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花你真的没事?”顾嘉寒摇我的肩膀,大呼小叫把我溜号的思绪拖回了现实。记忆中流光溢彩的人,以更加坚毅分明的眉目出现眼前,宛若一个隔空投递过来的梦。
“毫……毛无……伤。”舌头依然不听使唤,说着还用手蹭了蹭脸——完了,我忘记我已经脱离畜生道,却还保留着小猫洗脸的动作。顾嘉寒会不会看出什么呢?
他如释重负的笑起来:“是‘毫发无伤’。花花你简直像花十二一般可爱,嗯……就连抹脸的动作都好像。”
我期待的看着顾嘉寒,对,就照着这个思路想下去!忽然他口袋里的手机铃声大作,宣告了我的功亏一篑。
顾嘉寒握着手机频频点头,不知听对方说了什么,眼睛突然亮起来,唇边扯出一个倾倒众生的微笑:“好好,你等等,我马上到!”挂了电话对我说,每个音节都长出了喜出望外的小翅膀:“墨雪在她家附近发现了花十二。”
我汗,怎么可能,那一定是盗版,我又不会影分身。可我再一次吃了笨嘴拙舌的亏,顾嘉寒问我能不能自己回家,他急着离开就不送我了,一看他为难的小媳妇模样,我马上丢盔卸甲,居然该死的点头如捣蒜!
5. 冒牌货、乌鸦请退散
我以为结果是没有悬念的,结果事实犹如从头上砸下的10t重铁锤,我躲在半道上两面墙的夹缝中,看见顾嘉寒吭哧吭哧抱着“花十二”往家里走,欢天喜地,墨雪和他分道扬镳时向他挥手道别都没发现,气得直跺脚。
死死盯着那个霸占了原本属于我的怀抱的冒牌货,我的眼神可以穿云射日,我的妒火可以烤熟全世界的鸡蛋。可为什么那家伙真的和我长得一模一样,连耳朵旁边,我被隔壁“黑财”挠伤而造成的一丁点永久性的斑秃都如出一辙?
难道它真的是花十二……那我是谁?我的猫生定位严重的恍惚了。
猫的直觉告诉我,事情不简单。
猫的IQ却决定,我也只能深入思考到这种程度了。路人瞅着一个女孩在路上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议论纷纷,管他的,反正做猫的时候脸上都是毛,原本就没有面子可言。
说到斑秃,我以前得过一种真菌性皮肤病,土名“锈毛虫”,毛很快三下五除二的掉了个精光,跟只癞皮狗似的,丑得牛看一眼都能心脏骤停。
顾嘉寒他妈妈当然看我不顺眼了,带儿子去宠物市场,晓之以理动之以情的劝说他另外挑只健康猫,回家就把我扫地出门。
主人也不知道给顾母怎样灌了一盅迷魂汤,最后让他妈领着去药店买了专门对付“锈毛虫”的药,听说口服伤猫的胃,就买的外用的,回家把花十二摁在小板凳上仔细的涂了一遍。
从小没见过世面的猫只当主人要对它下毒手,拼命挣扎拼命扑腾,顾嘉寒的手背上、胳膊上,全是我的杰作——成片的血道道。这小鬼旋即拉下脸来,对我阴险的“附耳魔嘶”:“哼,干脆把你和着枸杞桂圆炖了算了,听说很补哦!还不用去毛……”懦弱的某猫马上塌实服帖了,缴枪不杀了……
我打了个冷战,又抹了一把湿漉漉的脸,其实,过去也不完全是柔情似水的回忆嘛,可为什么一想到那个双重人格的家伙,还是会忍不住像发现食盆里只有白饭没有猫粮一样难过呢?
