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古籍中华家训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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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省事止足诫兵养生归心(2)

【译文】颜氏的祖先,原本居于邹国、鲁国,有的分迁到齐国,世代从事儒雅之业,这些都记载在古书上面。孔子的弟子,学问到达精深的人有七十二人,姓颜的就占了八个。秦、汉、魏、晋,直到齐、梁颜氏家族中,没有人靠带军队打仗而富贵的。春秋时期,颜高、颜鸣、颜息、颜羽等都是一介武夫而已。齐国有颜涿聚,赵国有颜冣,汉末有颜良,东晋末年有颜延之,都担当过将军的职务,最终都因此而倾败。汉朝郎官颜驷,自称好武,更未见他有什么功绩。颜忠因党附楚王而被诛,颜俊因割据而被杀,颜氏从得此姓以来,节操不清白的只有这两个人,他们最终都遭到了祸败。近世遭逢战乱,士大夫和贵族子弟,虽然没有能力,却聚集众徒,放弃一直从事的儒雅事业,想侥幸获得成功。我身体既疲惫又单薄,又想起家族前人好兵致祸的教训,因此仍旧将心思放在读书上面,子孙们要铭记这一点。孔子力大能举起门关,却不以此闻名,这是圣人留下的证据。我看见当今的士大夫们,稍有些力气强干,就倚仗它,不是用来披盔甲、执武器保卫国家,而是穿武士之服,行踪诡秘、卖弄拳脚,重则身陷危亡,轻则自取耻辱,没有一人能幸免于此的。

【原文】国之兴亡,兵之胜败,博学所至,幸讨论之。入帷幄之中,参庙堂之上,不能为主尽规以谋社稷,君子所耻也。然而每见文士,颇读兵书,微有经略。若居承平之世,睥睨宫阃,幸灾乐祸,首为逆乱,诖误善良;如在兵革之时,构扇反覆,纵横说诱,不识存亡,强相扶戴:此皆陷身灭族之本也。诫之哉!诫之哉!

【译文】国家的兴亡,战争的胜败,在学识达到渊博的时候是可以讨论的。在军中运筹帷幄,在朝廷里参与朝政,如果不能为人主出谋划策以确保江山的安全,这是君子所引以为耻的。但是我常常看见这样一些文人,浅略读过几本经书,懂得一些简单谋略。如果活在盛世中,他们窥视宫室,稍有一点事便幸灾乐祸,带头作乱,连累贻害善良的人;如果在兵荒马乱的时代,就勾结煽动,反复无常,四处游说诱骗,不懂得存亡的形势,相互竭力扶持:这些都是招来杀身灭族的祸根啊。要警诫呀!要警诫!

【原文】习五兵,便乘骑,正可称武夫尔。今世士大夫,但不读书,即称武夫儿,乃饭囊酒瓮也。

【译文】熟练五种兵器,擅长骑马,这才可以称得上武夫。但现在的士大夫,只要不去读书,就称自己是武夫,实际上只是酒囊饭袋罢了。

养生第十五

【原文】神仙之事,未可全诬;但性命在天,或难钟值。人生居世,触途牵絷;幼小之日,既有供养之勤;成立之年,便增妻孥之累。衣食资须,公私驱役;而望遁迹山林,超然尘滓,千万不遇一尔。加以金玉之费,炉器所须,益非贫士所办。学如牛毛,成如麟角。华山之下,白骨如莽,何有可遂之理?考之内教,纵使得仙,终当有死,不能出世,不愿汝曹专精于此。若其爱养神明,调护气息,慎节起卧,均适寒暄,禁忌食饮,将饵药物,遂其所禀,不为夭折者,吾无间然。诸药饵法,不废世务也。庾肩吾常服槐实,年七十余,目看细字,须发犹黑。邺中朝士,有单服杏仁、枸杞、黄精、术、车前得益者甚多,不能一一说尔。吾尝患齿,摇动欲落,饮食热冷,皆苦疼痛。见《抱朴子》牢齿之法,早朝叩齿三百下为良;行之数日,即便平愈,今恒持之。此辈小术,无损于事,亦可修也。凡欲饵药,陶隐居《太清方》中总录甚备,但须精审,不可轻脱。近有王爱州在邺学服松脂,不得节度,肠塞而死,为药所误者甚多。

