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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反省自省

五月下旬第一个星期一的交通局例会,毕克俭歪着头,轻声问刘真:“你真不打算竞选人事处啊?”

刘真未加思索,回答道:“嗯,一会儿我推荐你。”

毕克俭又凑过头来,小声地说:“你发现了吗?钟南北这一套都是跟闻局长学的。”

刘真点点头,又说:“哎,是有领导层的两票就可以做人事方案是吗?”

“是。”

钟南北手里托着几份文件走进来,笑盈盈地坐下,说道:“都到齐了是吗?”

秘书白涛语速飞快地说着:“到齐了,应到十八人,实到十七人,杨总去视察红旗大街南延的工程去了。”

毕克俭冷眉倒立地看着他,嘟囔了一句:“从凤凰卫视出来的啊,说话怎么这么快,谁能听见啊。”

刘真听见了,笑起来。白涛听到毕克俭的嘲笑,置之不理,他在钟南北的后面毕恭毕敬地站着。

钟南北摆了摆手说:“好,那咱们开始吧。”

白涛将手中的白纸逐个发给在座的领导们。毕克俭拿到白纸,又不忘取笑一下钟南北,轻声说:“跟大学选班干部差不多啊。”

钟南北指着白纸说道:“我们就把合适的人选填写在纸上,有三票的人可以做一份关于人事处的改革方案。小白,你在白板那负责记录。”

两分钟后,办公室小付用木盒将十七张白纸收集起来,然后把木盒放在钟南北局长的桌前,老钟亲自负责念。

钟南北将手伸进木盒,拿出纸条念着:“付敏。不错啊,小付。”

“毕克俭。”

“余少志。”

“毕克俭。”

“毕克俭。毕主任,你票数够了啊。”

“付敏。”

“古洋。”

“刘真。”

“古洋。”

“余少志。呵,都是年轻人啊。”

“古洋。办公室的小古和小毕票数也够了。小白,都记上啊。”

“刘真。”

“姜大华。”钟南北念出姜大华的名字,尴尬地笑了笑。

“王大壮。”钟南北念完,冲大家询问道:“王大壮是谁啊?”

大家纷纷摇头,钟南北有针对性地问着姜大华:“姜处长,这个人是哪个处的?”

“钟局长,咱们局年轻人中好像没有这个人。”

恰在此时,保安处处长,吞吞吐吐地说:“钟局长,我们那有一个保安叫王大壮,不知道是不是他?”此人话刚落地,钟南北脸色骤然凝重,他终于直面看到交通局有人对他的抗议了。他像受了奇耻大辱,眸子恶狠狠地冲大家看了一番,随即缓和着说:“十七票投完了,只有古洋、毕克俭、余少志三人获得了竞选的资格。接下来,姜处长通知他们三人,着手准备人事计划吧,准备好了,我们再开会研究。”

钟南北翻着手中的一份文件,十分从容地说:“再说一个紧急的事啊,就是昨天,5月24日,成都市北三环附近一辆9路公交车发生燃烧事故,致二十七人遇难七十二人受伤。事故查明系故意纵火,疑犯事发当场死亡。所以,从现在开始,我们市公交干线的同志们弦要绷紧了。上车前乘务员必须检查乘客的背包,有嫌疑的坚持拒绝其上车,安全最重要,这个精神马上传达下去。好了,咱们散会。”

交通局人事处副处长的位子宛若一盘大棋,只是下棋者的玩法各不相同。毕克俭是到处布子,准备通杀;余少志是坚守自己,对外弃子;古洋是稳扎领地,循序渐进地争取剩余力量。

古洋一大早稳坐在绿荫广场的木椅上,仰着头闭目养神。过了几分钟,他掏出手机:“喂,你好牛师傅,我给您介绍的那个余主任的腰您调理得怎么样啊?”

“挺好,再调理几次就康复了。”

“那他都什么时候去调理啊?”

