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完会，肖云想着也到饭点了，干脆直接在分行餐厅吃完再回家，全通银行的伙食很是不错，用员工卡可以自助点餐。餐厅里人不少，从排队点餐时开始，肖云就总觉得有人在注意着他，这种感觉让他颇为不舒服，点了个炒面和一杯果汁，打算吃完赶紧离开。
埋头吃完了饭，肖云和旁边相熟的同事打了声招呼，离开了饭堂。正在电梯口等电梯的时候，一个声音喊住了他，“肖经理留步，陈行长让你到他办公室等一下他。”
喊他的西装男，肖云认得他是陈传书的秘书，“李秘书，陈行有说什么事情吗？”
“陈行没具体说，他还在餐厅吃饭，就是让您去他办公室等他。”
陈传书的行长办公室在全通银行大厦的顶楼，李秘书开门让肖云进去先坐，接着又友善的笑着说，“陈行一会就来，应该不会太久，他吃饭还挺快的。”
肖云在沙发上坐了下来，以前也进过这间办公室，但都是签完文件就走，顶多也就简短汇报两句，没什么闲心仔细观察。对陈行这次点名约见，他心里完全没底，唯一让他安心一点的是刚刚李秘书最后说那句话释放出来的善意。秘书作为工作上最接近领导的人，对大老板的心意揣测的最为到位，如果是比较明显的坏事，那李秘书刚才大概会是一副冷冰冰的面孔。
坐了一小会，想着陈行长随时会进来，肖云觉得还是站起来等好一些，为了自然一些，他站在陈行长办公台前面，对着墙上挂着的画“欣赏”起来。
画里面一群骏马在平原上奔腾，马踏飞燕，气势非凡，肖云正端详着，一把中气十足的声音响了起来，“六年前我刚调到广州，我交代分行办公室的同事，我的办公室不用换家具，也不用改布局，只加了这幅画。广州分行这六年业绩翻了2倍多，靠的是什么？”
肖云赶紧转身，“陈行，这几年在您带领下，全通彰显狼性文化，各条线为一线服务，分行确实是气象一新。”
陈传书坐到自己的老板椅上，示意肖云也坐下，“前两天，北京的一个领导到我这里来，说我这幅画该换了，他说可以送我一副山水画，山没有险峻雄奇，但却要连绵不绝；水没有深海巨浪，只要静水深流。也对，东方哲学讲究一个坚强的靠山，还要顺风顺水，”陈传书停了一下，点上一根烟，也递了一根给肖云，肖云连忙掏出火机，替陈传书也点上。
“我也明白这位朋友的良苦用心，六年时间，广州分行从全通银行系统内排名中游，到去年底挤进前三，而我，无论是资历还是业绩，都随时够格上调到总行任职，但是在我这位置，再进一步，靠的不再单单是节节高的业绩了，靠山、人脉、机遇缺一不可，或许，换上那副画确实更贴合我目前的情况。”
肖云明白陈传书的意思，骏马奔腾是开拓进取，而山水画则是政治资源，但他搞不懂的是陈传书和他说这个干啥，正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的时候，陈传书又话锋一转，“这次把你机构部副总免了，你有什么想法。”
肖云正想说一些“我本人拥护行领导的决定，还是会兢兢业业做好本职工作”之类的套话，但心念一转，这些话留在行里、部门里大会小会说也就是了，今晚陈传书把我单独叫到他办公室，大概不是来听我说这些废话的。
想到这里，肖云深吸了一口烟，“陈行，这次免职虽说也是按行里规程办理，但客户投诉这种事情，可大可小，我这个免职可以算是从严从重了，我有点想不通。”又稍微停顿了一下，见陈传书面色和缓，没有流露出不悦的神色，干脆一股脑挑明，“不瞒您说，之前我对独自承担一个部门也是有想法的，我也想为全通多做些贡献，但这次处理，无论从条文，或者从银行处理先例来看，都有点小题大做的意味啊。”
肖云一口气将憋在心里的话说了出来，话虽不多，却仿佛刚刚发表完一通长篇演讲，胸口微微的轻喘，毕竟，面前坐着的，是能够决定他在全通银行前途命运的一把手。他竭力想从陈传书脸上看出些端倪，无奈做到一定级别的管理者，大多练就了一副喜怒不显的本事，更有些时候，领导和颜悦色的和你讲问题，实际已经是最后警告；有时候疾言厉色的指着你鼻子骂，却是当你是自己人，靠表情揣测普通人可以，揣测大领导多数不靠谱。
陈传书又吸了一口，把还剩小半支的烟摁在烟灰缸里，“我在广州分行这六年间，业绩翻了2倍多，增速在全国各同级分行中排在第一，但是，想搞倒我的人不知道有多少，既然你刚才坦率的说出来了，咱们也开诚布公谈一谈，刚来前两年，几乎每个月都有针对我的检举信寄到总行督查办反映问题，有说我急功近利搞乱客户结构关系的，有说我在分行人事问题上独断专行的，也有说我违规发放贷款的，甚至还有说我私生活问题的。后来你猜怎么着，总行的检查组后来在分行呆了两个月，一点问题都没有！”
肖云心里咯噔一下，陈行这是在敲打自己，客户投诉的那件事自己并非完全没有责任，他有点后悔刚刚的冲动，“陈行，那事情我也确实有责任，分行无论怎么处置都是恰当的，刚刚和您发发牢骚，在外头，我任何时候都是表态完全接受这次处理的。”
肖云深知，和大领导在办公室里单独交谈，是个何其难得的机会，绝对不是用来辩个是非曲直的，在级别悬殊的权力面前，你不俯身通过，只能撞个头破血流。
陈传书摆了摆手，但脸上却掠过一丝笑容，看来对肖云的反应颇为满意，“这个事情翻篇了。你是识大体的人，业务能力也不错，我在广州分行一直强调，全通必须是一家以业务驱动的银行，我们银行的各项业务不单单是业务部门的事，每一条流程线都必须为业务服务，业务不合规坚决不做，但如果合规，或者有机会改善到合规，那后台部门必须在两个工作日内给出批复或者改善建议，行里每个员工，从分行的前台，到我自己，从网点的大堂经理，到你们这些对公条线的员工，都要为全通的业务拼搏负责。”陈传书停了停，又掏出烟点上，扔给肖云一根，“这幅骏马奔腾的画我也没有换，将来我无论去了总行，或者去了其他分行，希望我陈传书留给广州分行的，不是连绵靠山，不是静水深流，而是奔腾向前的气势！”
肖云平时没什么机会接触大行长，对他印象甚至有点偏重理论，但这次是真被陈传书的话感染了，怔怔的盯着陈传书背后的画，画中的几匹马，竟隐然生出万马奔腾的气势出来。
很快回过神来，马屁还是需要适时的奉上，“陈行，六年翻两倍多的业绩，足以证明您以业务驱动的理念，已经深深刻在咱们广州分行的基因里了。”
“今天找你谈话，一来是告诉你，不要有过多的心理负担，这骏马奔腾，也不是一直猛冲，碰到障碍物停一停，转转弯都没问题，关键是要能再跑起来。二来你刚才自己也说了，你有信心自己挑起一个部门，我也希望我们更多的同事能有这样的担当，我们不妨约定，现在离半年考核还有一个多月，只要你半年度考核说的过去，我就让你单独负责一个部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