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No,Yuki,I beg you,you know I love you!”
“Sharm on you!get out!”罗伯特松开抱着我的手,走出卧室,我的怒火被他的举动彻底点燃了,他是应该留在床上,继续乞求我的宽恕的,居然他就这么一声不响地走了?
我马上从床上跳起来,把他昨天脱下来的外套朝他的脸上摔去,并且告诉他,我再也不愿意看见他。
他顺从地开门,扭回头看了我一眼,又回来,从沙发上拿过我的手提包,把他的钱包里的钱拿出一些放在我的钱包里,把提包放回到沙发上,头也不回地走了。
那一整天,我一直坐在地板上流泪,想着他的情人,想着他给我钱包里塞钱时候的表情,想着被他践踏的那些我给他的不求回报的爱,我真想去死。
房间里死一般的寂静,好像我也是个死人。
傍晚,我听见敲门声,以为是罗伯特回来了,打开门,却是我们的邻居家的两个黑人小孩。
“Hello.”其中的一个怯怯地看着我,向我打招呼,另外一个把小脑袋探进门口,向里张望。
“Hi!”我说。“Where’s the big guy?”他问我。
这两个小兄弟已经成了我们家里的常客,他们的妈妈是个留学生,学习的时候就把他们俩留给保姆,而他们俩又总是趁保姆不注意就跑来我家,找罗伯特。他们三个在一起像是好朋友似的,他们两个小兄弟又总是喊罗伯特叫做“Big guy”。
“He’s……on vacation.”我对他们讲英文,他们的妈妈曾经托我给他们找个中文老师,我一直没得空。
“Vacation?Hi,where he’s gone?”个子小的弟弟穷问不舍,他的这个问题,叫我想起了电影里的另外一句对白。
小Forrest问他的妈妈说:“Momma,what’s vacation mean?”(妈妈,度假是什么意思?)
妈妈不解地说:“vacation?”(度假?)
小Forrest又问:“Where’s daddy gone?”(爸爸去哪里了?)
最后,他的妈妈告诉小Forrest关于什么是vacation,“Vacation’s……when you go somewhere,you will ever comeback.”(度假就是当你去到一个什么地方的时候,你就永远不会回来。)
我不知道对于我来说,罗伯特是不是去度假了。
我很快地把两个小家伙打发走,迎着两个小家伙纯纯的眼光把门“砰”地关死,兄弟两个怯怯的神情留在我心里很久。
我又回到床上,望着天花板发呆。
深夜里,罗伯特打回家一个电话,他希望回来家里,“No,”我拒绝,“请别叫我再看到你罗伯特,去找你的‘小朋友’吧!”从那天起,罗伯特一直没有回家,也许偶尔回来,都是在我不在家的时候拿些衣物,渐渐地,他留在家里的衣物都拿得差不多了,仿佛这真的成了我一个人的家,注定了结局似的。我知道开始的时候,他住在欧文的家里,不知道从哪天开始,他去和小芳还有Alex团聚了,跟他们生活在一起,我不知道他是为了报复我还是为了什么。
我知道了,可仍没有任何的反应,我从心眼儿里鄙视罗伯特,依旧像往常一样继续我的工作和生活,每天夜里,孤独守着偌大的空旷的房子,寂寞地度过了将近两个月的时间。
忘了从什么时候开始,罗伯特开始在凌晨一两点偶尔打个电话回来,几乎每次都是在一两点钟的时候。我知道那是他们刚刚“考试”完了,罗伯特心里对我怀着一点愧疚,他来了中国很多年了,许多时候,说话做事,许多地方也像中国男人。
每次电话都很短,而且都说中文,他一定担心小芳听不懂我们说什么。
“你睡了么?”通常这是第一句话。
“没有。”
“你现在做什么?”
