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旁宫人看得惊奇,连随之而来的舞云都忍不住惊讶,皇后娘娘虽然疯了,可还是有直觉的,每每皇上靠近时都被会像只受伤的小兽一样嘶吼,狂鸣,不让他靠近,太后娘娘也是如此,可是那件事情的主谋三人,却偏偏对贵妃娘娘还是一样。
难道,真得像人家说的那样,亲情之间的力量如此强大吗
她在心中叹气,不能理解。
“你看什么,还不跟过去。”陈仲的声音突然从身后传来,吓得她身子一震,他不知何时已经站在她的身后,担忧的看着皇后娘娘越来越远的身影。
舞云不再说话,从旁边宫人手里要来两盏灯笼,跟他一起快步跟上去,不远不近的随在身后。
前面,两个牵手向前走着的身影是那么和谐,美满,谁又能想到,三天前,就是她们将彼此推进了深渊,仿佛势必要将对方置于死地一样。
“清尘,你还记得吗?小时候我总是欺负你,你越不理我,我就越要去找你的麻烦。”红泪笑着道,脸上凄苦笑意蔓延眸底,浓浓的一点忧愁,让她看起来十分寂寥,喃喃的语声,只有她能听得到。
可是,既便听到了也作不出任何反应,她只会嘻嘻的对她笑,笑得纯洁无暇,再没有往日冷漠颜色。
“清尘,我娘是大家千金,自幼教我女子要守妇道,要矜持,为人礼善,她说你是个孽种,所以郁家上下都看不起你,你被欺负,可是你却是另人献慕的……”她说到这里,突然转身看着她,“你很惊奇罢?我居然羡慕你?是啊,我从小时起就开始羡慕你,因为你过得很充实。”
她说着,她就静静得听着,好像什么听到了,又好像什么都没听懂,只是痴痴傻傻的笑着。红泪微笑,深深的吸口气,拉着她继续往前走,“你每日起床,砍柴烧饭打扫院子,然后跟我一起工书琴,晚上洗完衣服后还要照顾你那体弱的娘,清尘,你的日子很充实,而我是孤独的,我是养在高楼的小姐,不能跟下人一起玩,甚至连微笑都是规定好的模式,我是郁家的大小姐,要为娘争光,让人家觉得,大家出身就是比一般庶出的要高贵许多,懂事许多,可是你……倔强坚强,冷漠、孤傲、无礼,不可一世,然而大家还是喜欢你,从前我看不起你,后来,直到诚王爷喜欢上你之后,我就开始深思,是不是,你那样的人才会更受欢迎,而像我这样的人又太平常,太多见,所以大家都没有过多兴趣呢 ?”
“我在郁家的时候很孤独,只有在欺负你的时候才会充实。”她突然说,幽幽的语声,如一片叹息,被缤纷的落樱深深掩埋。
她就这样拉着她,一直往前走,似乎要带她去一个很早很早以前就想去的地方,可是却又漫无目的,似乎就是想带她看看这夜里的凰宫,寂漠的宫。
“从前,我觉得孤独的人是可怜的,可是你看,这里的人,全部都很孤独,很可怜。”她笑着道,用凄凉的目光眺望着远处层层叠叠的宫阙。
“入夜了,皇上要召哪宫娘娘侍褪的话就会翻哪宫的牌子,那晚,那位女子精心妆扮,然后等待着皇上临幸,其余的,就只好在各自宫中苦守寂寞,许多人都不惜一切方法留住皇上的心,可是你,不用任何办法就能让他深深为你着迷,然后将我们这些女子深深打入冷宫,你让我进宫,就是为了让我跟你一起体会这后宫的寂寞对吗?”
她拉她在一处宫门前停下,然后笑着问:“清尘,你还记得我是谁吗?”
她盯着她等了片刻,没有回应。
“你不记得了吗?”她又问,然后自己笑了,“我真傻,你已经变成了疯子,怎么会记得我是谁呢?可是……你应该要恨我才对啊!为什么你一直笑?”
