晴空万里,蔚蓝的天幕与宝蓝色的大海在地平线相接,在天地之间拉开无边无垠的画卷。浩瀚海洋之上,波涛起起伏伏,拍开一朵又一朵洁白的浪花。海鸥张开羽翼,在天海间翱翔,并发出悠长的啼鸣。一只鸥鸟滑翔而来,停驻在圆形小窗外,歪着脑袋,好奇地打量着屋里的状况。
“咚!”
拳头敲上玻璃,发出一声脆响。受到惊吓的鸟儿,慌忙振翅飞走了。
“你吓它干吗啊?”靠坐在木桶旁的少年冲同学不满地抱怨,“外面除了海还是海,不是看海就是看天,不是看天就是看云。好不容易来只鸟,我还没看够呢,就给你吓跑了。”
被抱怨的少年却对同伴的话置若罔闻。他紧握着拳头,一双剑眉微微蹙起,那带着隐隐愤怒的表情,活像窗外有他的仇人似的。
缩在狭小储物室的三人,正是卓燃、江君与萨莉露。就在前一天晚上,他们乘坐神龙嘲风刚越过国界线,就遭遇了海盗船队的袭击。司徒巽与温迪双双落水,生死不明。嘲风被海盗头子捕获,遭到了囚禁。为了营救同伴,卓燃等人偷偷登上海盗船,藏身在储物室中,等入夜后展开行动,搜寻嘲风的踪影。
眼见卓燃一脸凝重,江君叹了一口气,放缓了语气,轻声劝慰:“卓燃,我知道你担心嘲风,但是这光天化日的,咱们也不能上甲板去找它啊。你别太着急,等到晚上咱们就行动。萨姐,给他来根冰棍,解解渴降降温呗。”
最后一句,是冲不远处的美女魔法师说的。仓库里没吃没喝,幸好凛冰魔法师萨莉露另有高招。只见她摊开手掌,轻声念诵“冰箭术”,掌中凝起幽蓝光点,接着化为一支箭矢般细长尖锐的冰凌。
“谢谢萨姐。”江君一边道谢,一边接过冰凌,递给卓燃。
卓燃撇了撇干涩的嘴角,终究没有拒绝同伴的好意。他一口咬断冰凌,将冰块嚼得“嘎嘣、嘎嘣”响,然后才开了口:“萨莉露,这群海盗究竟什么来头?”
“对啊,萨姐,我刚刚就想问了。”江君接口道。他站起身,从身后的木桶里抓出一把黑色颗粒状物质,“这是茴香吧?木桶上还打着商会的标记。如果我猜得没错,这应该是商会运往无垠海国的外贸货物。他们这么横行无忌地在海上抢劫,卡美拉的海军就不管管吗?”
紫水晶般清澈的眸子扫了一眼货物上的标记,萨莉露点了点头:“不错,这是卡美拉商会的货物。海盗猖獗的传闻,我以前也听说过一些。但我主管的是神圣殿堂与魔法学院,军队上的事务,主要是由法斯负责,海军的巡逻路线与对敌策略,都由他拟定。”
“啧!”卓燃翻了个白眼,发出不屑的声音,“就那家伙?管军队?担当指挥官的是个有胆做没胆认、还倒打一耙诬陷别人的怂货,难怪海盗嚣张成这样呢!”