回废品收购站时路过某小区,物业保安正在例行公事的查看一遍当天的监控录像然后准备下班。他捧了茶杯打着哈欠,懒散的伸了一个惬意的懒腰,我从他的胳肢窝下面看过去,不经意发现正播放的监控录像中正好录到了路过的墨雪。也对,这条路也是墨雪回家的方向啊。
墨雪顿住了步子,前后左右的查看了一遍,模样有点鬼祟,然后——然后她拨弄了一下长发,脑袋两侧伸展出了一对带翅羽的耳朵,跟两把小型黑色自动伞似的,原地旋转一圈,不见了。
前后不过几秒针的时间,保安已经伸完了他的懒腰,监控录像已经有惊无险的回到了再正常不过的乏味画面,而我的下巴也已经落到了地上……
墨雪这厮骗得我好惨,原来她是鸦族啊!
6. 生是麻瓜的猫,死是麻瓜的猫妖
第二天我在学校见到顾嘉寒,两人不约而同的一愣,黑眼圈、晦暗皮肤、憔悴形容……你有我有全都有,活像是刚从动物园出逃成功的两只熊猫的会师。
他喃喃自语道:“它不是花十二,我认错了,可我怎么会认错呢,它明明没有花十二粗壮的能把人抓得鲜血淋漓的前趾,没有脂肪堆积浑圆的腰身,就连耳朵边那块帅气的标志性斑秃也没有……”
庐山瀑布汗,主人的审美还真奇怪。好吧,我知道你很懊悔,可是也没有必要沮丧得好像出轨的丈夫啊。
其实也不能怪顾嘉寒,他肉眼凡胎,怎么知道好不容易失而复得的“花十二”,其实是被法术“易容”的野猫,然后还让墨雪悄无声息的半路折回附了身,计划着半夜钻他的被窝。
顾嘉寒昨天一夜没睡,是因为法术破解后悲不自胜。我昨天一宿未眠,是因为要捍卫他的贞操。
以顾家为中心,我在方圆五十米内的花坛里都密密麻麻的插满了微型稻草人,这个东西对付鸦族有奇效。
鸦族,说白了就是得道成精的乌鸦,我平时是逮鸟吃的,好歹要厉害一点点,墨雪遭识破之后唯恐被我逮住当储备粮,立刻连夜转学搬家一条龙,溜之大吉。
我伸出手轻拍顾嘉寒悲伤的脊背,他忽然盯住我的手,我懂他的意思——这种手法,似曾相识。以前在他难过时,花十二也是这么伸出爪子,如同敲木鱼似的敲打脊背安慰他的。
快些想起来!
“我想……”顾嘉寒顿了一下,看着我,“如果花十二变成了人,应该就是花花这样子的吧。”
我拼命点头如小鸡啄米:“麻……瓜,我……”
突然胸口一窒,一股强烈的恶心感涌上心头,我丢下顾嘉寒捂着嘴巴飞快冲出教室,冲进洗手间,不等移开手掌,指缝间已渗出腥红的液体淅淅沥沥的落下。
“哎呀呀,瞧我看见了什么,真是天网恢恢疏而不漏啊!”是墨雪的声音,原来她还没走,我环顾四周,发现她也只敢藏形匿影的说风凉话。
“劝你快些安排后事,不要再纠缠顾嘉寒,你已时日无多哈哈哈!你的成精本来就有违造化规律,自食恶果纯属咎由自取……”趁她喋喋不休的废话,我摸出未雨绸缪戴在身上的稻草人公仔向声音的方向掷去。
墨雪惨叫一声,现出原形,这只黑不溜秋的小乌鸦小得离谱,还看着有些面熟……不就是那天平房上面害我扑空摔了个半死的“麻雀”吗?原来,一切都是阴谋。
她扑腾短小的翅膀慌里慌张的逃跑,飞出几米远索性化作人形接着逃,还不忘回头对我竖了一下中指,我指着狼狈的墨雪哈哈大笑,笑着笑着,又呕出一口血来。
整整衣服回到教室,顾嘉寒眼神激动如难民看见救济粮,难道我的脸色已经苍白得像一碗白粥了?
