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02—913页)《韩诗外传》卷五:
造父,天下之善御者矣,无车马则无所见其能。羿,天下之善射者矣,无弓矢则无所见其巧。彼大儒者,善调一天下者也,无百里之地则无所见其功。夫车固马选而不能以致千里者,则非造父也。弓调矢直而不能射远中微者,则非羿也。用百里之地而不能调一天下制四夷者,则非大儒也。彼大儒者,虽隐居穷巷陋室,无置锥之地,而王公不能与争名矣。用百里之地,则千里之国不能与之争胜矣。箠笞暴国,一齐天下,莫之能倾,是大儒之勋也。其言有类,其行有礼,其举事无悔。其持险应变曲当,与时迁徙,与世偃仰,千举万变,其道一也,是大儒之稽也。故有俗人者,有俗儒者,有雅儒者,有大儒者。耳不闻学,行无正义,迷迷然以富利为隆,是俗人也。逢衣博带,略法先王而不足于乱世,术谬学杂,举不知法先王而壹制度,不知隆礼义而杀《诗》《书》,其衣冠言行为已同于世俗,而不知其恶也。言谈议说已无异於老墨,而不知分。是俗儒者也。法先王,一制度,言行有大法,而明不能济法教之所不及,闻见之所未至,知之为知之,不知为不知,内不自诬,外不诬人,以是尊贤敬法,而不敢怠傲焉。是雅儒者也。法先王,依礼义,以浅持博,以一行万。苟有仁义之类,虽鸟兽若别黑白。奇物变怪,所未尝闻见,卒然起一方,则举统类以应之,无所据援,援法而度之,奄然如合符节。是大儒者也。故人主用俗人则万乘之国亡,用俗儒则万乘之国存,用雅儒则千里之国安,用大儒则百里之地,久而三年,天下为一,诸侯为臣。用万乘之国,则举错而定,一朝而白。《诗》曰:“周虽旧邦,其命维新。”可谓白矣。谓文王亦可谓大儒已矣。
(《韩诗外传集释》卷五第五章,170—174页)徐案:此段文字论“大儒”、“雅儒”、“俗儒”云云,阅之可见汉人对“儒”之分类及“儒”与“俗人”之别之观念,故录之于此。
《史记》卷九十七《郦生陆贾列传》:
初,沛公引兵过陈留,郦生踵军门上谒曰:“高阳贱民郦食其,窃闻沛公暴露,将兵助楚讨不义,敬劳从者,愿得望见,口画天下便事。”使者入通,沛公方洗,问使者曰:“何如人也?”使者对曰:“状貌类大儒,衣儒衣,冠侧注。”沛公曰:“为我谢之,言我方以天下为事,未暇见儒人也。”使者出谢曰:“沛公敬谢先生,方以天下为事,未暇见儒人也。”郦生瞋目案剑叱使者曰:“走!复入言沛公,吾高阳酒徒也,非儒人也。”使者惧而失谒,跪拾谒,还走,复入报曰:“客,天下壮士也,叱臣,臣恐,至失谒。曰‘走!复入言,而公高阳酒徒也’。”沛公遽雪足杖矛曰:“延客入!”
