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文学我的人生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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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我和家人一起在亚拉巴马州度过了“冰霜王”事件后的那个夏天和冬天。我回想起那次回家心里十分高兴。一切都在生长开花。我很快乐。“冰霜王”被抛在了脑后。

当猩红和金黄的秋叶撒满大地、爬满花园尽头的凉亭上的有麝香气息的葡萄在太阳的照射下变成金棕色的时候,我开始写自己的生活片段——是在我写“冰霜王”一年以后。

我仍然对所写的一切极端严格认真。我写出的东西有可能并不绝对是我自己的,这个念头折磨着我。除了我的老师,没有人知道我的这种恐惧。一种奇怪的敏感阻挠我提到“冰霜王”,在谈话的过程中当我说出一个突然闪现的想法时,我常常会低声对她说明:“我没有把握这个想法是不是我自己的。”另外的一些时候,当我正在写一个段落时会对自己说:“假如以后有人发现所有这一切别人早就写过了怎么办!”一种捉弄人的恐惧突然紧抓住我的手,那一天我就什么也写不成了。即使是现在我有时仍然感到同样的不安和忧虑。沙利文小姐想尽一切方法安慰和帮助我,但是我经受的那个可怕的经历在我心中留下了无法磨灭的印象,我只是刚刚才开始理解它的巨大意义。老师是怀着恢复我的自信心的希望来说服我为《青年之友》撰写自己简要的生活故事的。那时我十二岁。当我回顾在撰写那个小小的故事时所做出的努力时,我感到自己必定对于这个任务会产生的好结果有预感,否则我肯定不会写成功的。

在老师的鼓励下我胆怯地、害怕地、然而坚定地写着,老师知道如果我坚持的话,我会能够重新找到自己思想心灵稳固的立足点,牢牢把握住自己的才能的。直到“冰霜王”事件发生之前,我过的是一个小孩子的无意识的生活,现在我的思想转向了自身,看到了无形的事物。逐渐我走出了那场经历的半影,考验使头脑更清晰,对生活有了更真实的了解。

1893年的主要事件是克里夫兰总统就职典礼期间我到华盛顿的旅行,以及参观尼亚加拉大瀑布和世界博览会。在这种情况下,我的学习不断被打断,常常一连被搁置几个星期,因此我不可能对此进行连贯的叙述。

我们是在1893年3月到尼亚加拉去的。当我站在突出于美国瀑布上的地方,感觉空气的颤抖和大地的震动时,当时的感情是很难形容的。

对许多人来说,我会被尼亚加拉大瀑布的奇观和美景所感动似乎是件奇怪的事。他们总是在问:“这个美景或那个音乐对你意味着什么?你看不见海浪滚上海滩,也听不见海浪的咆哮声。这些对你意味着什么?”在最明显不过的意义上,它们意味着一切。就像我无法透彻理解或说明爱或宗教或善良一样,我也无法透彻理解或说明它们对我意味着什么。

1893年夏天,我和沙利文小姐和亚历山大·格雷厄姆·贝尔先生一起参观了世界博览会。我怀着绝对的快乐,回忆起那些千百个孩子气的想象变成了美丽的现实的日子。每一天我在想象中做一次环绕世界的旅行,看到来自地球最边远的地方的奇妙事物——发明的奇迹,工业和技巧的珍品,以及真的在我手指尖下通过的人类生活的所有活动。

我喜欢到游艺场去。那儿好像是“天方夜谭”的世界,塞满了新奇和有趣的东西。这儿是我书中的有着湿婆和大象神的离奇古怪的集市的印度;那儿是浓缩在开罗的模型中的有着清真寺和长长的骆驼队的金字塔之国;那边是威尼斯的环礁湖,每天晚上当这个城市和喷泉灯火通明的时候,我们在湖上泛舟。我还登上了一艘离这个精制模型不远的海盗船。在波士顿的时候我曾经登上过一艘军舰,在这艘海盗船上我很感兴趣地看到,水手曾经一度是最重要的——他怎样扬帆行驶,在风暴和零级风面前同样勇敢大胆,追赶无论哪个回应他的呐喊“我们是海上王!”的人,战斗时有勇有谋,自力更生,自给自足,而不是像今天的水手那样被愚蠢的机器推到幕后。永远都是这样——“只有人才会感到人有趣”。

离这艘船不远的地方有圣玛利亚号的模型,我也仔细观察了。船长指给我哥伦布的船舱和上面放着一个沙漏的书桌。这个小器具给我的印象最深了,因为它使我想到,当胆大妄为的人正在密谋害他性命之时,这位英勇的航海家看着里面的沙子一粒粒地漏下,他必定感到多么心焦。

世界博览会的总裁希金博特姆先生宽容地允许我触摸展品,我以和皮萨罗抢夺秘鲁的珍宝时同样的无法满足的急切心情,用手指领会博览会的壮丽。这个西方的白色城市是某种可触摸得到的万花筒。一切都使我着迷,特别是法国青铜艺术品。它们是如此逼真,我认为它们是艺术家捕捉住并以尘世的形态加以表现的天使眼中的事物。

在好望角的展台上,我了解了许多有关钻石开采的过程。只要可能,我会触摸运动着的机器,以更清楚地知道怎样称钻石的重量,怎样将钻石切割和抛光。我在洗选的矿物中寻找钻石,独自找到了一粒——他们说这是在美国发现的唯一的一粒真正的钻石。

贝尔博士到哪里都和我们在一起,并以他特有的愉快的方式向我描述最有意思的展品。在电器馆里我们仔细观察电话、自动发音机、留声机以及其他发明,他使我明白挑战空间、超越时间、将信息通过电线发送出去是可能的,并且像普罗米修斯那样,从天上取火。我们还参观了人类学馆,我对古代墨西哥的文物非常感兴趣,那些常常是一个时代唯一记录的原始石器——大自然未受过教育的儿女的朴素的遗迹(我摸着它们的时候心里在这样想)似乎注定要永存,而帝王和圣贤的纪念碑化作尘土消失——还有我不愿触摸的埃及的木乃伊,从这些文物中我学到的有关人类发展进步的知识比我此后听到或读到的都要多。

这一切经历给我的词汇库中增添了许多新词语,在博览会上度过的三个星期中,我从小孩子对童话故事和玩具的兴趣,一跃进入到对日常生活世界真实和严肃事物的赏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