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色朦胧,风卷尘沙。
老族长听着下面的人毕恭毕敬地向他汇报这几日舒卡蕾的表现。
“嗯,倒也听话。看来她也清楚她毕竟是埃斯蒂亚尔的人,血浓于水的关系,想来她还是懂的。”
听到舒卡蕾这几日一直没有走出自己的院子,更没有去联系她带回来的部下,老族长这几日紧皱的眉头有些舒展开来。
“她的那些部将,还是不肯进门吗?你确定这几天那丫头没有给她部将偷偷传递任何消息吗?”
两个问题都得到了下人肯定的答复,族长先是皱眉又点了点头,不知道在想什么。
“那么接下来这几天对她的监控程度减轻一点吧,顺带放出点风声去,就说明日舒卡蕾将与诺兰特见面,别的那些小家族就知道什么意思了,如果没啥问题,这俩人的亲事就准备操办吧。”
说完,老族长便挥手让他们离开,自己坐在椅子上先是闭目养神了一会,随后他站起身来,走到一幅画前,随着他不断地在画的周围敲打,一道密室的门缓缓从旁边露出。
幽暗的阶梯向下盘旋延伸,每隔一段距离墙上便镶着一枚散发着微光的宝石,不知多少岁月依然发出光亮,足见价值不菲。老族长迈步走进,顺着阶梯缓缓地走了下去,而密室的大门也渐渐地重新闭合,没有留下一丝痕迹。
来到密室的正中,这里的空气没有一丝腐朽的气息,很明显有相应的通风孔,而密室中并无他物,只有一尺见方的桌台上,摆着一个小盒,小盒里放着一本看起来很有年头的书。
族长很小心地将书拿起,翻开里面的内容,似乎是一本族谱,但上面的记载却与人们认知中的埃斯蒂亚尔家族历史大相径庭。
族长神情肃穆地翻看过后,将书放回原处,将身子缓缓跪了下去,祭拜道。
“列祖列宗在上,自亚尔城破国亡后,我祖将亚尔铭刻进族名,延续火种,不忘本心,以求复国。千年之间诸多先辈日夜不息,终将家族带至繁荣昌盛,使得千年夙愿近在咫尺。我接过重担后,穷尽一生心血将西部行省四方要员打通,商兵农工各行掌棋者皆为我族心腹或互为连理亲家,苍天有眼,今有后辈舒卡蕾寻得千年传承,补齐最后一片拼图,时机已到,不肖子孙若瑟夫在此宣誓,我将择日起兵,在这亡国故土上重现亚尔荣光!”
族长用力地朝着族谱行礼之后,继续说道:“不谋全局者,不足谋一域,复国一事关系重大,我不敢向舒卡蕾坦明,她常年身居蔷薇城,难保身上有被那些老家伙施以秘法,或被有监听或读心之术获知。”
“我深知仇恨之种已在舒卡蕾心中生长,想必我起兵后她会被前来镇压的启元王国之人利用,待到我完成复国之后,我将暗自配合她的报复行为,死于她的剑下。此命给她又有何妨。身为两大千年传承的她将会把家族洗白,之后身为首恶的我被伏诛,其余各心腹便会运作此事,让她担任女王并将亚尔王国延续下去,我会用这条老命告诉她,欲成大事者,至亲亦可杀。”
“此誓列祖列宗共鉴,愿先祖佑我成事,愿先祖佑她一生平安,愿先祖佑亚尔千秋万代。”
族长在这无人的密室中,老泪纵横。
……
舒卡蕾房间。
舒卡蕾望着自己的院子大门外隐约蹲着的人影,想着今天下人跟她说的,明天要和诺兰特见面的事情,叹了口气。
“老头子,你以为你监视我的行为,不让我跟我的部下联系,就能困得住我吗。”叹气后舒卡蕾的脸上挂着冷笑。
“算起来,今天已经是没有和我的部下联系的第三天了吧。”她想了想,自言自语道。
“那也该快了。”
话音刚落,只听得外面人声突然嘈杂,有哒哒的马蹄声由远及近飞驰而来,她的眼神一亮,推开门来到院子里,院子门外看守者的人早已被这突发事情吸引过去,她随后不知从哪亮出一只袖箭一般的器件,径直着朝着天上抛去。
随着一声轻微的响声,那器件顿时在天空中炸裂开来,发出了夺目的光芒。
在这道光芒闪过后,方才还有些犹豫的马蹄声骤然变得整齐划一,朝着她的院子方向而来。
几息之后院门被踏破,来的正是她的蔷薇十八骑。
为首的一位翻身下马,对舒卡蕾行礼说道:“蔷薇十八骑,率黑灵卫前来救援!”
