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古籍中华家训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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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风操慕贤(3)

【译文】刘縚、刘缓、刘绥,兄弟全是名人,他们的父亲名昭,因而他们一辈子都不写“照”字,只是依照《尔雅》,用火旁加召来取代。然而,凡是文字与人的正名相同,自然应当避讳;但如果是同音异字,就不可以完全回避了。“到”字的下半部分,就有“昭”的发音。吕尚的儿子如果不能写“上”字,赵壹的儿子如果不能写“一”字,那便会一下笔就无从下手,凡是书札全都无可回避了。

【原文】尝有甲设宴席,请乙为宾;而旦于公庭见乙之子,问之曰:“尊侯早晚顾宅?”乙子称其父已往,时以为笑。如此比例,触类慎之,不可陷于轻脱。

【译文】曾经有某甲安排宴会,拟请某乙前来做客。当他早上在朝堂见到某乙的儿子时,就问道:“令尊何时可以光顾寒舍?”某乙的儿子却说他父亲已经去了,一时被当作笑话。遇上诸如此类的事情,一定要慎重相待,千万不可陷于鲁莽。

【原文】江南风俗,儿生一期,为制新衣,盥浴装饰,男则用弓矢纸笔,女则刀尺针缕,并加饮食之物,及珍宝服玩,置之儿前,观其发意所取,以验贪廉愚智,名之为试儿。亲表聚集,致宴享焉。自兹已后,二亲若在,每至此日,常有酒食之事耳。无教之徒,虽已孤露,其日皆为供顿,酣畅声乐,不知有所感伤。梁孝元年少之时,每八月六日载诞之辰,常设斋讲;自阮修容薨殁之后,此事亦绝。

【译文】江南地区的风俗,孩子出生下来满一周岁,就为他量做新衣服,为他梳洗打扮,如果是男孩,就用弓箭、纸笔,如果是女孩,就用剪刀、尺子、针线,再加上食物以及珍宝、玩具等等,把这些物件放在孩子的面前,观察他(她)想要抓获什么东西。以此来检验孩子将来是贪婪还是廉洁,是傻笨还是聪明,称之为“试儿”。这一天,亲戚们都相聚在一起,主人则设宴招待他们。从这以后,如果双亲还健在,每到这一天,就要举办酒宴。那些没有教养的人,虽然父母已经过世,到了这一天,依然摆设酒宴,尽兴痛饮,纵情声乐,而不知道应该有所感伤。梁元帝年轻的时候,每天八月六日生日这一天,总要举行宣讲佛法的相聚。自从他母亲阮修容去世以后,这种事也就终止了。

【原文】人有忧疾,则呼天地父母,自古而然。今世讳避,触途急切。而江东士庶,痛则称祢。祢是父之庙号,父在无容称庙,父殁何容辄呼?《仓颉篇》有倄字,《训诂》云:“痛而謼也,音羽罪反。”今北人痛则呼之。《声类》音于耒反,今南人痛或呼之。此二音随其乡俗,并可行也。

【译文】人有了忧患疾病,就呼喊天地呼喊父母,自古以来就是如此。现在的人讲究避讳,处处比古人更加有过之而无不及。而江东的士大夫和平民百姓,悲痛的时候就称作“祢”。“祢”是已故父亲的庙号,父亲健在时不允许称呼庙号,父亲去世后又怎么能任意称呼他的庙号呢?《仓颉篇》有个“倄”字,《训诂》释意说:“这是悲痛时呼叫的声音,发音是羽罪反。”现在北方人感到难过时就呼叫这个声音。《声类》则将“倄”字注为于耒反,现在南方人感到困苦时也有呼叫这个音的。这两种读音按照人们各自的乡俗,都是可行的。

【原文】梁世被系劾者,子孙弟侄,皆诣阙三日,露跣陈谢;子孙有官,自陈解职。子则草屦粗衣,蓬头垢面,周章道路,要候执事,叩头流血,申诉冤枉。若配徒隶,诸子并立草庵于所署门,不敢宁宅,动经旬日,官司驱遣,然后始退。江南诸宪司弹人事,事虽不重,而以教义见辱者,或被轻系而身死狱户者,皆为怨雠,子孙三世不交通矣。到洽为御史中丞,初欲弹刘孝绰,其兄溉先与刘善,苦谏不得,乃诣刘涕泣告别而去。

