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马上说:“好的,好的。”于是很配合地翻身,有趣的是,他身子翻过去了,却把头使劲扭过来看这张气垫床真的被我拿掉,还不时地“帮”我拉扯气垫床。我说:“你要把头转过去,我才好给你换床垫啊。”他“哦”了一声,乖乖地把头转过去。我趁他不注意,快速把床垫铺在气垫床上,铺完后没让他转过来前,故意大声对保姆说:“阿姨,你把这气垫床拿到门口去吧。”
老爷爷躺在床上,摸摸床确实平了,那鼓鼓囊囊的气垫床终于被我“撤”
掉了。像孩子一样咧嘴笑了,连说“谢谢”。我看着他堆满皱纹的笑脸,突然觉得他很可爱,明白了那句老话:老人和孩子是一样的,要哄。而我呢,连哄带骗。想到这里我不自主地笑出声来了。
老爷爷看见我笑,突然又很委屈地扁扁嘴:“你们都在取笑我,我都九十岁了,你们还取笑我。”
我连忙安慰他:“我们没有取笑你呀,我笑是因为觉得你特别可爱,而且你看上去很年轻哦,不像九十岁。”
他难为情地抿嘴笑,我看他两条眉毛都在笑。
走到病房门口,我听见保姆在交代他:“你的水龙头失灵了,现在铺的是床垫,你可不能再弄湿了。”听见老爷爷“嘿嘿”的傻笑,我赶紧离开,一天的疲惫在自己憋不住的笑声里融化了。
春天给了万物生长的力量;护理工作者给了生命“隐形的翅膀”。
荷塘春色
晨曦
记忆中农村的正月,最是一片忙碌和欢腾。公公婆婆们一边张开嗓门热情招呼串门的邻里乡亲,一边用心地准备吃的。孩子们像节日的精灵,快乐似拨浪鼓,屋里屋外蹦蹦跳跳。我喜欢那种热闹,那种岁月无痕的惆怅……
那年寒冬,我陪同爱人在乡下度过了一段美好的时光。头一回我看到了爱人小屋前的一处池塘,虽是冬季我也不禁感叹它的美丽。正被一旁忙碌的公公听到,他自豪地说:“你还不知道,这池塘一到夏日,开满荷花,美得像杭州的西湖。”他笑着,用手指着挂在屋内墙上的相框说:“照片里,正是荷花盛开的池塘。”那是一张略带泛黄的旧照片,看上去荷花开得很美。
欣喜的我,立即拉上屋里的爱人,往不远的池塘奔去。小跑了几分钟,我们就来到池塘边。池塘不大,很古朴,像一个古代的仕女,我心里暗暗责怪怎么没早点发现。池水很清,倒映着两旁的旧民居,雅致纯净,像极了陈逸飞油画里的景致。池水很静,只有远处几只灰脖子的水鸭荡起一圈圈的涟漪,轻轻地向四周化开。池塘边,随处可见一簇簇修长的水草,还有漂浮在水面上的莲藕根茎。这时,身旁的爱人像向导一样,滔滔地向我介绍起来。他说,这里曾是他儿时的乐园,每每夏日,白天在水里游泳,晚上在水边乘凉,听长辈们闲谈流年往事、风情变化。我静静听着,沉醉其中,想着它的古老,它的富有,它的慷慨……
池塘的旁边有两棵高大的樟树,树干很粗,像一对站立不稳的老人,树皮上满是疙瘩和一处处凿痕,但树叶很绿,是一种翠绿,一种春的绿,给人一种向上的气息和力量。万物有情,人间有爱。那一定是大地和春天,是生命,给了它们生长的力量,我默默地感叹。
这就是生命的力量,我不免感慨:十年了,十年的护理工作,感受最深的是一张张病人的脸,他们渴望帮助的眼神,他们与病魔抗争时的毅然和乐观,他们治愈后感谢医院、感谢医护人员的那份真诚,一幕幕在我的记忆深处回放。我想,那是一种人间关怀,一种温暖的幸福。不论你富裕,还是贫穷;不论你春风得意,还是面临挫折,都会因坚信和毅然,感受生活的美丽和温暖,都会毫无保留地去温暖周边的人,帮助周边的人。因为在我们心里,生命最可贵,生命最伟大。
一切正如海子的那句诗:面朝大海,春暖花开。
与善人居,如入芝兰之室,久而不闻其香。
——孔子
和你在一起
木木
(一)
上周我到胸外科给一位同事送一本书,原本说好等她下班后,来我这里拿,无奈她忙得不可开交,抽不出身。于是我下班后顺道去了一下她的科室。
她刚交好班,袖子卷得高高的,行色匆匆,感觉像是刚上班的。看样子她没打算马上下班,还得待会才能走。很想问她:“人家下班了就像小鸟一样飞出医院大门,你怎么还磨蹭不走呢?”想了想,还是没开口。把书交给她,她连说“谢谢”,和我一起走到电梯间,准备到护士站对面的更衣室准备更衣下班。
这时,病人专用电梯的门打开了,一个胸外科的病人手术回来了。推车的声音很响,已经走进门内的她突然推门把头探出来,看见推车推向病房。
她马上对正在护士站忙碌的夜班护士说:“你等我一下,我马上就来帮你。”然后以快速的小碎步走向护士站,来不及与等电梯的我打招呼,她边走边问夜班护士:“监护仪是不是放在床边了?氧气和负压吸引有没有准备好?”
