久违的你瞅瞅我,又瞅一眼我锃亮的细高跟,一脸不爽的把手里的空牛奶盒扔出老远,劈头盖脸就说:“宋映琬,你没什么想要和我解释的吗?”你平时都叫我映琬,连名带姓的叫时,我就知道大事不妙了。
可我真没什么好对你解释的,照理说上天给每个人一次均等的打的机会,她打小报告我打她,现在她两件事都干了,好事占尽,还想怎么样呢。
我扔下你大步流星的离开,这还是这么多年来我第一次站在你面前,却一句话都不想再多说。
【委地的发,是不被爱的分岔】
很久之后我才知道,那天你要我解释的和我不想解释的,不是同一件事,我们吃了沟通不良的大亏。
都说头可断发型不可乱,大家不明白为什么我曾经宝贝得恨不能给它买保险的披肩发,一夜之间就变成剪得过短,所以和可爱与前卫都攀不上亲戚的蘑菇头,拜它所赐我看上去就像一个笑话。
连我自己也不知道。我做了一个噩梦,醒来时已满面泪痕的坐在亮堂的美发店,头上理发师巧剪翻飞,抢救我被狗啃过一样的头发。
你以前和我约定长大了要去环游世界,还说我发质不错长得又快,嘱我一定要爱护好这可再生资源,以后在外落难时没准可以拿它换钱,于是从小到大,对我来说掉钱包都比不上掉头发来得严重。
你看见我时吃惊不小,好看的五官皱到一起挤成了小笼包——但也是英俊的小笼包,忘记我们冷战已久,满目凶光的问我为什么把头发剪了。我也很奇怪,看你恼火居然很开心,火上浇油的说头发长在我身上,我的地盘我做主,赶明儿爷乐意了还整板寸呢。
噗嗤,夏柠在一边憋不住乐了,你恶狠狠的盯他一眼,这家伙很没用的立刻退了一步。我觉得夏柠一直有点怕你,但不知道他为什么怕,说起来你个子还比他矮。
潘婧琪这个演技派则十分惋惜的说,为什么要剪掉呢,葳蕤那天还夸你头发漂亮喔。
我如遭雷击,真是一语惊醒梦中人啊。
——其实昨晚,我被打劫了。
一群小混混把我堵在小巷子里抢钱,他们搜刮走了我身上所有值钱的东西,拿刀子把我的头发削得参差不齐。这之后我没有报警,连夜去美发店处理了惨不忍睹的头发,我甚至没有告诉任何人,就默默认栽不再声张。
用膝盖想都知道幕后指使是谁,何况我看见过她与他们混在一起。
我并不是习惯了遭受不公,而是眼前老闪过那天在沙坑边你朝我跑来时怒不可遏的样子,还有你向我要求一个解释时不快的脸,我以为,你真的很爱潘婧琪。而我不想再让你经历当年,被我把喜欢的偶像硬是从神坛上拽了下来的那种伤心。
所以昨晚是我狠狠的伤心了。我想起你曾说过,全世界只有你可以欺负我,除此之外谁行使了这权利你都跟他没完,眼泪就怎么都止不住。
【他很好,但不是无可替代的你】
自从你不来找我一起上学,清晨变得特别安静——也许是太安静了,我常常产生幻听,隐约听见谁叫我,探出脑袋去看又鬼影都没一只。
不奇怪,那个声音是存储在我心里的,用十几年的时间慢慢刻进去,当然可以随时随地重现,别人拿不走,你也收不回。
今早,幻听又出现了,我早就对它免疫,不慌不忙的拾掇好才下楼。
你似远行归来,沐着晨曦,英气逼人的脸庞被柔软的光芒照亮,笑得像桃花儿一样好看,我慢吞吞的出现在楼梯口,迅速的僵硬掉。
你冲我招招手:“干嘛去了,我刚才叫了你不下二十遍。”
我屁颠屁颠的朝你跑过去,你手上拿着早餐之前雷打不动的零食柴鱼干和高钙奶,路过的人看到这一幕,脑海中瞬间闪现的思想火花多半会是:主人与狗。
到了教室我想起,有好几天没看到潘婧琪和你出双入对了,我们班发达的八卦系统立即不负所望的为我提供了一条重要消息:你们早已经分手。
原谅我这个时候很不厚道的喜出望外了。
但也只有极短的一瞬。我告诉夏柠,今天早晨你来找我,说我回来了,谈恋爱忒没劲,还是咱俩友谊万古长青啊。
但我回答,啊个屁,不成,因为我也恋爱了。夏柠顿时笑得那叫一个春风得意,扬眉吐气,就跟翻身把歌唱的农奴似的。
也许我是害怕了,你从我身边消失一个月,我便失魂落魄,如果下一次你再离开,干脆就不回来了呢,我又会丧失什么?会不会是继续生活的勇气?