【译文】修道成仙的故事,不可说都是假的;只是人的性命取决于天意罢了,很难碰上这种机会。人活在世上,到处都受到牵挂羁绊。幼小的时候,有供奉服侍父母的辛劳;长大以后,又增加了妻子儿女的拖累。既要解决吃饭穿衣的问题,又要为公事和私事操劳奔波,这种情况下要想隐居于山林,超脱于世俗,怕千万个人中也碰不到一个。加上炼丹所需的费用以及炉、鼎等器具,更不是一般贫士所能办到的。学仙求道的人多如牛毛,成仙之人却少如麟角。华山之下,白骨有如草莽,哪里有遂心如愿的道理?查考佛教之说,虽能成仙,最终还是得死,不能摆脱尘世的束缚,我不愿意让你们专心致力于这种事。如果你们爱惜身心,调理护卫气息,起居有度,适应天气的冷暖变化,重视各种饮食的禁忌,服用药物以养生,能达到上天所赋予人的寿命,不至于中途夭折,这样的话,我也就无话可说了。掌握了诸种服药之法,就不会因此而荒废世间事务。庾肩吾常服用槐实,到了七十多岁,眼睛还能看见小字,胡须头发依旧是黑的。邺城的朝官,有人服用杏仁、枸杞、黄精、术、车前,从中得到的健康很多,难以一一说明。我曾患有牙病,牙齿松动快掉了,饮食冷热的东西,都非常疼痛。看了《抱朴子》中固齿的方法,说早上起来叩齿三百次可获好的效果;·我按照这种方法做了几天,牙就好了,到现在我仍然坚持这么做。诸如之类的一些小窍门,对行事没有什么妨碍,也是可以学学的,凡是想要服药,陶隐居的《太清方》中收录的药方非常齐全,但必须精心挑选,不要轻率服用。近世有个叫王爱州的人,在邺城学服松脂,没有节制,结果因肠子梗塞而死,这种为药物所害的例子是非常多的。

【原文】夫养生者先须虑祸,全身保性,有此生然后养之,勿徒养其无生也。单豹养于内而丧外,张毅养于外而丧内,前贤所戒也。嵇康著《养生》之论,而以慠物受刑;石崇冀服饵之征,而以贪溺取祸,往世之所迷也。

【译文】养生的人第一必须考虑如何避免祸患,先要保住自身性命。有了这个生命,然后才能保养它;不要胡乱地去保养不存于世上的生命。单豹善于保养身心,却因外部的因素丧失性命;张毅善于防备外部的灾难侵害,却因体内发病而死亡,这都是古代贤人所引以为戒的。嵇康写了《养生论》,但由于傲慢无礼而遭刑戮;石崇希望服药而延年益寿,而因贪得钱财溺爱美女而自取杀身之祸,这都是古代糊涂人的例子。

【原文】夫生不可不惜,不可苟惜。涉险畏之途,干祸难之事,贪欲以伤生,谗慝而致死,此君子之所惜哉;行诚孝而见贼,履仁义而得罪,丧身以全家,泯躯而济国,君子不咎也。自乱离已来,吾见名臣贤士,临难求生,终为不救,徒取窘辱,令人愤懑。侯景之乱,王公将相,多被戮辱,妃主姬妾,略无全者。唯吴郡太守张嵊,建义不捷,为贼所害,辞色不挠;及鄱阳王世子谢夫人,登屋诟怒,见射而毙。夫人,谢遵女也。何贤智操行若此之难?婢妾引决若此之易?悲夫!

