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文学常春藤诗丛武汉大学卷·邱华栋诗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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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我梦见黄金在天上舞蹈自序

这本诗集的编选,让我首先想到了我写诗的初心。我十多岁的时候就开始写诗了。后来,我上了武汉大学中文系,成了一个校园诗人。

当时,武汉地区的高校诗歌活动非常热闹,武汉大学就有出诗人的传统,像王家新、高伐林、林白、华姿、洪烛、李少君、吴晓、方书华等,都是在我之前出名的诗人。

我是从十四五岁的时候开始写诗的。除去唐诗宋词,对我最早产生影响的现代汉语诗人,应该是“新边塞诗群”的昌耀、杨牧、周涛、章德益、张子选们。

我当时还在新疆上中学,能够读到的《绿风》诗刊,是我的最爱。这家诗刊出版了一册《西部诗人十六家》,是我翻烂了的书。我正好上高中,每天面对遥远的天山雪峰的身影,读着西部诗人的作品,感觉他们距离我很近,比唐诗宋词近,于是我就开始写一些新的西部边塞诗。不过,这本集子没有收录我早期学艺阶段的那些诗。因为那些诗现在读起来,有些虚假的浪漫和豪情。

接着,我读到了“朦胧诗群”诗人们的作品,对北岛、杨炼、顾城、舒婷非常喜欢。上了大学之后,我广泛阅读现代汉语白话诗人们的作品,对胡适、卞之琳、冯至、闻一多、郭沫若、朱湘、李金发、徐志摩、戴望舒、穆旦、王独清、艾青等诗人的诗都有研读,因为大学开的课程,就有关于他们的研究。

在大学里,我开始接触到更多的翻译诗,读来读去,最喜欢的诗歌流派,还是“超现实主义”诗歌。

“超现实主义”诗歌从法国发端,后来在世界各国都有杰出诗人出现。这一流派或者说有点儿这一流派风格痕迹、受到这一流派影响的诗人很多,数不胜数。几乎每个诗人,我都喜欢。在此我便不再列举那些群星灿烂的名字了,太多了。

我还广泛搜集了各类翻译诗集。翻译过来的诗当然也是诗,“诗是不能被翻译的东西”这句话,我觉得是错误的。假如你有诗心,读翻译诗,你甚至还可以还原到原诗的原本表达中。这是我自己的体会。

与此同时,我大学毕业之后当编辑,自然对与我共时空的当代汉语诗歌的写作,随时关注。这一点,在我的写作中也能看到各种影响和呼应。我觉得当今的确是一个能够写出好诗的年代,因为参照系非常丰富,从古到今,从中到外,那些开放的诗歌体系,你都是可以学习的,也都是可以激发出自己的状态的。所以,诗人不要埋怨别人,写不出来好诗,就怪你自己。

我这三十年的诗歌写作,从未停止过。只是后来我主要写小说了,诗歌很少发表和出版了。我出版过两三本薄薄的诗集,《从火到水》《花朵与岩石》等,收录了早年的诗歌。还有后来出版的《光之变》《光谱》,流布的范围都不大。

但我为什么还在写诗呢?

首先在于,写诗、读诗,能够保持对语言的敏感。人在牙牙学语的时候,就感觉到了语言的魔力。诗就是这样。我开始接触文学就是从诗歌开始的,因为,诗歌是语言中的黄金。诗的特殊性在于浓缩,浓缩到无法稀释的文字就是诗。

我收藏了两千多部中外诗集,装满了三个书柜。我总是在早晨起床后和晚上睡觉前读诗,以保持我对语言的敏感。我希望我的小说有诗歌语言的精微、锋利、雄浑和穿透力。诗歌和小说的关系是这样的:伟大的诗篇和伟大的小说,只要都是足够好,最终会在一个高点上相遇。

对于我来说,写作诗歌是我保持语言鲜活度的唯一手段。1992年,我大学毕业来到北京工作,开始感到日常生活和现实生活对我的诗歌表达的巨大压力,我找不到更好的方式来写诗,就写得少了。但是,我到今天也从未间断写诗,只是写作量少了。最少的一年,也写了两首。后来我对小说的写作投入的精力更多。

所以,出版这本自选诗集,对于我很有意义,那就是,检视一下自己的诗歌创作的历程和道路,收获和缺失,更重要的是我的生命的自我成长的路径。因为我的大部分诗篇,都带有自身生活的影子。有时候,有的诗就是写给自己一个人看的。

这本诗集的编选,最终还是以风格作为杠杆。一共分为三辑,每一辑的时间代表一个时段。第一辑收录了1985年到1989年的作品,作为一个留影。第二辑是一辑命题作文,是我于2012年在克拉玛依为油田写下的。第三辑是2016年应蒋一谈兄的邀请,所写的截句集。因此,三辑作品的美学反差、时间跨度都很大。大部分诗都载明了写作的年、月、日。个别的到月,没有具体的日期。我觉得,标明创作时间也很重要,因为诗就是个人和时代、时间与环境的不断协商和邀约。

这本诗集还收了李少君和霍俊明的两篇评论。少君是我们珞珈诗社的前任社长,我的师兄,他对我也非常熟悉。霍俊明是多年前唯一给我当时出版的诗集写了评论的批评家。我自然再一次收录了他对我的诗歌作品的分析文章。

“我梦见黄金在天上舞蹈”,这是多么好的一句诗,我拿来作为我这本诗集自序的题目,表达我写诗时的那种追求自我超越和探寻语言黄金的高蹈心境。

邱华栋

2018年2月28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