少年口中的“怂货”,指的是卡美拉四英雄之一的烈焰魔法师法斯。法斯是年轻一代中最着名的魔法师,同时也是大祭司安德烈鲁的独生子,深受人民的拥护。但卓燃在与他交锋中,发动了昆仑法器游龙剑的灵力,结果无意中窥见了法斯的内心,揭开了一个天大的秘密。原来,法斯年幼时因为不满父亲整日奔忙,许下“让父亲永远陪着我”的愿望。随后一个黑衣人突然出现,蛊惑法斯潜入神圣殿堂的月光之间,念诵了一段奇异的咒语。就是这段咒语造成了天之裂缝,使昆仑山与卡西拉大陆叠加,引发了流火与天怪灾难。大祭司安德烈鲁为了封印天之裂缝,耗尽了魔力,最终陷入了长眠。
卓燃告诉同伴,法斯就是造成十五年前悲剧的罪魁祸首。烈焰魔法师法斯企图杀人灭口,后来幸好嘲风带领众人逃出生天。但法斯并没有就此罢休,他下达命令,将卓燃、江君以及他原先的同僚萨莉露,统统打上了“谋害大祭司”的罪名,通令全国,格杀勿论。这下,他们和法斯的梁子是结大发了。
萨莉露沉默了两秒,还是做出了中肯的评价:“法斯本该是一名骁勇善战的军人,他在火系魔法上的造诣,全大陆无人能敌……”
“别吹了!”卓燃截断她的话,“本领再高有什么用!就算他单打独斗胜过李小龙,敢做不敢认,就还是个怂蛋!”
“李小龙是谁?”萨莉露疑惑地眨眨眼。
就在卓燃摆了个“啊哒哒哒哒哒”的Pose,准备向同伴展示何谓中国功夫时,一直盯着窗外看风景的江君惊奇地呼喊出声:“快来看!卓燃,萨姐,你们快来看!太壮观了!”
“什么壮观?”卓燃嘀咕着,将头伸向窗口。
透过圆形的玻璃窗,卓燃看到外面不知什么时候变了天,狂风呼啸之间,海天拉起了一道旋转的水柱,犹如一条长龙,又如一条巨蛇,咆哮着升向天幕。
“太……太壮观了!这就是传说中的‘龙取水’啊!”江君将面颊贴在玻璃上,发出由衷的赞叹,“我还是头一次看见龙卷风呢。”
卓燃脸色剧变。他一把扯住江君的衣领,将他从窗口扯了下来,张口就骂:“喵了个咪的,你高兴个什么劲儿啊?你没看见龙卷风奔咱们来了?你想死啊?”
仿佛是为了证明少年的话,海浪越来越急,一浪接着一浪,狠狠地拍打在海盗船上。一个浪头狠狠地打了过来,拍上了玻璃窗,撞碎成四溅的浪花。整艘船剧烈地摇晃起来。江君一个没站稳,“扑通”一声摔在地上,捂着屁股“嘶嘶”地直抽气。
就在这时,上方传来刺耳的警笛声,紧接着就是急切的脚步声响,似乎是水手们倾巢出动,急匆匆地跑上了甲板。卓燃忍着颠簸,一步一晃地走到仓库门前,轻轻地推开门板,小心翼翼地向外张望。正如他所猜想的那样,通道里一个人影也没有。他立刻回头,冲同伴们做了一个“跟上”的手势:
“快!趁海盗们忙着对付龙卷风,咱们去找嘲风!”
说话间,卓燃已经蹿出门去,一个船舱接一个船舱地向上寻找。但海盗船实在摇晃得太厉害,他每一步都像是踩在棉花上一样,下脚都极为困难。三个人跌跌撞撞地往外走,没过多久就听见一个浑厚的声音:
“拉穆尔,距离漩涡还有多少海里?”
“320海里,雷克斯。”回答问话的是一个年轻而俊朗的声音。
“拉穆尔,通知船队全员,立刻返航!卢克,收帆!”先前那个人继续说,“方向正西,全速前进!”
外面已是风雨交加,狂风呼啸,海浪翻腾,但那个男人的命令却穿透了狂风暴雨,有着不容置疑的气势。他话音刚落,整艘船的海盗们,都一齐发出了呐喊:
“Yes,雷Sir——”
听着甲板上的对话,卓燃登上走廊尽头的木质阶梯,蹑手蹑脚地推开了上方的木板。雨点立刻打进了船舱,打湿了少年的面庞。卓燃顾不上雨水的猛袭,眯起眼,试图透过细密的雨丝,打量外围的情况——
甲板的高处,立着一道魁梧的身影。那人又高又壮,背脊挺得笔直,正站定在船舵前,双手稳稳地把住了舵盘。他国字脸,五官方正,两鬓微白,右眼上戴着一只眼罩——这个人正是用火枪射中了司徒巽,又以鱼叉重创了嘲风的海盗头子雷克斯!