【译文】梁朝被关押论罪的官吏,他的家族都要连续三天前往朝廷谢罪,而且不能戴帽子,光着脚;如果子孙中有当官的,还要主动请求解除官职。他的儿子则穿上草鞋和粗布衣服,蓬头垢面,慌张地在道路上迎候主事官员,叩头直至流血,为父亲申诉冤枉。如果被关押的人有了定论,被发配成为服苦役的罪犯,他的儿子们就一起在官署门前搭个小草棚休息,而不敢安居家中,往往一住就是十多天,直到官府前来驱逐,才从草棚退离。江南一带的诸位御史拥有弹劾纠察官吏的权力,有的官员案情虽不严重,只是因为教义而受弹劾之辱,或者是稍微受些牵连而遭拘囚身死狱中,这些人家便与御史结下了仇恨,双方的子孙三代都不相往来。到洽当御史中丞的时候,最初想弹劾刘孝绰。他的哥哥到溉原先与刘孝绰关系友善,苦苦规劝到洽不要弹劾刘孝绰,却未能奏效,只得前往刘孝绰处,痛哭着向他告别后悄然离去。

【原文】兵凶战危,非安全之道。古者,天子丧服以临师,将军凿凶门而出。父祖伯叔,若在军阵,贬损自居,不宜奏乐宴会及婚冠吉庆事也。若居围城之中,憔悴容色,除去饰玩,常为临深履薄之状焉。父母疾笃,医虽贱虽少,则涕泣而拜之。以求哀也。梁孝元在江州,尝有不豫;世子方等亲拜中兵参军李猷焉。

【译文】兵器是凶器,作战是危事,这些都不是安全之道。古代,天子身穿丧服亲临军队,将军则凿一扇凶门出发。如果某人的父亲、祖父、伯伯、叔叔在战场上,他就应该压抑自己,自我约束,不宜参加奏乐、宴饮以及婚礼、冠礼等吉庆活动。如果长辈被围困在城邑之中,晚辈就应该是面容苦涩,把装饰品和玩赏之物除掉,时时显露出一种如临深渊、如履薄冰的警惕戒惧神色。如果他的父母生病,需要请医生前来救助时,即使医生的地位低,或者年纪轻,也应该流着泪行礼拜见,以此求得医生的同情。梁元帝在江州的时候,曾经得过重病,他的长子萧方等就亲自拜求过中兵参军李猷。

【原文】四海之人,结为兄弟,亦何容易。必有志均义敌,令终如始者,方可议之。一尔之后,命子拜伏,呼为丈人,申父友之敬;身事彼亲,亦宜加礼。比见北人,甚轻此节,行路相逢,便定昆季,望年观貌,不择是非,至有结父为兄、托子为弟者。

【译文】四海异姓的朋友结拜为兄弟,这事相当困难。一定要是志同道合而又始终如一的人,才可以谈论此事。一旦约定为兄弟之后,就要让自己的儿子向他伏地下拜,称他为丈人,以表现对父亲朋友的敬意;自己对结拜兄弟的父母亲,也应该以礼对待。近来我见到一些北方人,非常轻略此事,两个人狭路相逢,立刻就结拜为兄弟,只是问问年纪看看外表,也不辨别一下是否妥当,以致竟有把父辈视为兄长,将子侄辈当成弟弟的事。

【原文】昔者,周公一沐三握发,一饭三吐餐,以接白屋之士,一日所见者七十余人。晋文公以沐辞竖头须,致有图反之诮。门不停宾,古所贵也。失教之家,阍寺无礼,或以主君寝食嗔怒,拒客未通,江南深以为耻。黄门侍郎裴之礼,号善为士大夫,有如此辈,对宾杖之;其门生僮仆,接于他人,折旋俯仰,辞色应对,莫不肃敬,与主无别也。

【译文】以前,周公宁可在洗头时三度绾起头发停下来,吃饭时三次吐出正在咀嚼的食物,去接待来访的穷困贤士,曾经在一天之内接见了七十多人。而晋文公以正在洗头为理由,拒绝接见童仆头须,头须因此而讥诮他思维颠倒。不使宾客停留在门前,是古人所看重的礼节。那些缺少教养的人家,看门人也没有礼貌,有的看门人以主人正在睡觉、吃饭或发脾气为借口,将来访的客人拒之门外,不为客人通报,江南人以此种做法看作很可耻。黄门侍郎裴之礼,被称赞是能为人楷模的士大夫,他如果检查出家中仆人慢待宾客,就会当着客人的面杖罚这个仆人。他家的门子、僮仆在接待宾客时,进退礼仪,言行举止,无不严肃恭敬,与主人没有一点区别。