“做工作,看文件。”其实我只看着天花板发呆。
“我想……我们离婚吧。”这是从我认识他开始,罗伯特用最温柔的口气说出的最叫我心碎的话。
“OK。”我用最快的速度做出反应,我知道,越快反应,越快的速度说出OK,他就越不安,心痛。
他总是在我说了OK以后就没了主意,只好把电话就挂断了。
第二天,我没上班,想了一整夜,我决定报复了。
我有一个工作上的伙伴,是个德国人,每天晚上一定会找个不同的女人陪他过夜,我假装打电话跟他聊天,假装无意当中跟他说起我所见过的一个酒吧里面最棒的专门为老外服务的女孩,那个蠢猪一听就来了精神,问我知不知道她的电话,我佯装为难地告诉他小芳的电话,又不小心似的透露出价钱,听说她每晚要300美金,我知道,那个德国鬼子才不在乎什么美金呢。
下午,为了试探,又拨通了他的电话,他告诉我,成交了,400美金。
我猜得不会错,小芳现在虽然有罗伯特提供她的经济来源,可她还是需要钱的,钱这个东西,多少都不够,平常她也许能挣400人民币,有人出同样的美元,她就当做一次冒险吧,她一定会去的。
我像个女巫婆似的,算计好了一切,一整晚躲在黑暗中窃喜,估计差不多的时候,我给公安局打电话,清楚地说出了德国鬼子预订的酒店的房间号码,我知道,就算被查到了,那个德国鬼子也会没事的,外国人在娱乐场所被抓的时候,只要掏出护照那么一晃,警察想到为点小事还要去和大使馆交涉,也就算了,但那女的一定会被带走的。
我真是个天才的阴谋家,小芳如我所愿地被警察带走了,我等待着看罗伯特的笑话。
然而,好像就没有了下文,罗伯特还是没有回家,我也无法打探到关于那个女人的半点消息。
又过了一个月,罗伯特在我意料之外地出现在家门口,满脸的胡子,像个流浪汉,又脏又臭。他站在门口,一下子扑到我怀里,哭了起来。
我仿佛听见了我的心炸裂的声音,抱着他,轻轻地抚摩他,我等着这么久的罗伯特终于回来了。
我们什么都没说,谁都闭口不提以前的事情,我给他放好了洗澡水,一切像往常一样,仿佛他是出差去了好久,今天刚刚回到家里。
晚上,我们躺在床上,罗伯特突然说道:“能抱着我睡吗?”那声音听起来像个流浪了很久的孩子。
我又把他像个小狗似的,抱在怀里,可是马上,我的手又松开了,我想到那个女人也一定曾经像我现在一样的把他抱在怀里,我不能不想。
“请求你,Yuki。”罗伯特哭着说。
我于是重又把他抱在怀里,脑子里是大片大片的空,没有色彩。他背对着我,给我讲故事。
那天,小芳被警察带走了,一夜未归,第二天,她打电话给家里的小阿姨,请她把小Alex哄睡以后,想办法拿5000块钱送到分局,以便她可以回家。
小阿姨把小Alex哄睡了以后,匆忙地跑去筹钱了,等到小芳和她一起回家的时候,小Alex已经死掉了。
他在小阿姨走后自己醒过来,在婴孩床里爬来爬去,大概在床里找到一枚硬币,觉得新奇,吞到嘴里,卡在喉咙里,窒息而死了。
我听到这里,浑身哆嗦了一下,但没有做声。
虽然我一直没有见过小Alex,可是,我知道他一定是可爱的,纯净的蓝色眼睛会像罗伯特小时候一样,像一泓湖水,幽蓝,幽静。
小Alex的消失让小芳精神恍惚,我相信,罗伯特后来是真正爱上了小芳,或者至少,也是对她有了感情的,不管是出于什么原因,他整整在小芳家里陪了她半个月,寸步不离。第十六天的时候,他见到了小芳的父母,他们从遥远的内蒙古草原赶到北京,带他们的女儿回到家里去,他们看着罗伯特,什么都没说,只是,小芳的妈妈不停地哭啊,哭啊,一直在哭。