仇人相见,分外眼红。卓燃恨不得冲上去,和海盗大战三百回合。但眼下的重点并不是逞凶斗狠。少年抹了一把脸,继续偷窥周遭的状况:有六个壮硕的青年,正拉住了绳索,一边吆喝一边拽住长绳,费力地将船帆收起。其中领头的那人正站在了望台上,他留了个马尾辫,额头扎了个骷髅图案的头巾,想必就是那个叫“卢克”的了。
所有的水手都在奔忙,有的人忙着用雨布盖住装满炮弹的木箱,有的人急匆匆地搬运货物,还有人正在检查救生艇的牢固程度。在这些东倒西歪的纷乱人影中,唯有一个人稳稳地站在那里,毫不慌张,毫不动摇。那人身形高瘦,面目年轻俊秀,虽然还不到三十岁,但却是满头雪一般的银发。他的右手被斩断,换成了一个银白色的钢爪。只见他抬起右手,嘴唇轻动,钢爪的顶端竟凝成了金色的光点,一道刺眼的电光骤然蹿上黑压压的天幕,继而爆裂开来!
这个海盗还会魔法!他是在以魔法光芒向其他船只传递信号,看来他就是海盗头子口中的“拉穆尔”了。卓燃很快就辨认出“钢爪男”的身份。这时,由于船帆收起,舵盘飞转,海盗船登时向一侧倾倒,在风高浪急的海面上拐了一个大角度的弯儿,继而向西方急速行驶。但船开得虽快,龙卷风追得更快,那足以撕裂长空的狂暴之龙,继续咆哮着向海盗船队直扑过来。
“左满舵,全速!”海盗头领雷克斯厉声大喝。
海盗船疯狂地倾倒,水手们差点被甩出了船舷。呼啸的风掀起十几米高的浪头,像是要将海船拍碎在冰冷的水底。被海浪和暴雨打得全身湿透的水手们,并没有慌张失措,而是听从首领的命令,一齐拉住了绳索。
“暗礁!警报,有暗礁!”头巾男卢克一手死死抓住了了望塔的栏杆,一边发出了嘶吼。
眼看海盗船就要撞上潜藏在海浪里的礁石,雷克斯却并没有改变航道。他仍然稳稳地抓紧了舵盘,继续全速前进。就在千钧一发之际,拉穆尔三步并作两步,竟然一个纵身翻过了船舷。他站在船头女神像的肩膀上,抬起了右臂的钢爪:
“雷寂灭!”
银爪上电光轰然,一道闪电像是倒竖的三叉戟一般,冲礁石撞了过去。只听“轰隆”一声巨响,水下暗礁被这闪雷炸了个四分五裂。碎石坠入滚滚浪花,瞬间消失了踪影。
“这是雷电系魔法!难道是他?”跟在卓燃身侧同样从甲板小缝儿观望的萨莉露,不由得惊呼出声。还不等卓燃问出“你说谁”,旁边的江君倒吸一口冷气,惊呼道:
“看!那个笼子里是不是嘲风?”
顺着江君手指的方向,卓燃抬头望向桅杆的下方——精铁牢笼此刻正被悬挂在横杆上,里面隐约露出黄色的羽毛。视力5.0的少年,死死地攥紧了拳头,因为他看见那羽毛的尾端,沾染着红色的血迹。
虽然卓燃恨不得立刻跳出去将嘲风解救下来,但是他也明白,在众目睽睽之下行动,只能是自不量力,说不定他还没跑到桅杆边上,就被海盗们拿下了。想到这点,少年咬紧了牙关,他的表情简直可以用“狰狞”来形容,他反手搭上了背后的游龙剑剑柄,目不转睛地盯着铁笼。
另一方面,风吼浪哮,龙卷风正以毁天灭地之势迎面而来。海水被卷上天空,掀起十几米高的巨浪,偌大的海盗船在狂风面前,就好像是一片小树叶般脆弱。眼看龙卷风急速逼近,水手们面如土色,有人甚至双手合十开始了祈祷。然而独眼的海盗王雷克斯,却始终不动如山,没有松开手中的舵盘。
巨浪翻涌,海盗船忽然被抛上半空,又忽然被拍到谷底。随着船体的颠簸,那桅杆也时上时下,锁住嘲风的铁笼不停地摆动着。突然“铿”的一声,那桅杆竟然不堪风力,应声折断了。眼看铁笼在惯性的作用下,就要摔出船舷,卓燃再也顾不上什么,他猛地推开木板,像风一样冲了出去!