【译文】生命不可不珍惜,也不能毫无原则地珍惜。走非常危险的道路,做招致灾祸的事情,因贪恋欲望而损伤身体,因恶言恶语而枉遭死命,在这些方面君子是应该珍惜生命的;恪守忠孝而被杀,奉行仁义而获罪,舍一身而保全家,捐一躯而救国,在这些方面君子舍弃生命是不会被抱怨的。自丧乱以来,我见到一些名吏和贤士,面临危难苟且偷生,结果不仅无法得救,还经常招致窘迫和羞辱,真令人气愤。侯景叛乱时,王公将相,大多遭杀受辱,妃嫔、公主、姬妾,几乎没有保全性命的。只有吴郡太守张嵊,组织义军反抗侯景,未能成功,被叛贼杀害,言语面色不屈不挠。还有鄱阳王嫡长子萧嗣的夫人谢氏,登上房顶大骂叛贼,被箭射死。谢夫人是谢遵的女儿。为什么那些贤良明智的吏士坚守德行就那么困难?而侍婢、小妾自杀取义竟然如此容易?真让人悲哀啊!

归心第十六

【原文】三世之事,信而有征,家世归心,勿轻慢也。其间妙旨,具诸经论,不复于此少能赞述;但惧汝曹犹未牢固,略重劝诱尔。

【译文】佛教中所讲的过去、现在、将来“三世”的事,是可信的,是有应验的,我们家世代皈依佛教,对此你们也不能轻慢了。佛教中精妙的意旨,都记载在佛教典籍中,在此,我就不多作赞美转述了;只是怕你们对佛教的信念不够坚定,我就稍微再作一些劝说诱导罢了。

【原文】原夫四尘五荫,剖析形有;六舟三驾,运载群生:万行归空,千门入善,辩才智慧,岂徒《七经》、百氏之博哉?明非尧、舜、周、孔所及也。内外两教,本为一体,渐极为异,深浅不同。内典初门,设五种禁;外典仁义礼智信,皆与之符。仁者,不杀之禁也;义者,不盗之禁也;礼者,不邪之禁也;智者,不酒之禁也;信者,不妄之禁也。至如畋狩军旅,燕享刑罚,因民之性,不可卒除,就为之节,使不淫滥尔。归周、孔而背释宗,何其迷也!

【译文】推究“四尘”和“五蕴”的道理,剖析世间万事万物的奥妙;运用“三承”、“六舟”的方法修订,超度万物众生;佛教有种种修行,让众生皈依于空,佛教中的种种法门,劝人向善,这其中包含的辩才和智慧,岂止是儒家七经和诸子百家所具有的广博学问?佛教的最高境界,不是尧、舜、周公、孔子之道所能达到的。佛教和儒学本身就是统一的,只是后来逐渐演变才有了区别,所以二者在境界的深浅上也有了些差异。佛典的初学门路,设有五种禁戒;儒家经典中所强调的仁、义、礼、智、信五种德行,皆与“五禁”相吻合。仁,就是不杀生的禁戒;义,就是不偷盗的禁戒;礼,就是不邪恶的禁戒;智,就是不酗酒的禁戒;信,就是不虚妄、不欺骗的禁戒。至于像打猎、作战、宴饮、刑罚等行为,本来就是人类的本性,因此不能立即废除,能做的只是就此有所节制,使它们不至于泛滥成灾也就可以了。既然都尊崇周公、孔子之道,却要违背佛教的教义,这是多么糊涂啊!

【原文】俗之谤者,大抵有五:其一,以世界外事及神化无方为迂诞也;其二,以吉凶祸福或未报应为欺诳也;其三,以僧尼行业多不精纯为奸慝也;其四,以糜费金宝减耗课役为损国也;其五,以纵有因缘如报善恶,安能辛苦今日之甲,利益后世之乙乎?为异人也。今并释之于下云。

【译文】世俗对佛教的指责,大概有以下五种:第一,以为佛教所讲述的是超出现实世界的以及怪诞神秘无法测定的事情;第二,以为人世的吉凶祸福不一定都会有相应的报应,佛教所强调的因果报应是用来迷惑众人的;第三,以为和尚、尼姑这一类人品行大多数不清白,寺庵是藏污纳垢的地方;第四,僧尼不交租,也不服役,损害了国家的利益;第五,认为就算真的有这种因缘之事,又怎么能使今天辛勤劳作的甲去为来世的乙预谋利益呢?他们已经是不同的两个人啊。今天,我将针对以上的指责一并解释如下。

