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不要哭,您应该高兴啊,女儿做了皇后是何等荣贵,以后就再也没人敢欺负我们母女了。”我掏出绣帕将娘脸上泪痕擦干。
娘抬眼看我,伤痛不已,“傻孩子,娘宁愿受一辈子苦也不愿让你冒这个险。”
我微笑不语,脸上笑容黯淡。
娘刚才说错了,这不是一次冒险,而是一场赌局,性命便是赌注,我别无选择,谁让我是庶出呢?
“清尘妹妹,对不起。”红泪走过来道,她脸上真得带着歉意。
我轻笑,转身与她对视,就算她真心道歉又能怎样呢?一句对不起并扳不回代嫁入宫的局面,爹爹与大娘也决不会怜悯我。
“说对不起又有什么用?”我别过脸去,语声平淡。
沈氏见我态度冷度,拍案大怒,在旁叫嚣着道:“别不识好歹,我家红泪诚心待你,你一个奴才的女儿居然也敢给她脸色看,还真把自己当成皇后娘娘了?”
外面的雪似乎下得大了些,能听见籁籁落下的声音,冰粒和着寒风帖着窗纱过,发出沙沙声响,我冷笑,目光凌厉望向她,“鄙陋的家伙。”
我脸上笑意带着讽刺与不屑,十六年来第一次跳出内心的隐忍,我再也不用看她们脸色苟活,再也不用眼睁睁看着娘被大娘欺负,我那怯懦无能的爹爹……
冰冷眸峰划过她们脸上仓皇与意外,我扶着娘转身离去。
大娘怔愣片刻,没想到一向柔弱温顺的我会出此狂言,她气得发抖,霍然起身追上来,破口大骂道:“夏兰心,我早知道你是存心的,不惜牺牲自己的女儿也要跟我抢男人,孽种就是孽种,就算当上了皇后也是奴才的女儿,你以为成了皇后的娘就可以名正言顺,跟我平起平座了吗?别妄想了,清尘顶了我们红泪的名字入宫,最好是安份守已,今天当着老爷就敢对我这个做娘的出言不逊,别到了太后娘娘面前也是如此,别人会说是我这个做娘的没教好,坏了我们郁家的名声事小,若丢了脑袋可就事大了!”
“娘,你少说两句罢!”红泪小声劝道。
郁诚越也道:“少说两句罢,少说两句罢,是我们有愧于她们母女。”
不说还好,越是这样说,大娘越气恼,摔开他的手再次扬声骂起来,声音越来越大,娘的眼泪籁籁落下,连一句争辩都没有。
我紧紧握着她的手,无声的安慰,给她力量。
已经记不清,究竟是从什么时候起我就常常握着娘的手,在她被欺负、被侮辱的时候……
我的娘,这个苦命的女人,别人口中卑贱的奴才,原是大娘陪嫁过来的丫鬟,十七年前的中秋之夜,沈氏身怀六甲,临盆前夕,我的父亲,那个道貌岸然的君子,他强爆了我娘,醉里梦里口口声声说爱她,却保护不了她,十多年来娘一直在众人厌弃的目光中生活,徒有偏房的虚名,却连家里最低等的奴仆都敢欺负,这一切都要归功于我的大娘,还有我那软弱的爹爹。
“走罢!”我拉着娘离开,身后的叫骂声越来越遥远、模糊,可是我心中愈来愈痛,不能呼吸。
“兰心,清尘……”爹呼唤我们的声音仿佛是从前世传来,娘回首留连,我听不清。
大雪覆盖苍穹,桌子上吉服整整齐齐叠放,深红耀目,飞凤翔鸾的图案跃然锦上,六屏宝冠垂下精致的流苏,和着烛光摇曳纷呈,屋子里水溻溻一道足印蜿蜒至床边,脚踏上一双绣履湿透,鲛纱朱幔分挂两边,我缩在角落里哭泣
然而,我干涸的眸中渗不出泪水,唯有一颗心茫然而疼痛,明日,便是成婚之日,前方的路究竟怎样崎岖与坎坷?我不知道,我抱着赴死的决心前往深宫,只希望换回娘名正言顺的地位。
年少轻狂也好,一念之差也好,现在已经没有退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