在肆虐的暴风中,水手们都在祈求神明的保佑,谁也没有料到这时有人会突然出现。他们惊愕地发现,一个高瘦的少年像离弦的箭一样,冲向断裂的桅杆!
虽只有短短的十秒钟,但这十秒却是万分地惊险。海盗船擦着龙卷风的边缘,险险地转向了。而那呼啸而过的烈风之巨龙,带着倾盆的暴雨和滔天的巨浪,擦过船队的航道,咆哮着向西南方而去。
随着龙卷风的离去,阴霾的天幕再次变得明亮。云开雨霁,风平浪静,阳光穿透乌云的缝隙,映照出女神像凹凸有致的完美身形。雷克斯终于松开了紧握舵盘的双手,面色冷峻的拉穆尔轻轻地呼了一口气,卢克“嘘”地吹响了口哨。这一声清脆的哨响,让水手们回过神来,全都“嗷嗷嗷嗷”地欢呼起来:
“雷克斯!雷克斯!雷克斯!”
汉子们打着拍子庆祝,大声呼喊船长的名字。独眼的海盗王抬起右手,部下们立刻停止了呼喊。只见雷克斯冷眼看向船舷,冷笑着说:
“小耗子,你是怎么上船的?”
被称为“小耗子”的少年,正是挂在船舷的卓燃。眼看锁着小黄鸡的铁笼要被摔入海中,卓燃飞奔而出,一脚踹在船舷上,竟是借力跃出数米,探出右手死死地抓住笼子,同时左手挥舞游龙剑,用力地插入了船舷的木头里。此刻的他,就挂在海盗船的外沿,悬空吊在那里,脚下就是无边无垠的大海。
雷克斯打了个响指,两名海盗立刻上前,将卓燃拖上甲板,然后五花大绑地捆了个结结实实。少年被迫跪在地上,阴郁帅气的拉穆尔走上前,伸出冰冷的钢爪拂过少年的侧脸,阴阳怪气地道:
“呦,这小子的胳膊还挺有劲儿。不如拆下来,换给我试试。”
那森冷的脸和阴冷的语调,半点不像说笑。与此同时,他那锋利的钢爪,沿着卓燃的手臂滑下,似乎当真要斩下他的手来。见此情景,躲在暗道里的江君,惊得差点蹦了出去。萨莉露拦住了他的动作。但他这一蹦,木板发出细微的声响。拉穆尔冰眸一扫,冲一名小水手努了努嘴。
那名小水手看上去也就十四五岁,海蓝色的大眼睛看上去很是精神,就是脸上脏兮兮的,看着又有些邋遢。他快步走到入口前,拉开了木板,探头望向舱内的通道。此时此刻,江君和萨莉露还来不及撤离,结果被他逮了个正着。
就在萨莉露右手蕴出火焰打算硬拼的时候,小水手竟然伸出食指凑在唇边,冲二人做了一个“嘘,别出声”的动作。下一刻,他扭头钻出木板,奔到甲板上,大声对拉穆尔说:
“报告长官,有只老鼠!”
拉穆尔没说什么,转头继续打量卓燃。少年死死咬紧下唇,摆明了一个字都不会透露。戴着骷髅头巾的卢克啐了一声:“他黑发黑眼,一看就是个岛族。谁知道他用什么鬼法子上的船。拉穆尔,你也别跟他费劲了,直接扔下海喂鲨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