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头子,是你别找死才对。”卓燃毫不畏惧地回击,“你要在这里挂了,你让拉穆尔怎么办?让这个榆木脑袋遵守誓死效忠的诺言,跟着你找死吗?还有,你那些不管是海军还是海盗的兄弟们,如果你死在这里,他们会怎么想?‘啊,就是因为我背叛了船长,丢下他走了,所以他挂了,而我们没有!’我相信,如果真是这样,你那些兄弟们没一个能过好下半辈子,哪怕是那个卑鄙的背叛者卢克。”
少年的话令雷克斯微微动容。见独眼汉子不说话,卓燃微微扬起唇角:“还记得十五年前海龙号沉没的时候你是怎么说的吗?‘不战到最后一刻,绝不放弃!’老头子,现在还没到山穷水尽的时候呢!”
他话音刚落,坚冰和雷电就不给面子地消失了。只听“轰”的一声,密集的火焰冲破了冰雪的墙壁,而闪烁的电光也为之熄灭。眼看肆虐的火焰就要冲入屋里,忽然一声清脆的啼鸣,一道红色的影子,“唰”地划破虚空,冲进了烈焰之中——
“哔——”
飞鸟长鸣。霎时间,五十名魔法师喷射出的烈火竟然消失得无影无踪。那全身火红色羽毛、隐隐散发着金光的美丽飞鸟,张开金色的喙,将火焰全部吞入了腹中。
“火凤火凤,食火吞焰,沐火浴焱。”掉书袋的少年合上了治愈之书。他拭去额头上的汗珠,笑眯眯地望向门外那些惊诧异常的魔法师们,“我说你们啊,在火祖宗面前玩火,你们不是班门弄斧吗?”
仿佛是为了证明他的话,火凤扑扇着羽翼,再度张开鸟喙,被它吞入肚中的火焰,一齐吐了出来。卡美拉的魔法师们,前一刻还因为“我的魔法被鸟吃了”这样诡异的状况而震惊无语,下一刻就看见巨大的火球向自己飞扑而来。很多人根本来不及反应就被喷了个正着,有人虽然下意识地张起了魔法护壁,但可悲的是,因为他们都是法斯的“烈焰小队”成员,所以都是火系魔法师——换句话说,他们的攻击和防守,在火凤面前根本不堪一击。
魔法师们哭爹喊娘,就连号称“火系魔法第一人”的法斯所施放的终极大招“炎龙气息”也被火凤吞了个干干净净。这让他彻底露出了狰狞的表情:“还愣着干什么?火枪手!”
在他的召唤下,火枪手如梦初醒,将手中的长枪对准了火风。就在子弹出膛的那一刹,突然空气剧烈地扭曲,虚空中掀起一股诡异的气流,子弹像是打在了空气墙上,都停在了半空中。下一刻,“哔”的一声清啼,一阵旋风凭空而起,火枪手被吹得东倒西歪,飞旋的风刃竟将枪管卷成了弯折的废铁。
“早就告诉过你们了,火凤和青鸾形影不离,凑在一块儿能组成风火轮。你们倒好,非要拆散人家,这不是找虐吗?”江君无奈地摊了摊手,貌似无辜地说着风凉话。
火凤与青鸾共翔于天,一个金喙微张,吞吐滔天烈焰,一个羽翅轻扇,扑出锐利风刃。风助火势,二者的进攻不是1+1的作用,而是几何级的递增。在江君的示意下,火凤和青鸾用狂风、火焰逼退了法斯和他的队伍,并将他们禁锢在了一个狭小的火圈里。
法斯用憎恶的目光瞪视着敌人,看着独眼船长扶着虚弱的副官,目不斜视地走出了拍卖场大门。萨莉露和小朗并肩而行,后者不停地说着:“姐姐姐姐你太帅了!冰巨人那招教我好不好?”
只有卓燃和江君没有无视法斯和这些被困的追捕者。后者任由火凤站在自己的肩膀上,笑眯眯地指向法斯:“卓燃卓燃,你看,这就是偏科的下场。如果法斯多修一门法术,就不会被火凤克得死死的啦。所以,这时候你该明白老师的良苦用心了吧?偏科是不好的,只有语数英物化全面发展,才能纵横考场。”
“得了,别趁机教育后进生了,学习委员。”卓燃扛着游龙剑,送了同学一个白眼,“不过话说回来,二十多年的魔法修习败给一只鸟,那谁谁真得重修了。”
在“那谁谁”愤恨的目光中,少年们大摇大摆地走出了地下黑市。众人走出了鱼贩的仓库,来到了加利亚港湾,并登上了飞鸥号,锁定了下一站的目标——
寻找通往无垠海国的航路,出发!
