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案例020】
韩企集体逃离中国背后：老板多为农村暴发户
仅仅2007年一年，就有87家韩国企业未经清算离开了山东，官方说法叫做“非正常撤资”，媒体称为“半夜逃跑”。事实上，从2003年以来，“半夜逃跑”一直在上演，2003年有21家，2004年有25家，2005年有30家，2006年有43家，呈现稳步增长的态势，只不过，2007年一下子上升到87家，让相关人士吃了一惊，韩国政府还派出调查组来中国调查。
“半夜逃离”是怎样发生的？这反映了一种什么样的经济现实？释放出什么样的信号？如何应对“半夜逃离”？带着这些问题，本报记者日前在韩资企业最为密集的山东青岛展开了调查。
2008年3月15日，本报记者来到了位于青岛北部的城阳区采访，城阳是韩国企业最为集中的一个区域，青岛4000家韩资企业中，有半数以上落户城阳区以及毗邻的李沧区。
一、村支书至今心有余悸
在城阳区国城路204号，记者找到了“高博箱包有限公司”的厂址，公司铭牌已经脱落殆尽，只有仔细辨认才能看出公司名字。这是一家成立于1992年的韩国公司，高峰时雇用工人320余人，2007年农历八月十五前后，老板卷款走人。
“高博”此处的厂房是租用的，产权所有者是城阳区小北曲村。记者以租用厂房的名义联系到该村的党支部书记纪胜师后，纪书记首先问租用厂房做什么，如果还是箱包生产等劳动密集型企业的话，给的租金再高也不会租。
几个月过去了，纪书记还没有从“高博”逃离的阴影中走出来。据悉，“高博”是两年前开始租用小北曲的厂房的，使用面积1.3万平方米，年租金100多万元，签了10年合同，但仅仅两年就“半夜逃跑”了。
“高博”逃跑之后，几百名员工的工资还没有发，无奈之下，小北曲村垫付了100多万元的遣散费。
有了这般惨痛的教训，纪书记再找租客的时候谨慎了很多，基本把劳动密集型企业排除在外，哪怕便宜点，也想租给规模大信誉好的创新性企业。
二、韩国高管“集体大逃亡”
“高博”只是韩企出逃群体中规模比较小的一个，真正引起轰动效应的是位于烟台的世刚纤维，2008年1月12日，该公司10余名韩国管理人员上演了“半夜集体大逃亡”，创造了职工人数最多的半夜“外逃”韩企纪录。
世刚纤维2001年年初进入中国，是一家综合性纤维公司，业务范围涉及缝纫、印染和纤维加工，在烟台有3家生产工厂，有员工3000余人。
直到2007年12月，世刚纤维还向工人正常发放工资，生产还在正常进行。后来，由于经营困难，世刚纤维开始进行内部调整。据介绍，2007年1月11日，有债主冲入世刚纤维逼债，10余名韩国管理人员认为人身安全受到威胁，于12日从烟台乘飞机逃走。
据世刚纤维的韩国外包企业介绍，世刚纤维拖欠当地外包企业人民币3000万元，还欠下银行1500万元贷款。
2008年3月12日，就在本报记者在青岛采访期间，韩国驻青岛总领馆的姜亨植领事又一次从青岛赶往烟台，处理世刚纤维的善后事宜。
三、5年期间206家韩企逃离
据韩国驻青岛总领馆给本报提供的数字，韩国企业在山东的“擅自撤退”事件是从2003年开始的，2003年之前没有出现过逃离现象。
分析显示，“擅自撤退”的韩国企业多为低工资的劳动密集型企业，其中首饰生产厂家最多，为63家，其余依次是服装厂33家、皮革厂28家、箱包厂14家、制鞋厂13家。
据山东省外经贸厅提供的数据，2003年来逃逸的206家韩资企业涉及员工2.6万人，拖欠职工工资1.6亿元，拖欠银行贷款近7亿元；而烟台2007年逃逸的三家韩资企业拖欠职工工资370万元，各项债务3000万元人民币。
那么，这么多韩企为什么选择“外逃”而不是走正常的关闭破产程序呢？
据记者了解，主要是两方面的原因：一是他们认为中国的清算法律复杂，程序慢；二是有些企业想借此逃避银行贷款和员工工资。
高密度的“半夜逃离”引起了韩国方面的高度重视，韩国产业资源部于2008年1月28日至2月1日，分别向青岛、上海和广州派遣调查团，就韩企连夜逃跑现象进行现场调查。
四、劳动密集型企业的“黄昏”
韩资企业对青岛经济至关重要，接连不断发生的“半夜外逃”现象在青岛引起了很多人的关注。
中国海洋大学经济学院副院长戴桂林教授对记者分析说，韩资“外逃”，首先要看逃的都是什么企业。据他了解，在山东半岛投资的几千家韩资企业中，大部分都是中小企业，“很多老板是从韩国农村走出来的暴发户”。