【原文】释一曰:夫遥大之物,宁可度量?今人所知,莫若天地。天为积气,地为积块,日为阳精,月为阴精,星为万物之精,儒家所安也。星有坠落,乃为石矣;精若是石,不得有光,性又质重,何所系属?一星之径,大者百里,一宿首尾,相去数万;百里之物,数万相连,阔狭从斜,常不盈缩。又星与日月,形色同尔,但以大小为其等差;然而日月又当石也?石既牢密,乌兔焉容?石在气中,岂能独运?日月星辰,若皆是气,气体轻浮,当与天合,往来环转,不得错违,其间迟疾,理宜一等;何故日月五星二十八宿,各有度数,移动不均?宁当气坠,忽变为石?地既滓浊,法应沈厚,凿土得泉,乃浮水上;积水之下,复有何物?江河百谷,从何处生?东流到海,何为不溢?归塘尾闾,渫何所到?沃焦之石,何气所然?潮汐去还,谁所节度?天汉悬指,那不散落?水性就下,何故上腾?天地初开,便有星宿;九州未划,列国未分,翦疆区野,若为躔次?封建已来,谁所制割?国有增减,星无进退,灾祥祸福,就中不差;乾象之大,列星之伙,何为分野,止系中国?昴为旄头,匈奴之次;西胡、东越,雕题、交阯,独弃之乎?以此而求,迄无了者,岂得以人事寻常,抑必宇宙外也。

【译文】对于第一种指责的解释是:那些又远又大的东西,难道真的可以测量吗?人们最熟悉的便是天地了。天是云气聚结所成,地是实块积结而成,太阳是阳气的精华,月亮是阴气的精华,星辰是宇宙的精华,这种观点是儒家所倡导的。有时候,星辰坠落在大地上,就变成了石头;如果精华是石头,那么就不会有光芒,它那么沉重,是怎么悬挂于天上的呢?一颗星大概有一百里长,而星宿从头到尾,又相隔万里;像这样百里长的物体,又相隔万里连成一片,而且它们之间的宽窄纵横排列都有一定的规律,并有盈缩的变化。此外,星星与日月的形体和色泽都非常相似,只不过是它们的大小有所差异罢了。可是,日月是不是也是石头呢?石头这种物体牢固细密,那么太阳中的三足乌,月亮中的玉兔又是怎样存身的呢?石头漂浮在气体中,又怎么能独自运行呢?日月星辰,全是气体的话,那么,按说气体轻飘,应与天合而为一,来回环绕运转,它们是不可能互相交错的啊。它们的速度按理应该一致,那么为什么日月星辰、二十八星宿都有各自的速度和位置,且移动的快慢不均衡呢?难道说是气体坠地后忽然就变成了石头吗?大地既然是实块积聚而成的,应该沉重才对,可是竟能往地下挖到泉水,这就说明地是浮在水上的呀;那么积水下面还会有别的东西吗?长江、黄河以及其他众多的川溪,它们的水流都是从哪里来的呢?它们东流到海,海水为何就不会溢出地面呢?海水经过归塘、尾闾,那么这些水又泄到哪里去了呢?如果说海水被沃焦山的石头烧掉了,那么什么样的气体会让石头燃着呢?潮汐有涨有落,这又是谁控制的呢?天河在空中挂着,为什么不散落下来呢?水原本是从高处向低处流的,为何又升到天上了呢?天地初开的时候,就有了星宿;当时九州的地域还没有划分,诸侯列国也尚未分封,那么这些疆界是如何依据星辰运行的位置来确定的呢?诸侯在其分封的区域内建立诸侯国以来,主宰这些事的又是谁呢?诸侯国有增有减,但是星辰的位置却没有改变,并且其中的吉凶祸福照样发生,丝毫没有偏差;天象之大,星辰之多,为何用星宿来划分的地上州郡却只限在中原呢?被称作旄头的昴星是与匈奴相对应的,而西胡、东越、雕题、交阯这些地域,竟白白地被抛弃了,难道就没有与它们相对应的分星吗?诸如此类的问题,如果要去追究,则永远都不会有尽头,怎么可以凭常人常事的道理去判断那些茫茫宇宙之外的无穷事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