碧空之下,瀚海之上,一艘海盗船正随波逐流。温暖的日光映着白色的船帆,也将热度均衡地洒在甲板上。身材颀长的少年,将脑袋枕在巨兽发亮的毛皮上,整个人呈大字型,悠哉悠哉地享受着日光浴。
这是卓燃第二次登上飞鸥号的甲板,可心情却是大不一样。相比上一次要和人拼命的状态,现在的他可谓是“悠闲自在”:嘲风的伤势被江君治愈了,而一直生死未卜让卓燃格外惦记的司徒巽,也在不久前通过飞剑传来一封书信,表示他与温迪都安然无恙。直到那时,卓燃才放下心来,而心里针对雷克斯的那一颗名为“不爽”的疙瘩,也正式化解,烟消云散了。
此时,雷克斯、拉穆尔、小朗以及萨莉露,正在船长室商讨着怎么才能进入无垠海国。只有非卡美拉土着的外来旅行者们,才能享受着这难得的悠闲时刻。恢复了NORMAL模式的嘲风,以双翼巨兽的模样趴在甲板上打哈欠,并伸出前肢充当少年的枕头。
江君趴在船舷上,恋恋不舍地望向无边无际的蓝天大海,惆怅地叹了一口气:“唉……”
听见他的叹息,卓燃懒洋洋地开了口:“书呆子,既然舍不得青鸾和火凤,干吗让它们走啊?”
江君回过头,哀怨地望着他:“你没听说过‘海阔凭鱼跃,天高任鸟飞’吗?”
“呸,你就作吧。”卓燃啐了一声,“明明舍不得它们,又非要说什么‘双宿双飞,一齐飞向自由’之类的屁话,酸得我牙都要倒了。现在倒好,人家真飞走了,你又唉声叹气的。你这不是吃饱了撑的吗?”
两天前,就在众人登上飞鸥号,驶出了加利亚港的时候,江君就放飞了青鸾与火凤。少年将双手撑在船舷上,眼睛都不眨一下,怔怔地望着那一赤一青的美丽鸟儿,扇动着艳丽的羽翼,渐行渐远,最终化成青空中的两个小黑点,直到再也望不见了。
“我……唉,其实喜欢青鸾、火凤是一个方面,还有就是,我想起了家里的小将军……”少年垂下脑袋,小声说道。
他口中的“小将军”,是一只红嘴绿毛的鹦鹉,卓燃曾经见过一次。那是班级元旦的联欢会上,不擅长表演又硬被要求“SHOW一个”的学习委员,只好带来了家里的宠物。令同学们又惊又喜又囧的是,这只“小将军”跟“大江君”一个德行,竟然能背诵一首《兵车行》。当“车辚辚,马萧萧,行人弓箭各在腰”的诗句从鹦鹉嘴中蹦出的时候,班上的许多同学都泪流满面了:说起背书,他们比不上记忆力超强的江君也就罢了,可更糟糕的是,他们竟然还比不过一只鸟啊……
“……”卓燃沉默了两秒,然后咂嘴道,“喂,书呆子,你想家了啊?”
向来诚实的少年点了点头,轻轻“嗯”了一声。夜晚的学校办公室里,电脑显示器上探出一只白皙的手臂——那怪异的景象仍历历在目,就像是发生在昨天一样。可事实上,两个少年来到卡西拉大陆,已经将近一个月了。
看见同伴惆怅的表情,卓燃不爽地撇了撇嘴:“你都多大人了,还想家?你不觉得这里有趣多了吗?有剑有魔法,你还成了大祭司呢!”
“那不一样。”江君抬起头,认真地辩驳,“卡西拉大陆是很有趣没错,但这里再怎么有趣,也不能代替咱们真正的家,不能代替爸爸妈……啊!”
