卢克拽着绳索,想将卓燃推上手术台,但少年哪里会让他如愿。卓燃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微一低头,然后狠狠地用脑袋撞向卢克的下巴。戴着骷髅头巾的海盗,发出了一声悲鸣。他一手捂着下巴,疼得眼泪都快飙了出来。趁对方走神的一刹那,卓燃用肩膀将海盗撞向一边,然后径直向门外冲去——
“小耗子,想溜到哪里去?”
一只冰冷的钢爪,挡住了卓燃的去路。被小朗称为“大变态”的拉穆尔,唇角扬起阴冷的弧度,用右臂的利刃拦住了少年的逃生路线。卓燃的双手被捆得结结实实,根本无法出拳攻击对方。就在他想故伎重演,用“铁头功”重创对手的时候,拉穆尔用仅剩的左手打了个响指。顿时,一道闪电划破虚空,直冲少年的额头。卓燃被电得一个哆嗦,登时失去了攻击能力,软绵绵地瘫倒在了地板上。
“卢克!”拉穆尔冲同伙努了努嘴。卢克会意,一脚踢在少年的侧腹上,狠狠地骂了句“臭小子”,然后抱起少年,将他放在了手术床上。
电击令卓燃暂时失去了意识,但不到两分钟,他又回过神来。这时他的手脚都被绳索捆住,牢牢地固定在了手术床的四角,整个人呈“大”字形。他瞪大双眼,看见拉穆尔左手戴了只皮手套,右手腕下的锋利钢爪,在他的胸膛上游移着,似乎是在犹豫该从哪里下刀。成了砧板上的鱼肉、只能任人宰割的卓燃,破口大骂:
“死变态,放开我!你这没人性的渣滓,你会下十八层地狱,生儿子没屁……”
拉穆尔随手抓起一块沾了血的破抹布,塞住了少年的嘴,将所有的咒骂都堵在喉管里。卓燃愤怒的叫骂,全部化为了“呜呜”的声音。
站在门口的卢克,幸灾乐祸地抱起了胳膊:“嘿,臭小子,看你还怎么狂!”
拉穆尔眯起他那双淡蓝色的冰眸,斜眼瞥向卢克,阴阳怪气地反问:“怎么?你还想围观?”
“除了你这个变态,还有谁喜欢看解剖人啊!”卢克毫不给面子地反驳。他咂了咂嘴,转身出门的同时,将大门重重地关上了。
拉穆尔收回视线,望向愤怒的少年。无视卓燃那喷火的眼神,拉穆尔淡定地拿起一把最大号的手术刀,不紧不慢地逼近少年的颈项,然后沿着对方的下颌骨,慢慢滑上侧脸,最终停在眼眶上。
卓燃可以清晰地感受到,冰冷的刀锋擦过他的眼角时,皮肤上传来微凉的触感。想到这变态曾说过“黑眼珠挺稀奇,不如剜下来做我的收藏品”,向来天不怕地不怕的少年,也不由得汗毛立竖,细胞跳舞,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但卓燃的字典里没有“逃避”两个字,面对拉穆尔的尖刀,少年毫不退缩地瞪着对方,眼里燃起仇恨之火。
“呵!”拉穆尔冷笑一声,“小子,你胆子不小,骨头挺硬啊。”
伴随着阴冷的语调,手术刀逼近了卓燃的眼珠,眼看对方就要手起刀落,刺穿少年的皮肤,剜出他的眼球。然而就在这刹那间,拉穆尔忽然手腕一翻,利刃沿着卓燃的眼角滑了开去,竟是“嚓”的一声,将绑住他右手与床角的绳索给割断了。
“……”卓燃本以为自己的眼睛是保不住了,没想到在最后一秒,对方竟然放过了他。他登时愣住,怔怔地望着拉穆尔。后者继续割断其余三处绳索,然后好整以暇地坐在不远处的摇椅上。他用右腕的钢爪挑开小桌上的木盒,爪刃戳中一块圆形陶土,左手则拿起一支画笔,沾了黑色染料,开始慢条斯理地给圆球上色。
卓燃这才明白了,对方根本没有要解剖自己的意思,而书架上那些恐怖的“器官”,根本就是拉穆尔用陶土和颜料假造的。紧张的心情骤然松弛下来,但紧接着更多的疑问却涌上心头。他刚想开口,就听拉穆尔冷淡地说:
“还傻站着干吗?手术床下的暗道里藏着一艘小救生艇,船上有雷电魔法石,能提供二十小时的动力,够你上岸了。”
对方的准备如此周到,显然不是第一次了。卓燃的疑问脱口而出:“你……你是故意装作变态的?表面上假装解剖岛族,其实却暗中放他们一条生路……为什么?”