他说你之前怎么了?我摇头。他问你刚才是不是有什么话要对我说?我点头:“滚……远……点。”顿时发现这三个字慢悠悠的说出来,特别有气质。
他难以置信,我撇过头不看他,心不动,则不痛。原谅这只行将就木的猫吧。
可是麻瓜,花十二生是你的猫,死也是你的——猫妖。
7. 和你在一起,才是正经事
我在网上查到了太白金星的邮箱地址——我国让FBI也黯然失色的人肉搜索引擎真好用。我客客气气的给他写了一封EM,得到了和墨雪的风凉话差不多意思的回复。
原来我在日食之日趁天地阴阳之气失衡变化成精,算是钻了自然界的空子。但混沌是把双刃剑,这种失衡造成的变化只能维持几个月时间,时效一过,混沌之气反噬,借天象变化的妖怪修为几乎会尽毁,非死即伤。我这种道行浅的,自然要被炮灰掉。
我万念俱灰的踏上拜访猫族长老的旅途,打算央求他赐我一块终老之地,虽然生时孤寂,死后还是想热热闹闹的和同族长眠一处。
可是顾嘉寒,他他他怎么会和王座上的长老很熟络的在一起嗑瓜子?
他说,就只许你一个人人肉太白金星,我就不可以人肉猫族长老吗?
哈哈哈,我一笑,喉咙里又涌出一股铁锈味,抬手一蹭殷红一片。我忽然很害怕,看到眼前这个人我才会害怕。我不怕死,我怕死后要去的地方没有他。
我的心都要扭曲成琼瑶剧里的女主角了,顾嘉寒还没心没肺的看着我笑。我扑到猫——不是“猫王”,是猫族长老面前,把手上的血往他洁白的狐裘上面揩:“长老,我也知道现在地价飙升,寸土寸金,但是巴掌那么大一块总……”
“孩子,生离死别的偶像剧不要看太多,无益身心健康。”长老打断我,“你吃过九转还魂丹?”
“那是什……吃了。”我忽然想起古怪两兄妹。
“太白金星说的没错,但和你的情况不挨边。你不是借天象变化的妖怪,是借灵药啊。”长老看着我,我看着满手鲜血,“你回想自己变成人形后的饭量。你那个,其实是……”
“什么?”
“暴饮暴食导致的,胃、出、血。”
长话短说,去医院的路上。
顾嘉寒很认真的进行着有声思考:“或许该把你送去兽医站?”我虚弱的翻白眼。
他继续聒噪:“想问我为什么那么英明认出了十二吗?”
“切~”单音节词多么适合我。我腹诽到,你明明非常迟钝,反射弧超长。
“那天,你不是叫我‘麻瓜’了吗?”
——普天之下只有一个生物,会叫顾嘉寒麻瓜。
很多年前,我还是一只天真无邪的小小猫,不知人世险恶,趁顾嘉寒上学了就溜到街上去玩,结果被一群坏小孩捉住,折磨得奄奄一息。被找到时,已经断气了。
那年骑扫帚的男孩,抱着他心爱的猫的尸体,病急乱投医的去祈愿森林最深处同妖精签下契约书,用他全部魔法和对魔法的记忆,交换妖精的复活圣水。从此,他成了被魔法世界永远排除在外的“麻瓜”。
顾嘉寒,其实是男巫来的。
顾嘉寒替他的猫仔细擦去满脸眼泪和鼻涕,眉头轻皱,像是感慨人和猫果然不能同日而语,搞起个人卫生都要麻烦上N倍。
可马上又有更多眼泪涌出来,把他的劳动成果,刚整洁了没几秒的脸涂得一片狼藉。
为什么呢,眼睛像坏掉的水龙头,很多很多水滴不停歇的零落在遍布疤痕——猫爪子印的手上,一道一道浅浅的红痕像闪耀的勋章。悲伤?感动?花十二自己都说不清。
也许只是因为爱情。
古来人参,生七叶为参,八叶为宝,九叶成精。在人间界,即使是六品叶的参也不多见,相传若得到了七品叶合药服之,可以延年益寿,去病还魂;八品叶炼丹,可以白日飞升,位列仙班;而九品叶的传说却相对寂静很多,因为自古以来根本没有人见过,更没有人曾得到过,九叶之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