这些老板的资金实力普遍不高，大多从事工艺品加工、皮革加工、电子加工等劳动密集型产业，利润来源主要是低廉的加工费，抗风险能力不高，宏观经济一有风吹草动，他们就顶不住了。
上述观点也得到了韩国贸易馆青岛分馆馆长梁章锡的认同，该馆的另外一个名字是“韩国投资企业支援中心”，是专门为韩国企业海外投资提供支持帮助的机构。梁章锡半年前刚从上海调任青岛。
戴桂林教授说，上海的韩资企业大都是企业总部，即使是生产性企业，规模一般也都比较大，抗风险能力比较强，在这一轮的宏观经济变化中，还没有出现“外逃”现象。相比之下，山东半岛的企业规模都比较小，经不住微小的折腾。
五、土地和人工成本提高是诱因
一段时间以来，宏观经济层面到底发生了哪些变化呢？
袁韦青是一个土生土长的青岛姑娘，在城阳区一家韩资企业做管理工作。这家企业主要生产一次性大型编织袋，用来装水泥、沙子等物资，原料全部来自韩国，产品也全部销回韩国，属于典型的“两头在外”的加工企业。
这家企业之所以选择在中国生产，主要看中了劳动力便宜，她们雇用了100多名工人，每个人的月工资1000多元，而且劳动时间很长，基本上没有休息日，就连袁韦青这样的管理人员，一周也只有半天休息时间。
袁韦青说，2007年韩企外逃的一个主要外因是工资成本上涨很快。
2008年起，青岛市内7区的职工月最低工资标准由610元调整为760元，远离市区的即墨、胶州、胶南、平度、莱西的职工月最低工资标准由540元调整为620元。
另一个因素是土地使用成本提高。韩国贸易馆青岛分馆馆长梁章锡参加了韩国政府在青岛的调查工作，他介绍，自2007年以来，韩资企业原来享有的土地优惠已被取消，企业需补缴土地使用费及减免的税款，这部分成本增加了约1倍。
其他因素，像人民币升值、环保审查收紧等也是宏观经济变化的一部分。
六、产业升级换代是必然选择
在韩国驻青岛总领馆商务领事姜亨植看来，大部分韩资企业都在顺利经营。韩资企业非正常撤离的现象只占很小一部分，集中在工艺品、皮革等劳动密集型产业，且企业规模都比较小。姜亨植说，与2003年以来的206起“逃离”相比，同时期有8233家新的韩企在山东落户。
姜亨植强调，今后韩国企业对山东投资将继续增加，在投资规模上，以中大型企业为主；在投资地区上，逐步将目光转向山东中西部内陆地区；在投资领域上，逐步向先进制造业、现代服务业、高新技术产业扩展。
实际上，韩国企业在山东的投资已经在逐步发生变化，越来越多的韩国大企业涉足电子信息、石油化工、汽车配件、造船、现代服务业等资本密集型、高科技产业领域。例如，青岛开发区的丽东化工、威海的三星重工业、烟台的大宇造船、日照的威亚汽车发动机等项目。
在姜亨植看来，这些资本密集型、高科技产业的不断引入，将提高韩企抗风险能力，随着这一进程的加快，“外逃”现象会逐渐减少。
七、15万韩国人常住山东，一区就有200家韩餐馆青岛与韩国隔海相望，一衣带水，由于这种特殊的地理位置，自1989年以来的近20年来间，以青岛、烟台、威海为代表的山东半岛成为韩国企业的投资天堂。
在青岛一下飞机，记者就看到用中文、日文、韩文三种文字书写的各种指示牌，在韩资企业集中的城阳、李沧区，随处可见韩国人开设的餐馆、商店或者售卖韩国产品的商店，仅城阳一个区就有200多家韩国餐馆。即使和韩国无关的商店，一般也会有韩语铭牌。
在青岛还有专门的韩国人居住社区，位于李沧区和城阳区交界处的天泰奥林匹克花园就是其中一个，该小区2007年已经全部完工交付使用，天泰奥园被分为中国城和韩国城两部分。据悉，城阳、四方两个区的韩国城也正在加紧筹建之中。
毫不夸张地说，走在城阳、李沧的街道上，宛如到了韩国一般。
由韩国领馆提供给记者的数字显示，目前，山东省内常住的韩国人有14.8万人，其中，青岛有8.5万人，威海有3.8万人，烟台有2.2万人，其他地方还有0.3万人。
最初，当地韩国人大多为企业家及韩资企业管理人员，都是只身来到山东，工作2～3年后再回到韩国工作。而如今，携全家定居在山东的韩国人越来越多。
韩国投资是青岛的主要外资来源。正因为这样，青岛市外经贸局专门成立了一个韩国处。该局办公室的高处长对记者说，20年来，青岛累计批准韩资项目9932项，实际利用韩资累计超过100亿美元，占青岛市外资总量的50%左右。仅仅申报参加2007年年检的韩国投资企业就将近4000家，纳税总额超过17亿元，解决了45万人的就业。
资料来源：窦丰昌．广州日报，2008‐03‐27．案例整理：马述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