我又迷上了一种方便面抽奖活动的奖品:杯面计时器。夏柠知道后把那种牌子的泡面当主食,一天三遍的吃。然后我便如愿以偿了,他把奖品递给我,顺势拽住了我的手——我那天的话伤害了你,却鼓励了他。
他说再不会像三年前一样的放开了,说这一次是要握一辈子的。
夏柠挺迁就我,也会为我的任性埋单,但我知道那不一样,你对我好就只是好,可以毫无道理的存在,而更多的时候他也许只是在证明,他可以比你对我更好。
学校举行理化竞赛,听说由于是全国性的,成功解出压关题的学生高考有加分,一时间参赛名额炙手可热,物理拔尖的你理所当然会参加,比赛那天,我在观众席撞上了潘婧琪。
离开了你的视线她就是一只身上散发着DJ Mix味道的刺猬。但是这天她破天荒的没有找我麻烦,而是说宋映琬,我们做笔交易吧,如果你永远不告诉林葳蕤我对付你的事,我就告诉你一些绝对值回票价的他的秘密。
那天我最终没能在赛场见到你,倒是原本去了洗手间的夏柠不知什么时候跑到台上开始答题……好不容易拉过旁边一个知情人士一问,才知道你胃病发作回家去了。
我从赛场出来心神恍惚,路过教务处看见一个背影像极了你父亲的人手里拿着厚厚一叠资料在各个办公室之间倒腾,也没太在意。很久之后我才知道,那天看到的确实是你父亲,他来学校给你办退学手续。
【用一种迂回的方式求证爱】
夏柠顺利拿到高考加分,从我的世界销声匿迹。
你与他如出一辙,尽管我将所有的高跟鞋都束之高阁,天天穿着平跟鞋在楼下等你,你也如同人间蒸发了一般。
我有一种预感,你永远不会出现了。
去你家的时候,你母亲把那本我借你的唯一名著拿出来给我,说是你走之前托她一定要还给我的。《love story》,一个情节舒缓又简单的爱情故事,亦是一部不朽经典。
你因为父母离异,随父亲移民海外,听说一个月前你都还没有拿定主意,忽然间毫不犹豫的离开连你母亲都感到意外。你没有留给我只言片语。
我们班的人都说我最近挺古怪,没事就拿本书出来抖一抖,他们说夹了多少钱在里面找不到了啊?是啊,难道我真的相信里面会掉出一封信,上面写着你的联系方式和新住址么,如果真是这样,你何必大费周章的离开?
再碰上夏柠时冬天都快结束了,他来教务处办公室分他们班的新到的参考资料,我去领我们班的,他显得有些尴尬,我告诉他不必介意,自己从没怪过他。而我心里的一些疑问,也从他那里得到了答案。
原来所有我历经的故事都有另一种更符合逻辑的版本。第一次,夏柠选择了小颖,他能赢得之前一直追不到的小颖的芳心,多亏有你这个军师给他出谋划策,替他写了无数才华横溢的情书;第二次,你又让夏柠在我和竞赛名额之间选,他选了高考加分。至始至终,我都不是夏柠的第一顺位。
看吧即使你已决定离开,还是用自己的方式提醒了我,哪怕我会爱上除你之外的人,也不应该是夏柠。
潘婧琪也要走了,她要报考艺术类院校但我们学校没艺术班。她站在我面前的时候挺憔悴的,揶揄的说,你现在相信我那天说的话了吧,不过也晚了,没想到他真的会死心离开,可怜。
竞赛那天下午,潘婧琪告诉了我一切,那些话在我心上撕开了一个缺口,我第一次知道所谓的真实是那么温暖又疼痛的东西,而人真的可以一边感觉幸福一边痛得撕心裂肺:
你知道他为什么老吃柴鱼干和高钙奶吗,因为他在意那3公分在意的不得了,他觉得那段高度让你们的关系难以跨越。
你知道他为什么和我交往吗,因为他再也受不了只是不动声色的看着一无所知的你,他给自己最后一个月的时间,用一种迂回的方式来求证爱。
你又知道我为什么恨你吗,因为不是你葳蕤不会那样的利用我,我甚至害怕他知道我的恨意,因为他是那么喜欢你,如果知道我对付你,一定会和我老死不相往来……
潘婧琪走的时候,我们竟像朋友似的互道珍重。
我想起曾经在书上看到的一句话:爱一个人是很卑微的,很卑微的,如果他不爱你的话。我和她,她和你,无论外表多么虚张声势的强大,终逃不出这定律。
你用一个迂回的方式来求证一个人的感情,得到的仍然是无解,所以你黯然离开,再不回头。
【当时已惘然,今日人不寐】
尺壁寸阴,流光飞逝而去,某天我躺在自家小床上懒洋洋的翻书,自你走后,那本名著就成了我的枕边书,虽然不看,放在近处也觉得很塌实。
你可能不知道,我家和你家,不,是你过去的家,都让新文件划入了拆迁房,不久之后将连带着所有过往被碾平。
也许是因为远远飘过来停在窗边与我无限亲近的那朵流云,很像我们曾经一起遇见过的某一朵,我想起了我的童年和少年时代,想起了你。
有点神奇的,然后我果然就见到了你——在手中摊开的《love story》中间偏后位置的书页上,有凝望它就能让人体会到书写者满心温柔的字迹:“阿姨洗铁路。Wr”。(注:“阿姨洗铁路”,愛してる的谐音。)
那个落款的“r”有点像“c”,整个留言看上去有点搞笑,真好笑啊,我都笑出了眼泪。泪水冲洗着你的一笔一划,直到它们在水渍里氤氲开去,变淡变模糊,再也看不到了。
林葳蕤,有些话我一直都想对你说,它们在漫长年月里充盈着我的胸口,我的声线,我的眼睛。
其实你没必要费尽心机的揠苗助长,因为无论你是比我高还是比我矮,都是这世上我唯一想要倚靠的人。
我会站在夏柠身边,大概是想要借他的身影来遮掩我对你投射的太过执拗的视线吧,我害怕它令你困扰,抑或被你鄙夷。
可是这些话,都已错过了将它们道出的时机,于是就永远的错过了,成为半夜寂然开放的昙花,朝生暮死的蜉蝣,无人知晓的飞快繁盛后殒灭。
或许我们都太过执着于自己的付出,而错过去看彼此沉默隐忍的眼睛,在两条并行的单行道上绕世界一周,也终是不会遇见。
而将我们永远隔开天涯的,仅是一句话的距离:
I love u,do u love m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