“一般都是中午那会,因为我下午没空。”

古洋嘴角挂上了得意的笑容,说:“牛师傅,等哪天麻烦您中午过来局里为他调理一下吧,具体时间你等我电话,谢谢。”

古洋推开门,热情地和余少志打着招呼:“余主任,看什么呢?”

余少志笑着,翻着报纸说:“杰克逊死了。”

古洋听他说完,心里更瞧不起余少志了,心想:你一个走进官场的有志青年,不关心政治民生,居然看娱乐版。他虚假地说:“哦,是吗?这对流行音乐可是一大损失啊。”

余少志随手将报纸扔在桌上,问道:“你怎么这么闲呢?没有准备人事处的改革方案啊?”

古洋耸耸肩,谦逊地说:“嗨,我就是你们陪绑的,不用写。”

余少志摇摇头说:“不能,你还在省里的大机关待过,人事厅的工作经历很重要,尤其是对这次竞选人事处。”

古洋主动问起余少志的腰痛:“哎,余主任,那个老牛给你调理得怎么样?”

余少志竖起大拇指来,心满意足地说:“好,那牛师傅挺牛的,调理得挺好,你看我现在气色好多了吧,腰也不疼了,再调理几天就彻底好了。”

古洋点着头,赞许地说:“那就好,我看您的脸色比之前好了。精神头也足了。”

余少志听着点点头,转而又叹气地说:“就是中午去,老耽误看《潜伏》。”

古洋也兴趣盎然地说:“哦,我也看着呢,老过瘾了。不过,我觉得演技最好最棒的是吴敬中,还有一个陆桥山,恰如其分,惟妙惟肖。”

余少志迅速地伸过大手来握着古洋的手,说:“知音啊,太对了,我也觉得他们俩演得最好。吴敬中,我太佩服了,老奸巨猾,城府极深,说句不好听的话,和咱们交通局之前的局长闻中明有点相似。陆桥山被吴刚演绎得也是淋漓尽致。”

古洋未被余少志的赞同冲昏头脑,他冷静地思考着,假装突然想起,猛然说道:“哎,余主任,反正调理也没几天了,就让牛师傅中午来局里给你调理呗。”

余少志问:“行吗?”

“那怎么不行啊。今天星期五,领导们下午大多都离岗了,找间独立办公室,沙发一坐,一边看着电视,一边调理着,小空调一开,老幸福了。”

“也是啊,那你给牛师傅打个电话看看行吗?”余少志并未多想,更未怀疑古洋的用心,因为他觉得此时古洋是一位对自己卑躬屈膝的年轻人。余少志在购房过程中发现了古洋的手段,却想不到古洋会用卑劣的手段来对付自己。

古洋掏出手机,满口答应着说:“没问题,没问题,我马上打电话联系。”古洋如释重负,内心里笑开了花,心里骂道:虎狼尽在咫尺间,余少志这厮到底在想什么呢?事实证明,古洋的这种忧虑,高估了余少志的情商和智商。余少志也忘记了官场职场游戏中的初级法则——不择手段博上位。

中午,余少志靠在沙发上,伸出两只大脚让牛师傅尽情地调理着,他拿着遥控器,聚精会神地盯着电视中热播的电视剧《潜伏》,殊不知自己已中了古洋的埋伏。

调理的时间一直持续两个多小时,当时间定格在一点四十分时,市纪委驻交通局纪检监察室的曾组长敲了一下门,推开门说:“刘真,我还是觉得……”

场面可想而知,当一位主管纪检的领导看到办公室副主任抽着烟、靠在沙发上看电视,还正享受着一位黄飞鸿装扮的老头捏脚的场景,那得多么气愤。

曾组长冷眼瞪着余少志,一言不发,他转而冲着牛师傅说:“你,马上走,快点。”