我站在电梯间看着这个娇小的背影又冲进忙碌的病房之中,心里有一种欣赏,有一种感动。
(二)
2007年2月7日,我突然接到外祖母故去的噩耗,作为她最疼爱的外孙女,无论在天涯海角,我都要赶回去见她最后一面。于是我跑到科室和同事换班,到了年底,很多同事无论是工作还是家务安排都忙得不可开交,很难抽出身来,心有余而力不足。我能体会她们的真诚。
就在我一筹莫展的时候,同事芸主动提出来为我加班,我看了一下她后面的班,密密麻麻的,我们上班是十二小时制,连续两天再加其中一个晚上的CALL 班(夜间留在科室,必要时被叫起来帮忙的班),对于家中有一个一岁多的爱女需要照顾的芸来说,是相当累的。
“你能吃得消吗?”我反复问她,似乎唯有这样问我才能减轻自己的不好意思。
芸安慰我说:“你甭管我,你赶快去买车票吧。这个班我给你上,你就安心赶回去,这事就这样吧。”
面对生性温和的她,我当时很想紧紧地拥抱她一下,但还是握住了她的一只手,说了声“谢谢!”其他的话什么也没说。我知道一声“谢谢”不能完全表达我此时的感激之情。
对于芸,我知道她帮了我很多忙,她也经常帮助其他同事,我总想回报。
而她总是轻描淡写的一句话:“哎呀,这没什么的,你别放在心里。”
恬淡的笑容,开朗的性格,对于工作少有怨言,这就是我的同事——芸。
(三)
前天夜班,早上5点多的时候,我们夜班正在病房里忙碌,我正在给一个病人抽血,这时听见外面的呼叫铃响了,血正抽到一半,心里那个急啊,不知道是哪个病人在“呼唤”我。赶紧抽好血,跑出来一看,显示屏上是跳出来的4号房间卫生间的号码,这个房间住了一个帕金森综合征的一个老年人,双下肢完全失去了走路的功能,陪伴她的是她老伴。我看到这个铃,心里吓得冷飕飕的,不会在卫生间里摔倒了吧?我快步跑进去,看见我们楼层搞卫生的阿姨正在卫生间里和病人家属搀扶着病人走出来,我赶紧上前一起协助,问阿姨刚才没出什么事情吧?阿姨说:“没事没事,她刚才上厕所,我正好在这里拖地,就帮忙扶她进去,现在好了,打铃叫我们帮忙扶她出来,我已经弄好了,你快去忙吧。”我听阿姨这么一说,一下松了口气,“小单,谢谢你啊。”说完继续到病房忙碌。
这样的场面在我们楼层经常出现,大家称小单是我们楼层的“大管家”。
她把这个科室当成自己的家一样,虽然她只是一位临时工,但她对于工作的认真劲却让我们汗颜。她对自己的工作要求很高,每个角落都要扫得干干净净,有时个别挑剔的病人对她稍不满意,她都会难过好久。对于我们这帮护士,她也是关爱有加,有时还有点严格。虽然她每月收入有限,但对于金钱,她有自己独到的见解:“该是我自己的钱,我就开心地花,不是我的,送到面前也不能拿。”病房里有病人在出院时落下贵重首饰和物品,小单捡到后总是马上交给我们,让我们赶快打电话给病人。时间久了,我们把她当成我们科室里不可缺的一分子,离不开她了。一些老病人和家属也很喜欢她,曾经有一个病人私下里和我说,她想请小单到她家工作,可小单没答应,她喜欢和我们这帮年轻人在一起说说笑笑。
有这么一位有责任感、有爱心的“大管家”在我们身边,我们的工作多了许多快乐和踏实。
(四)
一次夜班,凌晨三点多,一个直肠癌肺转移的病人剧咳不止,极为痛苦。
于是联系了肿瘤科值班医生,来的是个高大斯文的男医生,30多岁。他拿出病人的病历翻阅,又仔细地听我讲述了该病人夜晚的一些主要症状,然后到病房里看病人。
一会他出来了,让我拿张麻醉处方给他,我看他写了可待因1片口服。把处方交给我时,他问了一声:“这药什么时候能拿来?”我说现在叫调配部工人来拿,送至药房,再把药拿回来,快的话至少十几分钟,前提是调配部的工人现在正好有时间。因为工人们夜班通常是很忙的,在各个楼层跑来跑去。
他沉吟了一下,把我手上的处方拿回去,站起来离开护士站,回头对我说:“你现在马上打电话给药房,说有个医生下来拿可待因,让他们准备好。”