一声口哨过后,舒卡蕾的那匹白马也闯了进来,对着舒卡蕾不断亲昵着。
一边安抚着白马,舒卡蕾一边对十八骑说道:“来得正是时候,这个家已经腐烂得让我觉得恶心,我们走!”
随后舒卡蕾翻身上马,此时的她仿佛恢复了边塞时驰骋战场的风采,领着十八骑冲出了院子,在家族内宽大的更道上朝着门口奔去。
院子外,埃斯蒂亚尔家族的人早已第一时间就闻讯赶来,但奈何面对的是从刀山火海中走过来的黑灵卫,直至舒卡蕾骑马出现,他们都没能够突破黑灵卫的防线。
见到自己的老大安然无恙,黑灵卫十分有默契地将对抗着的人群向两边开始主动驱赶,在让出中间的空隙后,舒卡蕾连同十八骑呼啸而过,随后黑灵卫前后军变换,在埃斯蒂亚尔的人迷糊之间位置早已反转,随后黑灵卫殿后徐徐向外退去。
奔至门口正要突出这个家族的禁锢之时,舒卡蕾看到另一侧,老族长正在不少人的簇拥下朝着这边走来,心情舒快的舒卡蕾朝着老族长喊道。
“老头子,我早就说过,你是困不住我的!”
“你以为不让我和我的部下联系就万事大吉了吗?!我告诉你,在我的部队里,将领和部下每天都要例行联系,如果超过两天没有联系即被视为有一方遭遇危险,没有这种规矩,我们早就吃了兽族不知多少亏了!”
“所以,我就告辞啦!老头子!跟那个诺兰特说,老娘最讨厌眯缝眼的笑面人了!”
随后在众人目瞪口呆中,舒卡蕾率先从被踏破的门口奔驰而出。
在余光中,舒卡蕾好像看见老族长的眼角似乎挂着泪光。
“哼!想限制我的自由,逼我嫁给讨厌的人,还想让我帮他做坏事,门儿也没有!”奔出大门的舒卡蕾得意地笑着。
门外,十九骑在月色下随意驰骋,黑灵卫在后方不紧不慢地行军着,身后家族的人只敢远远地吊着,不久便被甩开。
门内,老族长捂着心口缓缓坐在地上,两眼无神地望着月亮,听不见旁人急切的问候……
不知行了多久,舒卡蕾缓缓勒住缰绳,身后的部下也停了下来。
“就到这里吧。”舒卡蕾低着头说道。
“你们除了是我的部下外,更是这个国家的军人。”舒卡蕾缓缓地说道。
“从现在开始我自行解除我的一切职务,十八骑和黑灵卫由副手管理,我卸任前的最后一道命令是命令你们即刻赶回蔷薇城,继续参加作战。”
“老大,你这是干什么?!”
“我们一起回蔷薇城不就得了!”
“家里受气不打紧,咱蔷薇城才是大家共同的家!”
听着部下不解的劝解,舒卡蕾摇了摇头,想到了老族长的野心和家族现在的庞大势力。
“你们不懂,我现在,已经不能出现在西部行省了。”
随后她掏出一道虎符,对他们说道:“虎符既出,莫敢不从。这是我的最高指令。”随后她将虎符扔给了副手,副手惶恐地接住。
众人沉默。
这次随她回来,众人已经做好了她从阵前将军变为族中贵妇,就此分开的打算。
只不过虽然过程和结果不一样,结局却是相同。
生离往往比死别更难以接受。
“你们如果还当我是亲人,就赶紧给我滚!滚回蔷薇城!以后,不要参与我们家族的某些事情,专心杀敌就好了!”
“兽族才是我们的敌人啊……兽族……”
她口中喃喃道。
“那你呢老大?!”
“我嘛……”舒卡蕾望着天上的月亮,想了想。
“我要去一趟南部行省的圣穆之城,这几日西部行省恐怕会传遍关于我‘逃婚’的消息,我要赶在消息传到边陲处之前离开西部行省。”
“好了不说了,你们赶紧走,走!”
将士们突遇如此变动一时间不知说什么好,但虎符当前军令如山,最后副手含泪咬牙说道:“老大……你保重!”
舒卡蕾无声地笑了。不同于她在成人礼上的微笑,这次的她笑得如此开心。
“我怎么会有事?若不是不想让家族太难看,我又何必大动周章等到你们出动,你们可别忘了,让大家冲出豹族的包围是黑灵卫的功劳,把豹族灭国——”
“可是我一个人干的。”
“这天下,我何惧。”
一扯缰绳,一夹马腹,一串银铃般的笑声。
“好了!我‘逃婚’去了!”
无声的月光,无言地照着一群虎目含泪的汉子,一骑脱离樊笼的精灵,和一位瘫坐在家族大门上心如枯槁的老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