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奴婢并没有走到天胤宫,是在路上碰到婉儿姑娘,然后告诉她的。”她连想都没想就回道。
我听后不语,将一双流波深眸牢牢钉到她脸上,吟吟笑着。
“夫人,奴婢说错什么了吗?”她怯懦的问。
我冷笑,好一个燕脂,果真是绝顶聪明之人,自从我小惩大诫,赐她叫“宫奴”之后,她似乎很怕我,时刻都表现出畏惧的样子,可是,她的回话却是完美的,滴水不透……
我久久看着她,不禁开始想,这样聪明的奴才又会是一个怎样聪明的主子调教出来的呢?
天胤宫向来守卫森严,再加上那天太后娘娘有意发难,她又怎么会不防着我去天胤宫搬救兵呢,可是……燕脂却轻轻松松的把话传到,及时“请”回了皇上来救我,这不是很可疑吗?
两个人,如果不是她的问题,那就是婉儿了?
或者,是她们两个都有问题。
婉儿虽然倒戈投向了易子昭,但也只是易子昭的人,不是太后娘娘的,我那天情急之下选择她,也是没有办法中的办法,若换了平时,这种背叛过我的人,我是决不会再用的。
可是现在事情既然露出了端倪,我就一定要查明真相。
“燕脂,你最好说实话。”我语声清冷,脸上也看不出喜恶,似乎很平静。
“夫人,奴婢说的就是实话啊。”她仍撑着,抵死不肯说。
我仰身笑了,“既然你不说,那就由本宫来说好了。”
她身子抖了抖,低着头没有吭声。
我脸上笑意更浓,接着道:“原因就是传话的那人不是你,而是皇后娘娘。”
她霍然吃惊的望着我,唇畔翕合,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我笑着看她,“怎么,本宫说的对吗?”
她不回答,低着头一语不发。
我站起身,缓缓踱到她面前,“燕脂,你不愧是皇后娘娘一手调教出来的奴婢,果然比一般的人要聪明许多,深藏不露……”
“没有……不是的。”她怯懦的摇着头。
我低下头笑了良久,才道:“晚了……现在才说不是,说明你是。”
“燕脂,”我用手指轻轻挑起她下巴,逼她直视我,“你知道你是从什么时候引起本宫怀疑的吗?”
“……”她咬着唇不语。
我接着道:“你还记得第一次本宫罚你是什么时候吗?那一次,你罚碧珠去扫院子,只因为她打翻了原本送去给皇后娘娘的燕窝粥,皇后娘娘生病,理应是要去了表心意的,可是本宫还没说话,你却极力劝说,这不是很可疑吗?”
我挑眉看她,她仍是不语。
我笑,继续道:“紧接着,本宫赐号“宫奴”你从此沉寂了很久,心态坦然,不见半点怨言,再接着,就是各宫娘娘来请安,本宫让你代为介绍……”
说到这里,我不禁赞道:“燕脂,你很聪明,如果不是那次,本宫也不会对你感兴趣。”
她用疑惑不解的目光看着我,终于开了口,“为什么?”
我仰身一笑,放开她,“为什么?因为本宫喜欢聪明的女人,其实那些人你是认识的,你大可以叫出她们的名字,说出封号,来向本宫邀功,以此而得到重用,可是你没有,你还是处理的很好,装作不知道,因为……那个叫小云的宫女进宫不久,又深居广濪宫,她怎么会知道那些嫔妃的封号及名字呢?你把小云的角色扮演的很好,只凭这一点,本宫就对你刮目相看。”
我大肆称赞,而她仍是戒备的看着我,不住后退,“夫人……”
“你怕什么?”看着她怯懦的样子,我讽刺的笑了,“本宫眼里的燕脂不该是这么容易就害怕的人。”
“可是……奴婢害怕夫人。”她用明亮的双眸看着我。
一句话,让我无言以对,不知是褒是贬。
“你是说本宫心狠手辣吗?”我问,眸了隐有冰峰闪过。
她垂眸,避开我的眼神,小声道:“夫人刚才说奴婢聪明,可终究还是比不上夫人,如果说奴婢该怕些什么人的话,那也只有夫人了。”
她终于脱下了面具回话,句句得体。
我不由得赞道:“你这翻恭维倒是让人心花怒放,说罢,皇后娘娘把你安排到本宫这里是为什么?”
说了半晌,我也累了,渴了,重新在榻上坐了,喝了口凉茶润喉,一边等着她回话。
等了良久,仍是无声音。
我放下茶盏,冷笑着道:“怎么,还是不说?”
“奴婢不知该说什么?”
“照实说就行。”我冷笑道。
她微微笑了,抬头看着我道:“奴婢觉得,夫人应该直接去问皇后娘娘。”
我定睛看着她,兴趣越来越浓,“为什么?”