她的声音变得缓慢,哽咽,痛苦。
“你是想用这种方法惩罚我对吗?清尘,你还是这么残忍,既便疯了也要报复得残忍,让人生不如死。”
她纯澈的笑容深深刺痛了她的心,日日夜夜不断缠绕的恶梦像是施了咒的湖,一次次将她沉溺,直到快要不能挣扎,然后才会惊醒坐起,身上早已被冷汗浸湿。
不断出现在她梦魇里的人影,模糊不清,可是却能清楚得让她觉得恐惧,每一根伸过来的手指都如刀削般凌历,峰锐,可以迅速的割破她咽喉。
在眼泪落下的那一刻,她却笑了,拉着她进了门。
那是一处没有人住的宫殿,因无人居住,所以没灯,枫儿提着灯笼正要跟进去,却被她关在门外,里头传来冰冷的声音,“你们都在外面等着,本宫与皇后娘娘有话要说。”
舞云与陈仲也急着跟上来,同样被挡在门外,他们对视一眼,不约而同的开口,“贵妃娘娘,皇后娘娘现在身子不适,皇上吩咐过,娘娘身边不能缺人的。”
话落,里头良久都没有声音,也听不到皇后娘娘的笑声,于是他们不禁慌了,陈仲把手里灯笼交给舞云,正要撞门,门却突然开了。
两个人安安稳稳站在门内,漆黑的身后灌出一阵凉风,扑面而来。
舞云长长松了一口气,额上已渗出冷汗,透心的凉 ,还顾不得擦,贵妃便又拉着皇后往里面走去,“进来罢。”
她的语气仿佛恩赐般,让人哭笑不得,又能不追究。
宫中侍婢也是有等级的,跟在皇后娘娘身边的自然比跟在贵妃身边的大,只是此时情况特殊,枫儿也不再顾忌什么礼节,抱歉的对他们笑笑,然后亟步跟过去掌灯。
宫灯辉煌,却照不到这处废宫,仅和靠三盏宫灯照明远远不足,脚下吱吱踩着落叶,前面一株木芙蓉开得正艳,远远飘来浓郁的香。
正是这味香,让这里气氛显得鲜活了些,那一排幽幽深深的宫殿也不再吓人。
这只是一处废宫而已,或许从前也有人跳过井,只是已经过去了那么久,谁还记得那么清。
“三天前,诚王爷还住在这里。”红泪笑着道,闭着眼睛吸气,好像这样,就能把有着诚王爷体味的空气全部吸进身体里,然后细细品味。
身旁的女子微笑,却连一句话都没有,红泪苦笑,睁开眸,“诚王爷是个好男人不是吗?不过你不用担心,我不后悔留下来,因为我成功得把你打败了,人生在世,总要为一些事情而活,不然就太没意思了,你说是吗?”
她盯着她的脸,妄图从中看出些什么,哪怕是一丁点也好,可是没有,她仿佛是无暇的天使,又像是失去灵魂的躯壳,做不出过多的反应。
她有些失望,黯然垂下眸,握着她的手不断收紧,狠狠的扣住她的手指,“清尘,我赢了对吗?”
“你为什么不说话,不愿意承认事实吗?呵,可是事实就是如此,你已经一无所有的了,再也起不了任何风浪,这辈子,只能在宫里做你的疯疯傻傻的皇后娘娘,皇上现在一时爱你,过个十年,二十年,他渐渐的收起那份心,就会自觉得把你忘了,那时……你的下场会比我更惨。”
“贵妃娘娘……”听她越说越离谱,舞云不得不出声阻止,尽管他们都心知肚明,可这种话还是不说为妙,不光是对皇后娘娘不好,对她自己也不好。
枫儿也暗自疑惑,往日一向谨慎的贵妃娘娘不知怎么,今天突然当着皇后还有他们的面说了这么多不该说的话。
红泪不以为意的轻笑,“怎么?你们怕了吗?”
“不是怕,而是贵妃娘娘说这些话是宫中大忌,请娘娘小心才是。”舞云低着头道。
“小心?”她冷笑,“如果你们不说出去,还会有谁知道。”
一句话,噎得人上下不是,舞云心中叹息,也只能闭了嘴。
红泪转身往后院走去,一直牵着她的手,仿佛这辈子的的温情都要在这个夜晚用尽。
她带着她在院子里转了一圈,再也没有说过一句话,直到临走,她才放开了她的手,“清尘,如果你恨我,我会好过点。”
如此晦默不明的话,旁人听不懂,舞云也听不懂,回头看看愣在那里嘻笑的皇后,也不见她有什么反应。
或许,这话只有她才能听得懂罢。
舞云上前来接过皇后的手,“那……奴婢别过贵妃娘娘,我们就先走了。”
红泪不语,只是一直盯着她弥漫着痴傻笑意的脸。
舞云讪讪的行了个礼,不见回应,于是转身对陈仲示意,他上前福了个身, 也跟着一同退去。
直到三人的身子走远,枫儿才道:“娘娘,我们也走罢。”
红泪怔怔的看着前方,又独自站了许久许久,直到月至中天,才开始慢慢往回走,带着一身冷月清辉回到凤鸣宫,也不理宫人,独自把自己关在房间里。
任枫儿怎么敲门都不理。
“娘娘,娘娘你怎么了?”
“娘娘……”
……屋子里死沉死沉的,没有回应。
月色是冷的,薄凉如秋水。
……
天胤宫气氛异常紧张,自从皇后娘娘疯了之后,皇上似乎也跟着疯了,他如一只狂怒的野兽,稍一沾惹就会跳起来吃人,宫里的侍婢全都心惊胆战的侍候着,不敢大声,不敢有丝毫差错。
一个青装宫女站在殿下回话,眼睛紧紧盯着地面,不敢直视龙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