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船员们呼喊着救火的时候,更糟糕的事情发生了:一枚从天而降的火球狠狠地撞在船体的左舷,并穿透了厚厚的钢板,在船身上开出一个巨大的窟窿来。
“警报!动力室进水!海龙号即将沉没!”
那时年仅19岁的上校拉穆尔是扞海舰队的二把手、雷克斯的副官,他立刻做出了判断。在船体漏水、甲板燃烧、漫天火雨还在不停倾泻的状况下,想要修复船只已不可能,弃船逃生才是唯一的出路。
“现进入沉船倒计时,全体船员迅速撤离!救生艇准备!”
听了拉穆尔的话,雷克斯立刻下令撤离。水手们开始放下救生艇,包括米雅在内的所有非战斗人员,先一步上船逃生。送走救生艇,雷克斯稍稍舒了一口气。他正准备指挥战士撤离的时候,突然悬浮于天际的岛屿上,凌空落下数百个诡异的黑影。
九头的飞鸟、长着羽翼的长蛇、三头六臂的飞虎、多条尾巴的狐狸……这些奇形怪状的生物,让船员们先是震惊,继而发出凄厉的嘶吼:
“怪……怪物!”
水手们惊慌失措,他们一边惊叫着,一边争先恐后地爬上救生艇,想要逃离这炼狱一般可怖的地方。可就在这时,只听“砰”的一声枪响。众人闻声回头,只见雷克斯站在甲板的最高处,冲天鸣枪。他面目威严,大声呼喝:
“你们打算逃跑吗?你们就眼睁睁地看着,让这些怪物突破海防线直冲内陆?”
雷克斯猛地一挥手。随着他所指的方向,众人看见一只九头鸟伸长了九个脖子,九张嘴巴同时喷出火焰,向西方的海边小村急速飞去。在它身后,还有更多的奇异巨兽穿过浩瀚的大海,向内陆逼近。
雷克斯眯起眼,用火枪瞄准了其中一只飞狐,毫不犹豫地扣动了扳机。那多尾的狐狸被击中,立刻坠入了大海,激起阵阵水花。雷克斯站在船头,厉声宣布:
“所有的军人都给我听着:牢记你们入伍的誓词,誓死保卫我们的国家!不战到最后一刻,绝不放弃!”
说话的同时,雷克斯又开枪命中一只天怪。而他身侧的副官拉穆尔,则在双手蕴起雷电之力:
“雷寂灭!”
一道闪电划破虚空,直击一条飞蛇,并将之炸了个四分五裂。
战士们面面相觑,最终,有些人放开了救生艇,回到了着火的甲板上。他们站在这艘即将沉没的巨舰上,将船舷的火炮对准了天上的怪物。随着大炮轰鸣,船体也在震动。每个人都能感觉到,这艘战舰在不住地倾斜,但这一次,他们没有慌乱,而是不住地为击中了怪物而欢呼:
“Oh,yes!命中怪鸟!”
“嘿,你这个是小意思啦,我都轰下来两只了。”
将生死置之度外的海军们,竟然比赛起战绩来。然而与此同时,战舰也在海水与烈火的双重侵袭下,被拦腰毁成两段。失衡的甲板再也架不住火炮,破碎的木块,沉重的钢炮,还有来不及放下的救生艇,一齐向水中滑落,在烈焰的吞噬下,坠入了冰冷的海水中。
没了武器,也没了逃生设备,战士们陷入了绝境。唯一让他们欣慰的是,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天之裂缝已渐渐消弭,浮空岛再度回到了缝隙的尽头,最后消失不见。
“嘿!”卢克歪斜了一下嘴角,自嘲又自豪地一笑,“至少我的墓志铭可以写成:临终前击毙五只怪物,他是史上最强的火炮手!”
听见他的话,雷克斯大笑着拍了拍他的背:“好兄弟,咱们这次要一起见大神啦!”
在流星火雨和飞行异兽的侵袭下,扞海舰队奋战到了最后一刻。在雷克斯少将的率领下,海军截住了每一只越过海面、试图飞入内陆的天怪。而这个惊人的战绩,是在一艘损伤惨重、处于沉没状态中的军舰上完成的。
这个战绩令每一个坚守到最后的军人感到骄傲和自豪。雷克斯、拉穆尔、卢克和其他海军水手们坐在浸水的“海龙号”甲板上,望向变得再度清澈的天空,再度平静的大海,静静地享受这最后的安宁。就在这时,他们看见一个白色东西在海浪的拍打下,渐渐地从远处飘来——竟然是一艘倾覆的救生艇。
“有救了!”卢克眼睛一亮,他立刻一个猛子扎下水,将救生艇顶了过来。
可一艘小救生艇,最多只能容纳十二个人,而如今滞留在船上的军人们,却总共有十八名。雷克斯毫不犹豫地下达命令:“今年不满二十岁的年富力强的战士,以及家中有孩子不超过十岁需要父亲的战士,给我立刻上船!”
“可是,将军是舰队的主帅,应该您……”有人想劝雷克斯上船。但立刻被这位威严的少将截断了话头:“闭嘴!听我的命令,符合条件的立刻上船!”
雷克斯的命令不容置疑。但此时,却有一个清朗的声音叫道:
“不!所有人都上船,相信我,我有办法。”
说话的是拉穆尔。他那双冰蓝色的眼眸里,闪烁着坚定的光芒。雷克斯默默地望着青年人自信的面庞,两秒钟后,他选择相信自己的副官。总计十八名军人,都登上了救生艇。就在小船无法支撑重量,开始缓缓下沉的时候,拉穆尔伸出左手,搭上了船尾的动力推进器:
“雷电术,闪!”