“因为皇后娘娘说了,夫人识破奴婢身份的那天,就是娘娘与夫人摊牌的那天,再者,两个身份相当的人在一起说话,不是更合适吗?奴婢也不过只是一个宫女而已,只能听吩、回话,不能指点,所以,还请夫人去问皇后娘娘罢。”
她莞尔笑了,由史以来,第一次对我露出这么真切的笑容。
我看了她良久,不禁也笑了,四目相对,已经明白。
至晚,陈仲已经查明了荣贵人的所有事项,来我寝宫回话,“荣贵人是三个多月前进宫的,也正是夫人怀孕的时候,因善歌舞而得宠,至今仍没被宠幸过,”
听到这里,我不觉笑了,“难怪……”
见我笑得漠明奇妙,他不禁停下来问道:“夫人笑什么,是奴才说错什么了吗?”
“没有,你接着说。”我道,脸上笑意不减。
怪不得我不知道,原来是没被宠幸过,皇上每日翻谁的牌子都会有专人记录在册,我是对着册子看谁得宠,她从未侍过寝,自然没在册子上出现过。
想到这里,我不禁轻叹,一点失误,显些漏了大鱼。
陈仲接着道:“皇上对这位贵人倒也算是特别,在北宫一角找了一处单独的院子让她住着,每次过去,也都只是让她歌舞助兴陪着喝酒罢了,荣贵妃也鲜少出来走动,前段时间夫人病中,因为皇后娘娘格外关注,所以才引起宫里人的注意,这才频繁走动起来,除此之外,就再没别的了。”
我听后不语,良久才道:“这么说来,荣贵人倒也是位清心寡欲的女子。”
陈仲用异样的眼光看着我,没有接话。
我轻笑,“怎么了?”
“没有,只是觉得夫人今天晚上突然变得伤感了。”
这一次,轮到我不说话了。
原以为自己伪装的很好,可还是被人看出来了,我没想到,我跟易子昭最终也没能落俗,我也开始处处算计他宠幸的女子。
这样不是很好笑吗?我明明一遍一遍的告诉自己,告诉他,我不爱他,可为什么听到他格外善待一位女子时,我的心还是有一种酸酸涩涩的滋味呢?
很多时候,我们以为可以自欺欺人,其实不然。
“夫人,明天皇后娘娘邀荣贵人还有几位娘娘在御花园里品茶逸乐,还邀请了夫人,您看……您要不要去?”
“去。”我幽幽的道,似一声叹息,起身向里走去。
陈仲在身后道:“那奴才明天一早就给夫人备轿。”
我摆摆手,一路转过屏风、层层珠帘,进了内殿,长发素衣的身影,行走在奢华幽然的宫殿里,显得那么寂寥。
第二天,我早早的起床,沐浴更衣。
我爱沐浴,广濪宫后方的温泉不分昼夜备水,清晨,我闭着眸坐在微热的池水中,闻着淡淡的玫瑰幽香,舒适的想要叹息。
水池四角,各跪了一个青装宫人,将刚刚采下的带着露珠的花瓣撒入水中,落樱缤纷过,扑鼻的香。
我随手拈了一片花瓣放到鼻下深嗅,果然是那种香。
一种死了的香,不鲜活。
就像我,倾国倾城又如何?宠冠后宫又如何,还不是像这些花瓣一样,已经被人从枝上摘了下来,辉煌一刻,很快就要死了。
死了不要紧,很快就会有人代替你的位置,直到把你踩到悬崖最底下,看都看不到,然后,会有层出不穷的美女蛊惑圣心。
蛊惑,注意到我用的这个词来形容时,我突然笑了。
这分明是一个欲求不满,邀功争宠的女人口里会说出的话,可是我是吗?
我突然坐起身,掬一捧水泼到脸上,郁清尘,你该清醒些,清醒……
沐浴后,我披着汲地薄纱穿过层层朱幔,走过柔软的波丝地毯来到寝宫,碧珠早已在那里等着,手上拿着一件泼墨梅花的白色织纱宫装,周身的白与淡,只有那条大半尺宽的腰带却是红的,红的耀眼夺目,一下子将人的全部目光都压了去。
她高兴的道:“夫人,你觉得这件怎么样?奴婢觉得这件最称夫人高贵气质。”
我冷笑,不置可否,在妆镜前坐下,由宫人帮我轻轻梳着头发,“高贵不是应该穿黄色吗?怎么是白色?”
碧珠不知道我为什么突然来这么大的火气,先前喜悦之色全然湮褪,她委屈的看着我,不敢哼声。
注意到自己失态,我忙收了脸上凛色,笑着道:“跟你开玩笑的,那件很好,就穿那件罢。”
她莞尔笑了,欣然跑过来给我梳头,嘴里一边道:“梳个什么头好呢?好让夫人今天艳冠群芳,把她们都压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