罗伯特就在我的怀里,跟我说这些真实的故事,我沉默着,始终沉默着,为我所做的事情感到很抱歉。
我真是觉得奇怪,一个美国人,他居然能卷入一场这么具有中国特色的感情故事里面,完全丧失了美国人的洒脱和睿智。
想象不到小芳的妈妈面对罗伯特时候的心情,我也不愿意去想。
事情过去几天以后,那天,罗伯特的两个黑人小伙伴在门口与我们不期而遇,小的一个见到久违的罗伯特就迫不及待地奔向他,快乐地呼喊着:“Big guy!”我看到罗伯特的眼神滑过他的时候,像被电到一样的表情,半天没有言语,我没有勇气邀请这两个孩子去我们的家里做客了,只好看着两个孩子眼中失望的神情,被他们的妈妈带走了。
不得不说,罗伯特面对我总是带着愧疚,也不得不说,我是一个十足的虚伪的家伙,我装作不介意的样子,内心里却渐渐堆积着对罗伯特的不满,甚至鄙视,因为他一直不曾看过我的眼睛,不曾笑过,他所有的心情还在小芳和那个孩子的身上,他无视我的存在。我预感会在不久之后的某一天里,我将会狠狠地给他当头一棒,作为对他的报复,尽管我不想。
回到家里,我丈夫一直沉默着,他越来越喜欢跟欧文一起花很多的时间,喝酒,每次都喝得酩酊大醉。
我去厨房准备晚饭,等到我准备叫他吃饭的时候,他已经一个人在客厅里喝下了半瓶的杰克丹尼,仍旧用漠然的眼光看着我。
我恼怒了,我承认我的虚伪的外衣被他的眼光、他的神情燃烧成一堆灰烬,露出赤裸裸的暴怒。
“你在想什么罗伯特?你的情人?”我尖酸刻薄的话语像箭似的射向他。
“What do you mean?”
“我知道,你每天都在想念你的情人!”我才管不了那么多了,“我再也不能容忍你了,你无时无刻不在想她,吃饭、工作,连睡觉的时候你也在想她,你无视我的存在!”我流泪,向他咆哮。
他还是很平静,继续喝他的酒,然后依旧平静地看着我,他像极了一只失去了翅膀的鸟或者一只掉光了牙齿的狮子,沮丧,无可奈何。
过了一会,他仿佛在瞬间找回了他的翅膀和他的所有的丢掉失掉的牙齿,挑衅地看着我问道:“你是在抱怨吗Yuki,我应该把你刚才的话当做你对我的抱怨对吗?你的意思是说我们很久没有做爱了。”我感觉他的表情带着嘲讽。
“Skit!Goddamn it!你是个肮脏的家伙,你只配去跟妓女做爱,你知道吗?她就像一个公共厕所,为每个男人提供方便,去你妈的。”
我知道,我的愤怒让我达到了口不择言的地步,我真想对着他的脸挥去一拳,可是我依然很清醒,我相信罗伯特也是的。
“你以为你是一个天使吗?你是一个骗子Yuki,你爱的是美国,你不爱我,我只是你成为一个美国人的梯子,你们没有分别。”我一阵晕眩,他的话像刀子刺进我的心脏。我彻底的冷静了。
“Okay,stop here.Whatever,I got it.我们离婚吧,我爱美国,根本不爱你。”我平静了,一下子平静了。
他什么都没说,第二天,平静地接受了我的邀请,去找一个律师,处理我与他之间短暂的结束婚姻的法律程序。
这件事情好像我们提前排练过很多次似的,每个情节的上演我们都十分平静,我觉得,至少,我是个凶手,也是个悲惨的受害者,小芳和罗伯特是悲剧的制造者,这是无疑的,而整个事件里面,小Alex,只有他是无辜的,他是个婴孩,纯净地来到这个世界上,未曾被任何世俗所玷污,又纯净地去了另外的世界。
我也觉得实在可笑,我们像结束了一场游戏,我们之间并非没有感情,我相信自己对他还留有那么点爱意,就如同他对我,可是,我们走上了一条没有归途的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