一路阻挡时便有些迟疑。在踌躇的神兵之间,奋勇向前的少年脸面上正是溅满金红血液,在周围明暗交错的光影中正显得凌厉无俦。
就这样狰狞着面目奋勇前行,转眼这雪色光龙般轰然奔行的杀伐轨迹就延展到那位深陷敌丛就快精疲力竭的琼肜面前。
“走!”一看见紧咬牙关苦斗的小少女,醒言便一声暴喝,从后砍翻几个敌人,窜到战团中一剑挡住那个向还没反应过来的少女砍来的火焰神刃,叫了声“是哥哥”,便把乖乖束手的少女挟起一把横在胁下,脚下云气催生,转眼就朝来路没命逃去。而在这归途中,不知是否那敌阵并无常势,明明直直奔着来路而去,不知怎么竟绕到一个未经之处。一路竭力冲杀,忽然一杆大旗阻住醒言去路。
“呔!难道你也要阻我?”突围心切的少年,此刻正是杀红了眼,突见一杆旗纛高高耸立面前,竿顶那绚烂的旗帜随风卷动,光华流动,宛若活物,便一心以为这旗纛就和刚才那个羊头神怪一样,也是要挡住自己归路。当即也不及怎么思考反应,醒言便一咬牙,张嘴衔住几缕已经披散到面前的发梢,提剑窜上那根粗大的旗杆,一溜烟跑到七八丈高的竿顶,打起所有精神,如临大敌,一声大喝之后提剑就朝那面猎猎卷动的大旗底部旗杆砍去。
“嗯,这大概便是旗怪的咽喉要害吧?”心中忖念,那把积聚所有精神力量的瑶光便有如一道闪电朝那大纛旗杆扫去;手起剑落,只听得“咔嚓”一声那“旗怪”便身首异处,铺卷开约有两丈见方的神丽大旗便此飘落。
“好看!”脱口说话的正是琼肜。大纛飘坠之际,丽光晃目,那个被打横挟在哥哥胁下的小女娃正是见猎心喜,赶忙挣动一下伸出手去,一下便把旗角抓住,然后双手并用,三下五除二便把一面五光十色的纛旗卷成一卷,像宝贝般竭力挟在自己胳肢窝下。
且不提小女娃熬痒,再说醒言,这时他也顾不得细细计较许多,自窜上这高耸旗杆后他便猛然发现,原来此处登高望远,竟能一眼看到对面那幽光闪烁的鬼灵大阵。
“好运气!”百尺竿头的少年暗叫一声惭愧,心道刚才自己一路冲杀,本以为离两军交界越来越近,谁知现在一看倒似乎到了敌阵更深处。而这时,那些神色莫名激动的敌军正如潮水般涌来,显是想将自己就此围困擒住。
“琼肜抓牢!”
见得如此,醒言也是豪气大作,蓦地大叫一声,便准备奋尽自己所有磅礴道力杀出一条血路去。
“嗯!!!”听到哥哥吩咐,乖巧的小女娃便将玉藕般的小臂紧了又紧,真个将那卷略有些滑溜的旗纛牢牢夹住。在此之后,听到琼肜回答醒言便再无顾虑,左臂仍将少女夹住,右臂掌端太华道力如洪波决口般汹涌而出,一时间附近方圆数丈的空间中光华大盛,那团护身的大光明盾发挥到极致,直如一轮落地的炽热白日,一路裹挟着朝东北方向的出路闪电般飞去。
这一路上,原本就不停飞旋而出的飞月流光斩更如暴雨般激射而出,配合着神出鬼没的瑶光神剑正是横扫千军、势不可阻!
在这样万夫莫当时刻,阵中所有有些头脑的祸斗族灵心目中,看到这情形便忍不住想道:
“罢了,原来这少年两回深入军中都是故意。一回斩杀吞青羊,二番夺取大纛,真不愧杀死无支祁将军的悍神!”
一时间,这些头脑灵活的妖火神灵个个只在原地踊跃,渐渐无人敢再上前。这样的情势下,一心逃命的少年竟很快又冲出一个缺口,眨眼间便踩着鬼族鬼王鬼母替他亲自擂捶的冥鼓鼓点,重新奔回寒冰壁垒之上的鬼方军阵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