慕贤第七

【原文】古人云:“千载一圣,犹旦暮也;五百年一贤,犹比髀也。”言圣贤之难得,疏阔如此。傥遭不世明达君子,安可不攀附景仰之乎?吾生于乱世,长于戎马,流离播越,闻见已多;所值名贤,未尝不心醉魂迷向慕之也。人在少年,神情未定,所与款狎,熏渍陶染,言笑举动,无心于学,潜移暗化,自然似之;何况操履艺能,较明易习者也?是以与善人居,如入芷兰之室,久而自芳也;与恶人居,如入鲍鱼之肆,久而自臭也。墨翟悲于染丝,是之谓矣。君子必慎交游焉。孔子曰:“无友不如己者。”颜、闵之徒,何可世得!但优于我,便足贵之。

【译文】古人说:“千载一圣,犹旦暮也;五百年一贤,犹比髀也。”意思是说圣贤十分难寻,要经过很长时间才能发现一个。假如碰上了世上罕有的明达君子,怎么能不攀附景仰他呢?我成长在乱世之中,在兵荒马乱中长大,无家可归,所听到的和所看到的够多了,但遇到名人贤士,未尝不心醉神迷地崇拜他。人在年轻的时候,精神性情尚未成熟,与圣贤之士亲近还可以受到其熏陶。他的言行举止,音容笑貌,即使无心去仿效,但在潜移默化中,自然跟他相似。何况操守和技能,是比较容易掌握的东西呢?因此,与善人相处,就像与芷兰香草共处一室,时间久了,自己也会变得芳香了;与恶人相处,就像是进入满是鲍鱼的房间,时间久了,人也变得跟鲍鱼一样臭。墨子有感于染丝而悲叹,他说的也是一样的道理。君子结交朋友一定要谨慎啊。孔子说:“不要跟不如自己的人做朋友。”像颜回、闵损那样的贤人,我们一辈子都难遇上。但只要比我强的,那也就值得我尊敬他了。

【原文】世人多蔽,贵耳贱目,重遥轻近。少长周旋,如有贤哲,每相狎侮,不加礼敬;他乡异县,微借风声,延颈企踵,甚于饥渴。校其长短,核其精粗,或彼不能如此矣。所以鲁人谓孔子为东家丘,昔虞国宫之奇,少长于君,君狎之,不纳其谏,以致亡国,不可不留心也。

【译文】世上的人大部分没有见识,对传闻的人和事十分相信,对自己亲眼看见的却不相信;对远方的人十分重视,对自己身边的人却常常忽略。跟自己一起长大的人,如果当中有人成了贤达之士,往往就对他轻狎怠慢,缺少敬意。如果是异乡别县的人,只凭听到了他们一点点的名声,就争着去认识一下,以致伸长了脖子,踮起了脚跟,如饥似渴地去仰慕。比较两个人的长短,核对两者的优劣,或许远方的圣人不如自己身边的贤士。因此鲁国的人不把孔子视为圣人,而称之为“东家丘”。从前虞国的宫之奇,与国君一块长大,国君与他较为亲近,因而不肯受他的劝告,以致亡了国。这个教训我们不可不引以为戒啊!

【原文】用其言,弃其身,古人所耻。凡有一言一行,取于人者,皆显称之,不可窃人之美,以为己力;虽轻虽贱者,必归功焉。窃人之财,刑辟之所处;窃人之美,鬼神之所责。

【译文】听从别人的言语,嫌弃这个人本身,古人认为这是非常耻辱的。凡是一句话,或一个举措,取自于他人的,都应该公开弘扬,不能够掠人之美,当作是自己的功劳;即使是地位低下之人,身份卑微之士,也要把功劳归功于他。盗窃他人的物品,会受到刑律的处罚;盗窃别人的功绩,会遭到鬼神的斥责。

【原文】梁孝元前在荆州,有丁觇者,洪亭民耳,颇善属文,殊工草隶;孝元书记,一皆使之。军府轻贱,多未之重,耻令子弟以为楷法,时云:“丁君十纸,不敌王褒数字。”吾雅爱其手迹,常所宝持。孝元尝遣典签惠编送文章示萧祭酒,祭酒问云:“君王比赐书翰,及写诗笔,殊为佳手,姓名为谁?那得都无声问?”编以实答。子云叹曰:“此人后生无比,遂不为世所称,亦是奇事。”于是闻者少复刮目。稍仕至尚书仪曹郎,末为晋安王侍读,随王东下。及西台陷殁,简牍湮散,丁亦寻卒于扬州;前所轻者,后思一纸,不可得矣。