(2704页)《汉书》卷三十《艺文志》:
传曰:“不歌而诵谓之赋,登高能赋可以为大夫。”言感物造耑,材知深美,可与图事,故可以为列大夫也。古者诸侯卿大夫交接邻国,以微言相感,当揖让之时,必称《诗》以谕其志,盖以别贤不肖而观盛衰焉。故孔子曰“不学《诗》,无以言”也。春秋之后,周道浸坏,聘问歌咏不行于列国,学《诗》之士逸在布衣,而贤人失志之赋作矣。大儒孙卿及楚臣屈原离谗忧国,皆作赋以风,咸有恻隐古诗之义。其后宋玉、唐勒,汉兴枚乘、司马相如,下及杨子云,竞为侈丽闳衍之词,没其风谕之义。是以扬子悔之,曰:“诗人之赋丽以则,辞人之赋丽以淫。如孔氏之门人用赋也,则贾谊登堂,相如入室矣,如其不用何!”自孝武立乐府而采歌谣,于是有代赵之讴,秦楚之风,皆感于哀乐,缘事而发,亦可以观风俗,知薄厚云。
(1755—1756页)《汉书》卷五十六《董仲舒传》:
仲舒为人廉直。是时方外攘四夷,公孙弘治《春秋》不如仲舒,而弘希世用事,位至公卿。仲舒以弘为从谀,弘嫉之。胶西王亦上兄也,尤纵恣,数害吏二千石。弘乃言于上曰:“独董仲舒可使相胶西王。”胶西王闻仲舒大儒,善待之。仲舒恐久获罪,病免。凡相两国,辄事骄王,正身以率下,数上疏谏争,教令国中,所居而治。及去位归居,终不问家产业,以修学著书为事。
仲舒在家,朝廷如有大议,使使者及廷尉张汤就其家而问之,其对皆有明法。自武帝初立,魏其、武安侯为相而隆儒矣。及仲舒对册,推明孔氏,抑黜百家。立学校之官,州郡举茂材孝廉,皆自仲舒发之。年老,以寿终于家,家徙茂陵,子及孙皆以学至大官。
(2525页)《汉书》卷七十二《鲍宣传》:
宣每居位,常上书谏争,其言少文多实。是时,帝祖母傅太后欲与成帝母俱称尊号,封爵亲属,丞相孔光、大司空师丹、何武、大司马傅喜始执正议,失傅太后指,皆免官。丁、傅子弟并进,董贤贵幸,宣以谏大夫从其后,上书谏曰:
窃见孝成皇帝时,外亲持权,人人牵引所私以充塞朝廷,妨贤人路,浊乱天下,奢泰亡度,穷困百姓,是以日蚀且十,彗星四起。危亡之征,陛下所亲见也,今奈何反复剧于前乎!朝臣亡有大儒骨鲠,白首耆艾,魁垒之士;论议通古今,喟然动众心,忧国如饥渴者,臣未见也。敦外亲小童及幸臣董贤等在公门省户下,陛下欲与此共承天地,安海内,甚难。今世俗谓不智者为能,谓智者为不能。昔尧放四罪而天下服,今除一吏而众皆惑;古刑人尚服,今赏人反惑。请寄为奸,群小日进。国家空虚,用度不足。民流亡,去城郭,盗贼并起,吏为残贼,岁增于前。
(3087页)《汉书》卷七十三《韦贤传》:
自(韦)孟至贤五世。贤为人质朴少欲,笃志于学,兼通《礼》、《尚书》,以《诗》教授,号称邹鲁大儒。
(3107页)《汉书》卷八十三《薛宣传》:
初,宣为丞相,而翟方进为司直。宣知方进名儒,有宰相器,深结厚焉。后方进竟代为丞相,思宣旧恩,宣免后二岁,荐宣明习文法,练国制度,前所坐过薄,可复进用。
(3394页)《汉书》卷八十六《何武传》:
九江太守戴圣,《礼经》号小戴者也,行治多不法,前刺史以其大儒,优容之。及武为刺史,行部录囚徒,有所举以属郡。圣曰:“后进生何知,乃欲乱人治!”皆无所决。武使从事廉得其罪,圣惧,自免。
(3482页)刘歆《上山海经表》:
孝宣皇帝时,击磻石於上郡,陷,得石室,其中有反缚盗械人。时臣秀父向为谏议大夫,言此贰负之臣也。诏问何以知之,亦以《山海经》对。其文曰:“贰负杀窫窳,帝乃梏之。疏属之山,桎其右足,反缚两手。”上大惊。朝士由是多奇《山海经》者,文学大儒皆读学以为奇,可以考祯祥变怪之物,见远国异人之谣俗。故《易》曰:“言天下之至赜,而不可乱也。”博物之君子,其可不惑焉。臣昧死谨上。
(《全汉文》卷四十,346页)《西京杂记》卷一:
五鹿充宗受学于宏成子。成子少时,尝有人过己,授以文石,大如燕卵,成子吞之,遂大明悟,为天下通儒。成子后病,吐出此石,以授充宗,充宗又为硕学也。