说到这里,江君突然停住了话头,他表情复杂地望着卓燃:“对不起,我忘记你妈妈……”
两年前,卓燃的母亲遭遇了一场车祸。当时,卓燃的父亲,身为消防队队长的卓高昌,忙于一项救援任务而无暇分身,年仅十二岁的卓燃在医院抢救室门外守了一整夜,就连病危通知书都是由这个刚上初中的少年签署的。最终母亲没有抢救过来,父子俩也为此大吵了一架。从那之后,卓高昌变本加厉地将自己埋在工作里,而卓燃也再没有跟父亲说过一句话。所以在卓燃的意识里,“回家”真的没有那么重要,因为即便回去,那也不过是个孤零零冷冰冰的屋子罢了。
“没事。老妈走了都几年了,这有什么不能说的。”卓燃无所谓地摊了摊手。虽然对回家没有特别的执念,但看见江君欲言又止的模样,卓燃伸手拍了拍同伴的肩膀:“好啦好啦,等咱们找到溯流纹章,查出天之裂缝的真相,就把嘲风他们送回昆仑,咱们也就能回家了呗!”
“嗯!一定可以的!”江君期待地回答。
“不过话说回来,”卓燃摸着下巴,转了话题,“火凤确实很给力啊,刚好把法斯的魔法克制得死死的。我一想到他那天嘴都气歪了,就乐得不行。”
就在少年嘲讽敌人的时候,忽然,有人发出不悦的声音:
“哼。”
卓燃眼珠一转,很快找到了声源。他一个鲤鱼打挺爬起身,伸手拍了拍嘲风的爪子,狡黠一笑:“呦呦呦,我夸火凤厉害,嘲风,你吃醋了?”
“放肆!本座乃上古神龙,怎会将这吞火的孩童把戏看在眼里?简直笑话!”
雄浑的声音,威严的语调,嘲风的金眸流转,露出不悦的神色。但卓燃才不会怕它,少年挤了挤眼睛,继续调侃同伴:“既然是孩童把戏,那你吞个火给我看看啊!”
不等嘲风答话,江君赶紧插口辩解:“你别这么说。嘲风很厉害的,要不是他,我们早不知道死几次了。”
“是啊,他是很厉害没错,”卓燃点了点头,然后抬起右手捏成拳头,“他POWER MAX的时候,就是龙形的核弹。”
卓燃又举起左手,做了一个“0”的手势:“可是他POWER LOW的时候,战斗力就变成鸭蛋啦。”
“黄口小儿,竟敢如此放肆!”
少年的吐槽,引得嘲风横眉怒目。不过,它始终没有一巴掌拍开对方,而是任由卓燃再次躺倒,将脑袋枕在它的前肢上。
就在这时,甲板的另一端传来匆匆的跑步声,小朗冲二人一龙挥了挥手,活力十足地呼唤他们:“你们快来,船长有事找你们商量。”
卓燃和江君起身跟上,嘲风也晃着尾巴慢悠悠地往船长室走。小朗那一双像是深海般宝蓝色的眼睛,好奇地打量着嘲风:“它怎么会变模样?一会儿像是大怪物,一会儿像是小黄鸡,现在又有点像狮子!”
“关于这个,《怀麓堂集》中有记载……”江君试图用古籍来解释嘲风的外形问题,但他刚开个头,就被卓燃打断了。
“小朗,别说嘲风,你不也是变来变去的?”卓燃抱起胳膊,笑着打量小朗,“一开始说要卧底举报,将海盗一举歼灭,做你最有意义的生日礼物。现在可好,其他真海盗跑了,你这个小卧底倒留下来了。你到底是怎么想的啊?”
小朗微微一笑,蓝色大眼睛眨啊眨:“既然海盗已经没有了,我当然要另找一份差不多的大礼才行。跟着船长和你们探寻天怪入侵的真相,我觉得也满有意义的嘛。”
说话的工夫,几人来到了船长室。雷克斯、拉穆尔和萨莉露,正围着桌面上的海图指指点点。看见卓燃他们进来,雷克斯直起身,开门见山地说:
“嘲风,我需要你的帮助。”
众所周知,无垠海国深藏于海底,除了鲛人,没有人能够进入那神秘的水下世界。雷克斯与拉穆尔他们,耗费了十五年的时间寻找进入无垠海国的方法,终于在几个月前找到了一件神奇的宝物——天怪的避水珠。只要佩戴这枚避水珠,即便是在水下也能呼吸自如。而在得到避水珠的那一天,雷克斯就做过了尝试。但他虽然成功地潜入了水下,却无法在浩瀚的海洋中找到鲛人的国度。
根据地下黑市鲛人老板的说法,海上有一条贸易航线,航线的终点是一座岛屿——神泪岛,卡美拉和无垠海国的双边贸易就是在这座海岛上完成的。无论是卡美拉的商会成员,还是无垠海的鲛人,都会在岛上登陆。换句话说,这也是雷克斯他们能找到的距离海国最近的地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