三分钟后,他把药拿回来了,直奔病房交给病人家属,让他们给病人马上服用下去。我告诉病人这药是医生自己亲自去取来的,病人和家属很错愕地看着这位医生,久久没说话。
一起走到护士站,我对他说“你是我所遇到的第一个半夜为病人亲自去取药的医生,而且这个病人与你非亲非故,你非常敬业,我很佩服你。”
他微笑,说:“可别这么说,他咳得太厉害了。”转身进了电梯,又探出头来:“注意观察,随时叫我。”
作者后语:我不想用华丽的高调去讴歌我们的职业,我们的同事。我只想用最朴实的笔触去记录我们身边每一位朴素的人儿。
感激是心灵的记忆。
——Bill Beattie
毕生难忘的“捻发感”
冬
走上护理这个岗位,有很多人问过我:你怎么想起当护士的?我总是半开玩笑地说:上帝的旨意。而事实上这里有影响我一生的故事。每当我看到双脚因为护士鞋磨起的老茧而厌恶“医生的嘴,护士的腿”这句俗语时,每当我看到镜中因为长长的夜班失去光泽和红润的皮肤而抱怨单调乏味的生活时,我就会想起他,一位我素不相识的老人。我会鼓励自己:你的选择没错,向前走吧!
2003年的春天是我最彷徨的时候,毕业在即,而我仍旧不知该何去何从。
最根本的原因就是我压根就不想当护士,因为我一直认为那是世界上最辛苦最没有意思的工作。那天,我们小班十来个同学来到呼吸内科见习,嘻嘻哈哈地抱着笔记本在病区的外面。尽管那时“非典”还没有肆虐,可出于呼吸系统疾病的畏惧,让我们一个个都像戴着防毒面具似的罩着一个大口罩,生怕一次不经意的呼吸,就成了肺炎肺结核一族。
带教匆匆忙忙地出现在病区门口,“走吧,今天我们去看一个气胸病人,他是肺癌晚期”。于是我们罩着大口罩浩浩荡荡地跟在老师后面穿过走廊,向里面的一间病房走去,到了门口,老师停了下来,我探头朝病房里看:屋里很静,最靠边的病床前坐着一个四十来岁的男人,正在小声地读者报纸,床头摇得很高,一位头发全白的老人正在病床上吸着氧气,眼睛眯缝着,听他读报。下午的阳光洒在洁白的床单和老人银白的头发上,宁静安详得像一幅画。我们很自觉的排成一队,依次安静地走进病房,老人听到声音,睁开眼看到我们竟在眼底闪出一丝喜悦,笑着问候道:“来啦。”我们轻松了,因为那种语气那种氛围,实在像极了老祖父看见孙女放学回家一样。坐在床边读报的那人站起来,边收拾报纸边笑着对我们说:“我爸等你们一天了,你们快上课吧,我去门外等着。爸,您少说话,别累着。”随后老师热情地和老人打招呼、给我们介绍病史,分析气胸的病因、分型、临床表现等,老人一直很认真地听着,虔诚得像个小学生。等说到皮下气肿时,老人很配合地解开了衣服,“来,感受一下捻发感,”老人的专业让我们笑了,可谁也没伸出手去感受,老人太瘦了,条条肋骨分明,何况刚刚从外面进来的我们个个双手冰凉,怎么去触诊啊。老人看出了我们的迟疑,不禁有些生气:“来感受一下,不感受怎么印象深刻。”说着就抓起靠近他的我的手,搁在右侧胸部,温暖的皮肤让我觉得灼手,突兀的骨头让我的双眼模糊,可我感受到了“捻发感”。老人因为刚才的猛烈动作而有些吃力,喘气有些急了,可仍旧在说话:“以后你们就是接班人了,现在一定要多学多问多感受,我也没有几天好活了,能为你们当教材做点贡献,已经很开心了,不求别的,就求你们以后都能成为好医生好护士,为更多的病人解除痛苦。”结束的时候,老人分明是累了,满脸的疲惫,可眼里依旧带着笑:“再见啦,以后再见到你们时候,希望你们已经成为出色的医生和护士啦,好好学习啊,我们都等着你们呐!”
一个月后,当我们再次走进呼吸内科学习时,护士长告诉我们,那个老人已经在两个星期前去世了,按照老人生前的意愿:遗体捐献给了医学院校。
临走前一天,他还在跟护士长说谢谢,说护士是最伟大的职业,呵护着人的生老病死,这种工作除了基督教中的上帝可以做,剩下的就只有护士可以做到了,所以护士是天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