【译文】梁孝元帝在荆州时,曾经有一位叫丁觇的人,是洪亭那个地方的人。他很会写东西,尤其擅长草书和隶书。孝元帝的文书抄写,全都是由他负责。军府中的人看不起他,耻于让自己的子弟去临习他的书法。当时有这样的说法:“丁觇写满字的十张纸,抵不上王褒的几个字。”我非常喜欢丁觇的书法墨宝,常常把它们收藏起来。孝元帝曾经派典签惠编把文章送给祭酒萧子云看。萧子云问:“君王近来常有书信赐给我,里面的诗歌文章、书法都非常漂亮,实在是一位非常出色的人才,那人姓甚名谁?”惠编据实回答。子云十分动情地说:“这个人在年轻人中无以伦比,竟然不被世人所称道,实在是一件怪事。”别的人听了子云这样的评价以后,才改变对丁觇的认识。后来,丁觇也渐渐官至尚书仪曹郎,后来担任晋安王的伴读,追随着晋安王顺江东下。等到后来江陵陷落的时候,那些文书竹简礼札都丢失了,丁觇不久也死于扬州。以前那些看不起他的人,想再得到他的只字片纸,也是不可复得了。

【原文】侯景初入建业,台门虽闭,公私草扰,各不自全。太子左卫率羊侃坐东掖门,部分经略,一宿皆办,遂得百余日抗拒凶逆。于时,城内四万许人,王公朝士,不下一百,便是恃侃一人安之,其相去如此。古人云:“巢父、许由,让于天下;市道小人,争一钱之利。”亦已悬矣。

【译文】侯景刚进入建业城的时候,城门紧紧地关闭,即使这样,城内的官吏和百姓一片狼藉,人人都在担心自己的安危。这时,太子左卫率(官名)羊侃坐镇东掖门,他在那里部署策划防守事务,一夜之间就办完了应办的事。因此,才坚持一百多天的时间来抵御凶恶的侯景之乱。当时,城里面有四万多人,王公大臣、朝中命官不下一百多人,但就凭着羊侃一个人平复了局势,其间的相差竟到了如此地步。古人说:“巢父、许由,把天下让给别人;而市道小人,却为一钱之利争执不休。”这其中,人与人之间的差距就更大了。

【原文】齐文宣帝即位数年,便沉湎纵恣,略无纲纪;尚能委政尚书令杨遵彦,内外静谧,朝野晏如,各得其所,物无异议,终天保之朝。遵彦后为孝昭所戮,刑政于是衰矣。斛律明月,齐朝折冲之臣,无罪被诛,将士解体,周人始有吞齐之志,关中至今誉之。此人用兵,岂止万夫之望而已也!国之存亡,系其生死。

【译文】齐文宣帝登上皇位没几年,就沉溺于酒色,放纵恣肆,目无章纪。但他总算还能把政事授权尚书令杨遵彦应付,所以朝廷内外倒也平静,朝野上下安然,人人各得其所,没有引起什么动乱,最终保全了天保王朝。后来杨遵彦被孝昭帝所杀,国家的刑政法律也因此而废弛了。斛律明月是齐朝安邦制敌的将帅,可他却无罪被杀,军队将士因而人心涣散,这使北周萌发了吞并北齐的念头。而关中的人民,至今仍对斛律明月赞不绝口。这个人用兵打仗,又岂止是千军万马众望所归!他的生死存亡可关系到国家的存亡大计。

【原文】张延隽之为晋州行台左丞,匡维主将,镇抚疆场,储积器用,爱活黎民,稳若敌国矣。群小不得行志,同力迁之;既代之后,公私扰乱,周师一举,此镇先平。齐亡之迹,启于是矣。

【译文】张延隽在任晋州行台左丞时,严加管理扶持主将,镇守边疆国界,储积物资,爱惜黎民百姓,使晋州坚稳威重可与一国相匹敌。而一些无耻小人因为不能随心所欲便大力排挤他;后来,张延隽被取代了,晋州上下一片危机,北周一举兵,晋州就被扫平了。齐朝大势已去就是从这里开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