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经是午夜两点了,我家对面建筑工地上传来的像老牛嗥叫般的哞哞声连绵不断——这是振捣棒发出的声音。我本来就有失眠的毛病,越是睡不着越是听着心烦,索性悄悄起身慢慢走到客厅,点上一支烟在沙发上坐坐;坐了片刻,干脆打开门到阳台上去站站。现在是银川最为炎热的七月天气,但此刻有丝丝微风掠过,令人感到全身凉爽。我抬眼望去,但见迎面已经盖了两层楼高的房顶上,亮着几盏耀眼的大灯泡,几名工人忙碌的身影清晰可辨:两个工人一人推一辆双轮小车,忙着从升降机处运送着拌好的水泥,倒在铁板上,三个工人手挥大铁锹把水泥铲到木槽里,一个工人手拿一根粗黑的橡胶皮管的振捣棒在木槽里搅拌,以防出现“蜂窝”而影响质量,还有两个工人不知在忙乎什么,数一数,八个人;后面的一排楼房已经盖到三层了,明亮的灯光下也晃动着几名工人忙碌的身影。从五楼向下面的前进街望去,白天马路两旁摆满菜摊,人来人往,熙熙攘攘,声音嘈杂,此刻它安静下来,在路灯银白色的冷光映照下显得分外凄清,一辆小毛驴拉着的粪车从街面上踽踽地走过……
我知道,这两年银川危旧房屋改造工程进展很快,眼见一幢幢楼房拔地而起,一片片小区接着出现。我来银川整整三十五个年头,可算老宁夏了,有些街道小巷半年一载没去,再去都不认得了。来银共搬过四次家:从南门外搬到三河湾,住不久搬到和平新村,从1971年又搬到公检法大院,直到1990年才搬到前进街。如今我重新造访这些故地,已变得面貌皆非,那些熟稔的窄巷、土房不见了……我记得,1982年作家李凖来银川,他在交际处(宁夏宾馆)对宁夏文艺界人士作过一次讲话。他在谈到对银川的观感时说,从高处望银川,满目都是一片低矮的土房,接着他在黄土上大做文章,意在赞美西北的黄土对人类的贡献。这段讲话给我留下深深的印象。
我有晚饭后散步的习惯。刚搬来的时候,前进街附近的几条街道除了解放西街都还是比较僻静的。近几年,尤其去年以来,变得繁华起来。利民街上商店鳞次栉比,先是外商独资经营的拉巴斯酒店开张,接着红灯笼饭店(专业作家经营)和御膳餐厅营业。刚搬来时,前进街那么安静,不久就在街道旁盖起了菜摊和肉铺,成了热闹的菜市场。现在西塔(宁夏博物馆)的红墙拆了,盖起间间小房;大门一侧的为“夏博文综合开发公司”,邻新华西街的出租给集体、个人经营,据说每月房租就有十几万的受益。现在,安静的街道越来越少了。我向银川市的领导同志和从事城市规划的同志建议:银川老城面积不大,房屋太密集了不好,能不能留点空间搞些绿化区、街心公园,多种些树和多铺些草皮,让人们除了上卡拉OK厅、舞厅之外还有散步休闲的地方。中山公园现在变得小了,而且从早到晚也不安静了。人们需要热闹,也需要安静;城市需要建设,也需要绿化。这些问题看似简单,可是做起来并不容易。
看看表,已经凌晨3点,今天还要上班呢,于是服了两片安定,重新回到里屋悄悄地睡下……
1993年7月6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