伴随青年的朗声怒喝,他的掌心里闪烁出耀眼的霹雳电光,螺旋桨随之转动。小艇在雷电之力的推动下,乘风破浪,向远方的大陆飞驰而去。
那时的小船,并没有安装储存能源的魔法球,拉穆尔是凭借一己之力,将所有的船员送上了岸。他的额头上冒出汗珠,一头褐色的短发,渐渐变成了雪白的颜色,他那本是白皙、修长而有力的五指,竟然变成了枯朽的黑色。
“拉穆尔!”雷克斯惊讶地呼唤副官的名字。可拉穆尔没有回答,他无法回答,他死死地咬紧牙关,强令自己撑住,一刻也不能停下魔法的施展。
等到救生艇靠岸的时候,拉穆尔的右手已完全炭化了,并紧紧地黏在了推进器上。他试图挪动胳膊,结果他的右腕之下,就如同出土的陪葬品一样,微一碰触就化为了细碎的沙尘,飘散在了夜风之中。
面对战友们不忍的目光,几近虚脱的拉穆尔勉强地扬起唇角:“我早就想装一个钢爪了,能劈能砍又能导电,帅!”
可拉穆尔没有想到,雷克斯没有想到,在场所有的海军士兵都没有想到,独眼船长和钢爪大副竟然会在两个月后,成为海盗团的标志。
雷克斯回到岸上,第一件事就是寻找米雅。但是第一批乘坐救生艇逃生的非战斗人员中,唯独缺了米雅的身影。据目击者说,流星火球掀起巨大的浪头,曾经一度打翻了救生艇。米雅将厨娘大婶送回小艇之后,转身又去救其他人,这时一只怪物从天而降,正砸在了小船旁,掀起的海浪,将米雅和救生艇分隔开来……
“我看见海里有鱼尾巴,我肯定是鲛人带走了米雅小姐!”厨娘大婶信誓旦旦地保证。
得到这个消息,雷克斯立刻要求与无垠海国交涉,请他们交还自己的女儿。但这事上升到外交层面后,国会却迟迟不能做出决定,反而让雷克斯原地待命,不得轻举妄动。眼看时间一天天过去,自己的女儿却生死未卜,雷克斯一气之下,调动了扞海舰队仅存的战舰飞鸥号,前往无垠海国搜寻米雅。
雷克斯在两国交界的海域搜寻了两个多月,却一无所获。他试图找到通往无垠海国的入口,但藏于深海中的国度并不是轻易能找到的。当淡水告罄时,雷克斯不得不命令飞鸥号返航。他准备回到港口城市加利亚,进行淡水与食物补给后,再继续展开搜寻。可当飞鸥号驶入港湾的时候,等待他们的,却是全副武装的士兵。
国会以“擅自动用军舰”“蓄意挑起卡美拉与无垠海国纷争”的罪名,逮捕了雷克斯,撤销了他扞海舰队第一长官的职务,并开除了他的军籍。
“我们每日巡逻海岸线的时候,你们说过一个字?我们拼死拼活和天怪决一死战的时候,你们说过一个字?现在我要与无垠海国交涉,找回我的女儿,你们就说开始‘不’了?”
在军事法庭上,雷克斯厉声质问法官。在得到“守卫海岸是你们应尽的职责,不是你们借以邀功并违法乱纪的理由”的回答之后,雷克斯忽然仰天大笑起来:
“哈哈!原来我们的忠诚,是一个天大的笑话!”
他的举动被判定为“藐视法庭”。又多了一项罪名的雷克斯,被狱警押解上了马车。在通往监狱的途中,突然空气中拉开了一道金色的电光,伴随着噼里啪啦的细碎声响,这道“雷电之壁”将马车拦了下来。
“双雷——闪!”吟唱着雷系魔法咒语的年轻声音,还带着些许疲惫。
“嘿!爷们儿我不想伤人,识相的就快点滚!”嚣张的声音来自击落最多天怪的火炮手。
当车厢的门被拉开时,雷克斯看见了许多熟悉的脸孔:那个银发冰眸的青年,脸上呈现出虚弱的惨白色,他仅剩的左手在指尖蕴出雷电之光;卢克则歪斜着嘴角,将一支长筒火枪扛在肩上,笑嘻嘻地望着自己的长官;那天坚守“海龙号”与天怪对抗到底,又一起乘坐救生艇死里逃生的十七名海军士兵,一齐出现在雷克斯面前。
“将军……不,雷老大,你说怎么办咱们就怎么干。总之,我们是跟定你了!”士兵们笑着说。
这下子不仅是雷克斯,就连其他十七位曾经的英雄,都犯下了无法宽宥的罪行。望着那一张张活力十足的年轻面孔,雷克斯的眼眶微微泛红。他握紧了拳头,做出了一个大胆的决定:
“走!咱们出海!”
三天后的午夜,这十八名前扞海舰队的骨干战士,夜袭了加利亚的港口,占领了飞鸥号,并将之开出了卡美拉的领海。
从此,令海贼们闻风丧胆的扞海舰队,彻底消失在卡美拉的历史之中,而一支骁勇无比的海盗团却出现在无垠的瀚海之上,开始纵横四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