拉穆尔瞥了少年一个白眼,不耐烦地说:“让你走就走,怎么这么多废话!”
“不,我不能走,我要救嘲风。”卓燃翻身下床。
少年的话引来拉穆尔蔑视的眼神:“哼,不自量力的东西。还想捣乱吗?既然你不惜命,那我就成全你!”
话音未落,陶土眼珠已被抛向一边,拉穆尔横起钢爪,直击卓燃的胸膛。但后者却不闪不避,任由那利刃逼近自己,毫不畏惧地凝视着对方:“如果你真是滥杀无辜的人,根本就不会欺骗其他海盗,偷偷准备好逃生通道了。可我不明白,你为什么要和这些海盗混在一起?”
拉穆尔默默地收起钢爪,抬起左手,“啪”的一巴掌拍上对方的后脑勺:“死小子,胆子倒不小!喂,我给你两条路:要么自己出去;要么我电晕你,抬你出去。”
他语调冷峻,显得不容置疑。还不等卓燃反驳,门外传来一个活力十足的声音:
“拉穆尔长官,卢克和赛巴斯在食堂打起来啦,大伙儿说只有您能阻止他们。”
拉穆尔挑了挑眉,他掐住卓燃的颈项,用力地将他推倒在手术床上,冲他冷冷地道了一句“给我装死”,然后从工具架上抓起一块血迹斑驳的白布,将卓燃从头到脚盖了个严实,接下来他又将左手和钢爪放进装满红颜料的铁桶,制造出鲜血淋漓的假象。这才慢条斯理地走到门口,拧开了门锁。
门外的少年正是小朗。为了不暴露自己的身份和目的,他故意先去了一趟食堂,偷偷在卢克的啤酒杯里放了一块咸鱼干。那正是赛巴斯随身携带的最爱零食,却是卢克最反感的食物。果然,脾气暴躁的卢克发怒了,他向赛巴斯挥出了拳头,两人很快扭打起来。小朗没工夫观看自己挑起来的争端,他赶忙来到拉穆尔的储藏室,想将对方支开。可他万万没想到的是,一开门看见的却是拉穆尔满手鲜血的情形。
难道自己来迟了?小朗心里“咯噔”一下。他已经是用最快速度赶到了,而且拉穆尔每次解剖人,没有三四个小时是不会走出储藏室的。他是掐准了时间来救人的,怎么会这样……少年的心里暗暗发急,他偷偷地透过半开的门缝,瞥了一眼室内的情形。当他看见手术台上的少年被盖了块白布,布上满是血迹的时候,小朗觉得整个人像是跌进了冰窖里,连骨头眼里都冷了。
虽然小朗心里难受,但表面上还是装作顺从的模样,跟在拉穆尔的背后,亦步亦趋地走向食堂。潜藏在不远处的江君和萨莉露,则按照原计划,冲到了储藏室的门口。门锁已经被扣上了,但这难不倒萨莉露。美女魔法师在手中蕴出火焰的力量,用力转动把手,锁芯顷刻间就被融化了。房门开启,江君一眼看见房间正中央的手术床,和床上凄然可怖的血迹……
“卓……卓燃?”
