谨华的声音清清淡淡,有如一阵和风缓缓地吹解了太后的怒气,让夏侯玉萦听他提到皇帝,方面色一变,原本还冷板的脸孔,渐渐舒缓了许多。
半晌,她方再度开了声,虽不再似方才那般的生气,却依然很不待见苏若情,悠悠哼道:“算你还有些自知,起来吧!”
“谢太后恩典!”这半天的僵屈,苏若情的双腿已微微酸麻,免强站直了身子垂立太后跟前,心中已是察觉到太后明显不喜自己。
如果说先前她还开朗地以为太后召见自己,许是问询有关家乡灾情一事,此刻看来,显然多因自己近日所深受皇帝的宠爱而起。
心中正揣揣不安,太后雍懒的声音再度响起,比之刚才的冷厉,多了份不愿搭理的懒散:“哀家听说,你是那清河县县令之女,由皇后赏识,是而封你为才人。可有这么一说?”
“是!”美眸一滞,苏若情如实回答。
“哀家还听说,你在入宫不久,与那慕容美人关系极好,却因涉嫌加害淑妃腹中胎儿一事,险些受牵连。后经皇后查明实情,免了你的罪,惩处了那诬陷你的慕容美人,可有这么回事?”夏侯玉萦轻哼一声,继续又问。
苏若情紧了紧衣袖,依旧低垂着头,淡淡应是。
座上的人再度瞥她一眼,又道:“可在前不久,身为苏才人的你,因着皇后欣赏你的刺绣,常让你往来未央宫与其作伴,你便寻了个机会勾。引皇帝,从而一举迎得帝心,受尽荣宠。是否,有此一事?”
“臣妾……”声音一滞,苏若情忍不住惊抬起头,看着那目中分明写满凌厉的女人,一时不知该如何回答。
“回答哀家!”太后声音猛然一提,吓得苏若情小脸一白,忙又重低垂下头,解释道:“回太后,情形不是太后所想的那个样子,一切都是意……”
“够了!哀家只问你是或不是,没让你说其他的!”意外的“外”字尚未说完,苏若情便听一声冷冷低喝,生生打断了她的解释。
无奈之下,她只得硬着头皮摇了摇头,否认道:“不是。”
“什么?”没料到眼前的人竟敢否认,夏侯玉萦忍不住面色一沉,喝道:“哀家一直想给你机会让你认知错误,这才耐着性子一件一件细问于你,未想你却如此不识抬举,竟连摆明的事实都敢否认,真当皇后软弱可欺、皇帝宠你,这宫里便没人可以管治你了不成!”
心头一颤,苏若情眼见一脸盛怒的太后怒视着自己,不由双膝一跪,请罪道:“臣妾该死,不该惹得太后大怒,伤了凤体,臣妾愿任太后处罚!可臣妾还是要说,臣妾并非恃宠而骄之人,皇后的知遇之恩臣妾一直感怀于心,皇上的宠爱臣妾也自惭形愧,自认臣妾才貌皆无,比之皇后娘娘与其他众姐妹,臣妾委实平淡无奇,更不敢有任何的骄怠之气,平空惹人话柄。那日扭伤到脚,纯属一时意外,臣妾绝无险恶用心要故意引起皇上的注意,更不敢借皇后升位,枉作小人;一切只是造化弄人,臣妾可以对天发誓:臣妾所言句句是真,绝未有半句虚言,还望太后明鉴!”
谨华目光一动,定落在那个跪地请罚的女子身上。
尽管她此时的姿态卑微而狼狈,可她的话语却字字铿锵、不卑不亢,即便自己在宫中这么多年来阅人无数,亦极少见到像她这样诚恳又倔强的女子。
换作旁人,此时此刻若非讨好认错,便该是哭诉着澄清自己的清白,极少会有人这样义正言词地为自己辩解,哪怕明知这样说的后果会适得其反,她也丝毫不肯退步半分。
看着自己服侍了多年的太后不怒反笑,谨华忍不住心中一叹,深知她这样坚持的后果,只会让自己处境更危险罢了。
果然,原本还怒气涛天的夏侯玉萦听了苏若情的解释非但未恼,反是扬起一抹深沉笑意,轻轻地弹叩着椅面,淡淡道:“哦,如此说来,哀家可是错怪你了!”
身体微微一颤,苏若情一时不适太后突然的转变,抬眸看着那张笑得很是渗人的面孔,她紧了紧指尖,咬唇道:“臣妾不敢!”
“不敢?呵,哀家看你不仅敢,还想要逆天了!”哗啦一记扫落面前的精美果盘,夏侯玉萦毫无征兆地说番脸便番脸,吓得苏若情俏脸刷地苍白一片,有些呆呆地看着面前散碎了一地的果盘残胲,煞白了唇瓣,一时不知该如何处理。
而夏侯玉萦却丝毫不理会她吓傻的神情,重重哼了一声,怒斥道:“好一个苏婕妤!你口口声声要哀家明鉴,哀家今日就好好管教管教你,让你知道什么叫作国有国法、宫有宫规。前时你身为宫中妃嫔,却假冒宫女之名,替当日的徐良人出谋划策,险些铸下大错,引得异国来使笑话我朝无人、皇帝无能!此为一罪,罪当重罚;你入宫数月,一未侍寝,二无子嗣便顺利获封婕妤,此虽是皇帝恩宠,却当重谢皇恩浩荡,皇后仁德。可你却恃宠而骄,不仅不主动前往未央宫给皇后请安,反让皇帝对你下行特例,命皇后吩戒宫中诸人,无事不得前去打扰到你!此为二罪,罪当削份罢位,反思半载!你倚仗皇宠,枉顾皇后的安排,擅自出头替那德嫔求情,并求皇帝将其搬去与你同住,无端引得妃嫔失和,宫中趋炎附势之人增多,此为三罪!如此三罪并列,便是哀家有心顾及皇帝面子,也实在无法忍受你如此傲慢无礼之态!来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