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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李穹气鼓鼓地将剩下的半瓶啤酒一饮而尽,马上就有了反应,目光呆滞起来。定定地看了我一会儿,她忽然笑了,笑得特邪恶:“初晓,你跟我说句实话。我把你当成姐妹,这么多年了,我今天就要你一句实话——你那时候跟张小北有没有那什么过?”她神情极其严肃,看得我心里直发毛。

“下流!”我白了她一眼,只有这两个字能准确地表达我此时对李穹的感觉。

李穹一看我有点儿急了,又哈哈笑了起来,一说话舌头明显打结:“那你跟我说,初晓,到底到什么阶段了?这么多年的朋友,我可是从来没追究过你们啊。”她用了“追究”这个词,让我感到有些不舒服,但我想了想,还是对着她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很老实地回答:“意淫。”

这时候我看见奔奔已经摇够了,满足地向我们的方向走来,她还没看见我。我又向周围看了看,居然发现了好几个熟人,都是文艺圈的人,大家坐得都不算远,都装作也没看见,在各自的地盘放纵着。奔奔走过我身边,很高的声音:“呀,初晓,你也在啊。”她身后有个长得很像小马哥的男人——马三立的马。

奔奔转身对小马哥吩咐道:“把咱存的酒拿来。”然后对着我嘻嘻地笑着。这厮绝对是个人物,对好就好到底,要是恨上千方百计都要把整死:“初晓啊,你们别买酒了,就喝我们存的吧。哟,这个姐姐怎么了?看起来不太高兴。”她指李穹。

“没事儿,”我说,“跟他老公闹别扭了。”奔奔把一瓶XO放在我们桌上,我说:“要不一块儿坐下再喝点儿?”我也是跟她客气,真跟我聊我还真受不了她那亦真亦幻的风格。“不了,不了,初晓,你们喝着,我还忙着呢。我听说有个澳大利亚回来的哥们儿都半年没碰过女人了,真可怜,我这不叫菁菁去安慰安慰那哥们儿嘛。”她依旧扯着嗓门跟我说话,然后从手袋里拿出一管润滑油交给旁边叫菁菁的,“对了,菁菁啊,给你润滑油,一定用得着的!没事,别怕,不会疼到哪儿去。”我看着她点点头,称赞道:“奔奔真仗义!”也是随便说出来跟她客气客气的,不是很由衷。没想到奔奔一听来了精神,跟街道大妈似的开始跟我贫:“人在江湖嘛,叫我是做这行的呢。再说我这个人就见不得朋友受苦,都半年没摸过女人了,哎哟,你说这不是要命吗?还没个父母啊,好了,好了,我真挺忙的,改天再聊。对了,这个姐姐,”她对着李穹,“要是我姐夫再欺负你,妹妹我给你出气!”

我一听她要走,接口道:“你忙去吧,忙你的。你甭瞎搀和了,有我呢。”这句是发自肺腑的。

“没事,没事,姐姐的事就是我的事啊,还没个父母啊,有事说话。Bye-bye!”奔奔跟她的同事们向外走去。

我发现奔奔说的话经常让我思索很久,是啊,说得多好啊——“还没个父母啊!”幸亏她是个孤儿,我心里想。

“丫一看就一蜜蜂。”李穹喝着奔奔拿来的酒,特轻蔑地对着奔奔的背影说到。

“你可别瞎说啊,怎么看都是蜜蜂啊,人家是一蜂王!”

“你怎么还认识这样的人啊,你瞧她走起路来那小屁股扭的!”李穹说得极其轻蔑。我没说什么,但我心里真觉得人家奔奔也不容易,工作压力够大的了,国家又不扶持,还三天两头考验考验这群特殊工人的逃生能力;再说现在经济不好,时不时来个买一送一,隔三差五地接待若干政府官员干脆就是大酬宾。虽然奔奔从来没跟我说过,但是我知道,要不是还有卖点儿白粉和摇头丸的副业支撑着,这帮人日子也好不到哪儿去。

不过说句实话,我对奔奔她们这个行业里面个别职业特征太明显化的工人也觉得特讨厌。化妆太浓,声音又太嗲,见识又少,上不了大台面,走路的样子让人感觉双腿之间永远夹着愤的火焰,真叫人恶心。我个人以为奔奔的职业特点就不那么明显,有点儿女学生味道,有点儿白领的气质,必要的时候还有点儿秘书的样,比文艺圈里很多演员职业多了。当然了,很多人毕竟是业余的。

李穹一杯接一杯地喝酒,转眼,半瓶就下去了。

我说:“李穹你别喝多了啊,一会儿你还得开车送我回去呢。”

“嗯,嗯,我知道,你放心。”她含糊地答应着,一连好几声叹息,之后,抓着我的手,“初晓,给我想个辙,我该怎么办啊?他要是铁了心跟我离婚我怎么办?”

我忽然一阵心酸,拍了拍李穹的肩膀:“不会的,张小北不是那种人,他就是跟她玩玩。别担心,有我呢。”

李穹就把头趴在我肩膀上,也不知道是眼泪还是鼻涕的,都蹭我衣服上了。我想起前几天听一个演员说的一句话:“女人不喝醉,男人怎么有机会;男人不喝醉,女人怎么挣小费;男人女人都不醉,饭店怎么有人睡?”张小北这孙子绝对喝高了。

我正想着,李穹忽然呜咽起来,在我肩膀上一抖一抖的,我刚要开导她几句,她开始放开喉咙大哭起来。这一哭真把我给吓坏了,赶紧连拖带拽地把李穹弄出了酒吧。她一出门就开始吐,吐了我一身的污秽,我一点儿脾气都没有,从她包里·出钥匙,把她塞进车里,看来今天我要开车把她运回去了。

我估计李穹这回真是对张小北生气了。以她平常的酒量,一瓶路易十三绝对没有问题,今天连一瓶都不到,居然醉成这副样子,绝对是因为太窝火的缘故。

李穹把车停得可真够艺术的,斜插进另外两辆车之间,车后的保险杠几乎碰到了后面的车。把李穹塞到车里,我站在地勘察了半天,最后还是没有勇气挪动这辆车。我没本儿,开车技术还行,但倒车就有点儿玄了。不过难不倒我,我手里攥着十块钱,跑马路上拦辆出租车,我说:“师傅您受累帮我把那车倒出来成吗?我手有点儿潮,我付您个起步的钱。”出租司机把车停好了,盯着我看了看说:“我帮你倒个车没问题,可是这车是你的吗?”我想了想没敢说是我的,估计我不像有车的人,我指了指李穹:“是她的,她是我朋友,喝多了。”司机一听车主喝多了,特警觉地看了我一眼说:“她认识你吗?”“多新鲜啊?”我笑着,“我们俩一块来的,她喝多了。”

他又打量我一遍,估计看我不像坏人,又问:“你有本儿吗?”

“没有。”我怕我说有本儿他再让我拿出来看看。

“没本儿你能行吗?”

我说:“我正学着呢,估计问题不大。”

出租师傅这才上车,熟练地把车给我倒了出来。下了车,我把十块钱递到他跟前,我说:“师傅,耽误您人了,给您个起步的钱吧。”

他摆摆手说不用不用,你开车得小心点儿,这点儿三环上说不准有警察临检的。我“谢谢谢谢”一连说了好几个,才哆哆嗦嗦地开着李穹的车往家走。

北京的大街上车来车往的,灯火辉煌,我一路上一直思索着一个问题:雷锋叔叔什么时候又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