江君的声音颤抖起来,他小声叫着着同学的名字,一步一步,僵硬地向手术床靠近。红白交错的盖布,显出了微微隆起的人影。他怎么也不能相信,了无生气地躺在那里的,是那个热血十足、永不言败、几次救自己于危难的卓燃。
江君脑子里空白一片,怔怔地走到床前,颤抖着伸出手,哆嗦个不停的指尖却迟迟不敢掀开那血迹斑驳的白布……
“哇唬——”
“尸体”突然爆出一声怒吼,一骨碌爬了起来。卓燃高举两只手臂,张牙舞爪,故作狰狞状。
这突如其来的惊吓,让江君一屁股跌坐在地上。少年脸色煞白,怔怔地瞪着坐在手术台上的同学,嘴唇不住地颤动,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看他一副见鬼似的表情,卓燃得意地蹭了蹭鼻翼,笑着说:“嘿,吓傻了?逗你玩儿呢!”
“……”江君仍然没有出声,仍是那副魂游天外的模样。看到他那傻愣愣的表情,卓燃翻身下床,伸手大力地拍上同学的肩膀:“真傻了?嘿,书呆子,回魂啦!”
江君“哇”的一声,狠狠抱住了同学:“混蛋!我……我还以为你死……死了……呜呜……”
说到最后,少年的声音带上了呜咽。卓燃能感觉到自己肩头的衣服被眼泪打湿了,原本恶作剧的他顿时觉着有些愧疚。他轻轻拍了拍对方的脊背,缓声道:“好啦好啦!我这不没事吗?别哭了!丢不丢人啊!”
两分钟后,江君终于平复下来,红着眼眶将同伴上下打量了一遍:“你……你没事吧?那个变态有没有对你怎么样?”
“小爷我好得很,半根头发都没少!”卓燃笑着回答。然后他将拉穆尔假装变态,实际上偷偷放过岛族的事情说了。这让江君啧啧称奇。
萨莉露也舒了一口气,露出欣慰的微笑来:“果然。我年幼的时候曾经见过拉穆尔一次,那时他还未成年,却因为惊人的雷电魔法天赋,被破格提拔为扞海舰队的副官。身穿军装的他,看上去英姿挺拔,不苟言笑,有点拒人千里之外的味道。但就是他,救下了被困在树上的小流浪猫。那时我就想,这样温柔的人,一定是个好人。”
江君恍然道:“原来萨姐你见过拉穆尔,难怪你一直为他辩解。可如果他真像你说的那样,为什么要加入海盗团呢?”
萨莉露摇了摇头:“我只隐约听说,十五年前扞海舰队发生了政变,部分将领因‘叛国罪’被通缉。但相关档案被封存了,所以具体情形,我也不清楚。”
江君思索了一会儿,“啪”地拍了下巴掌:“既然拉穆尔留下了逃生通道,我们不如先乘船上岸。一来小朗说的没错,在海盗船上是咱们吃亏,很难救下嘲风,不如等上岸后再动手。二来我们在船上逗留久了,万一被人发现了,连累了小朗和拉穆尔就糟了。”
“小朗是谁?”卓燃好奇地问。于是江君简要地说了小朗的“卧底计划”。听完之后,卓燃摩挲着下巴,咂嘴道:“嘿,这小子有想法,是个人才。也对,咱们先撤,到港口埋伏,等海盗们一上岸就打他个落花流水,救出嘲风!”
三人达成了共识。随后,卓燃依照先前拉穆尔的指示,在床底找到了一个机关暗格。启动机关,木板自动打开,露出一条黑咕隆咚的小道来。萨莉露在指尖聚起一枚火球,照亮了通路。大概走了十多分钟,三人在船体的最底层找到了一艘小艇。小船全身漆黑,船尾摆放着一个小木箱。卓燃打开一看,里面装着一颗魔法石,里面封印着噼里啪啦的电光。
“拉穆尔曾被誉为天才魔法师,”看见那魔法动力球,萨莉露轻声感慨道,“他曾创造性地将魔法与机械动力相结合,取得的效果震惊了魔法界。可随着他的失踪,这项技艺也就失传了。”
说话的同时,卓燃已将魔法石安装在小船的尾部。当线路接通的那一刹,电光剧烈地闪烁,魔法力量推动轮轴,令船底的扇叶快速旋转起来。三人跳上救生艇,趁着沉沉夜幕,乘风破浪,急速驶向西方陆地——港口城市加利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