(《汉魏六朝笔记小说大观》,81—82页)《汉书》卷二十七上《五行志第七上》:
元帝永光五年夏及秋,大水。颍川、汝南、淮阳、庐江雨,坏乡聚民舍,及水流杀人。先是一年有司奏罢郡国庙,是岁又定迭毁,罢太上皇、孝惠帝寝庙,皆无复修,通儒以为违古制。刑臣石显用事。
(1347页)《汉书》卷七十二《贡禹传》:
为御史大夫数月卒,天子赐钱百万,以其子为郎,官至东郡都尉。禹卒后,上追思其议,竟下诏罢郡国庙,定迭毁之礼。然通儒或非之,语在《韦玄成传》。
(3079—3080页)卓文君《司马相如诔》:
嗟嗟夫子兮亶通儒,少好学兮综群书。纵横剑伎兮英敏有誉,尚慕往哲兮更名相如。落魄远游兮赋“子虚”,毕尔壮志兮驷马高车。忆昔初好兮雍容孔都,怜才仰德兮琴心两娱。永托为妃兮不耻当垆,生平浅促兮命也难扶。长夜思君兮形影孤,步中庭兮霜草枯。雁鸣哀哀兮吾将安如,仰天太息兮抑郁不舒。诉此凄恻兮畴忍听予,泉穴可从兮愿殒其躯。
(《全汉文》卷五十七,434页。严可均案:“梅鼎祚《文纪》有此,未详所出。案《西京杂记》,长卿素有消渴疾,及还成都,死,文君为诔,传於世。《杂记》虽言为诔,不载其辞,盖近代依托也。”)徐案:此文风不类西汉,确似依托,然作者已无考。姑录之于此。
高诱《淮南鸿烈叙目》:
初,(刘)安为辨达,善属文。皇帝为从父,数上书,召见。孝文皇帝甚重之,诏使为《离骚赋》,自旦受诏,日早食已。上爱而秘之。天下方术之士多往归焉。于是遂与苏飞、李尚、左吴、田由、雷被、毛被、伍被、晋昌等八人,及诸儒大山、小山之徒,共讲论道德,总统仁义,而著此书。其旨近《老子》,淡泊无为,蹈虚守静,出入经道。言其大也,则焘天载地,说其细也,则沦于无垠,及古今治乱存亡祸福,世间诡异环奇之事。其义也著,其文也富,物事之类,无所不载,然其大较归之于道,号曰《鸿烈》。鸿,大也;烈,明也,以为大明道之言也。故夫学者不论《淮南》,则不知大道之深也。是以先贤通儒述作之士,莫不援采以验经传。
(《淮南鸿烈集解》上册附录,中华书局1989年版;《全后汉文》卷八十七亦载,个别文字微异,题曰《淮南子叙》,945页。)
《后汉书》卷二十五《卓茂传》:
卓茂字子康,南阳宛人也。父祖皆至郡守。茂,元帝时学于长安,事博士江生,习《诗》、《礼》及历算。究极师法,称为通儒。性宽仁恭爱。乡党故旧,虽行能与茂不同,而皆爱慕欣欣焉。
(869页)《后汉书》卷二十七《杜林传》:
杜林字伯山,扶风茂陵人也。父邺,成、哀间为凉州刺史。林少好学沉深,家既多书,又外氏张竦父子喜文采,林从竦受学,博洽多闻,时称通儒(李贤注引《风俗通》曰:“儒者,区也。言其区别古今,居则习圣哲之词,动则行典籍之道,稽先王之制,立当时之事,此通儒也。若能纳而不能出,能言而不能行,讲诵而已,无能往来,此俗儒也。”)。
(934—935页)《后汉书》卷三十六《贾逵传》:
逵所著经传义诂及论难百余万言,又作诗、颂、诔、书、连珠、酒令凡九篇,学者宗之,后世称为通儒(李贤注:“应劭《风俗通义》曰:‘授先王之制,立当时之事,纲纪国体,原本要化,此通儒也。’”)。然不修小节,当世以此颇讥焉,故不至大官。
(1240页)《后汉书》卷四十上《班彪传论》:
论曰:班彪以通儒上才,倾侧危乱之间,行不逾方,言不失正,仕不急进,贞不违人,敷文华以纬国典,守贱薄而无闷容。彼将以世运未弘,非所谓贱焉耻乎?何其守道恬淡之笃也!
(1329—1330页)《艺文类聚》卷四十四《乐部四》引《东观汉记》曰:
上尝问宋弘通儒之士,弘荐桓谭,谭善鼓琴,憙郑声,上数听悦之,闻,坐府上,遣吏召谭,责问之,谭叩头良久乃遣,后上令谭鼓琴,谭为之失次,上问之,弘言其故,其后不复令谭给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