牛师傅翻着白眼,悻悻离去。

“你怎么回事?”曾组长气愤地问道,他没等余少志恢复,又接着说:“我不管你是怎么回事,马上写一份事情的经过和检查。”说完,曾组长摔门而去。

余少志呆呆地站着,宛若遭遇了五雷轰顶般的梦靥。他像梦游一样回到了办公室,当他颤抖的手铺展信笺,脑海渐渐有了意识,我为什么会去刘真的办公室呢?是谁招来的牛师傅呢?又是谁帮我促成这一切呢?他脑海映现出古洋的样子。对,就是这个犊子,余少志咬牙切齿地在心里骂着。又是谁搬动的曾组长呢?难道是刘真?他苦想着。

古洋为什么选择在刘真的办公室阴余少志呢?因为此次人事处的副处长职位,古洋志在必得。但他冷静思考后,觉得对余少志万不可小觑,理由就是他有人事处的工作经历。另一位竞选人毕克俭,虽然小有计谋却嚣张跋扈,不足为大虑。让古洋最担心的是刘真会在关键时刻为毕克俭出谋划策,对自己造成威胁,因此他只有选择率先铲除余少志,然后专心致志地对付刘真和毕克俭。余少志在局里“按摩”的事一出,局里势必会追究其工作作风问题,他必定会丧失了竞选人的资格,而事情发生在刘真的办公室,局里也一定会追究刘真的部分责任。这样,短时间内,他们都会为此事忙得焦头烂额。

没想到一位85年出生的小伙子能有如此深的城府和非常手段。古洋最可怕的一点是能利用刘真和余少志的相互猜疑大做文章。二人早已心存芥蒂的事实,古洋早就看在眼里了。

古洋看着余少志面如白纸、垂头丧气地走进办公室后,他走向走廊,嘴巴里唱着:“李雷和韩梅梅,谁也未能牵着谁的手……”此时,他成功地扫除了一个最有竞争力的对手。

毕克俭正闷头认真地准备人事改革计划的同时,再次受到了陈伟的威胁,理由是退出人事处副处长竞争行列。他第一时间通知了刘真,希望尽快拿出一个章程来应对流氓的无理要求。

刘真脸色铁青地钻进毕克俭的车,闷闷地问:“那孙子又威胁你了?”

毕克俭点点头。

刘真怨恨地说:“他也威胁我了,而且警告我和你赶紧退出副处长的竞选。”

毕克俭吃了一惊,歪头问道:“这次你没有竞选啊?怎么还有你呢?这孙子的威胁怎么像明星生孩子——没完没了啊。”

刘真一言不发,脸色深沉地抽着烟。

毕克俭在心里简单地分析了一下,上次购房遭遇威胁时,有古洋的参与,眼下他和刘真再次遭到陈伟的威胁,又有古洋在竞争。他恶狠狠地说:“远盗必有近角,一定是古洋,一定是他。购房的事,陈伟威胁我们,有古洋参与。这次竞选古洋也是呼声最高的,我们再次遭到威胁。不会那么巧合吧?只有他有这个时间、条件和能力。”

刘真眸子油亮地看着毕克俭,咬牙切齿地说:“克俭,我们不能容忍陈伟像验证码一样,关键时候出来捣乱。他始终是我们的隐患,我们要收拾他,像二战美国人对付日本人那样,不仅要打,而且还要打服他,一次性解决他。”

毕克俭拍了刘真一下,担忧地说:“刘真,你刚结婚,别胡来啊,再说他们都是黑社会。”

刘真不屑地冷笑着说:“黑社会?中国没有黑社会,他们最多算是黑势力而已。”沉默一会,他又说:“他老是这样威胁我们,你能容忍?”

毕克俭暗暗下着决心,拍着方向盘说:“好,兵行险招,我们亲手对付他。我的神经不应该像上海的‘楼脆脆’一样,既然人家屡次出招了,咱们也接接招吧,不能总这么窝囊着。”

二人相互沉默大约二十分钟后,毕克俭想到一计,建议道:“刘真,可不可以这样,把陈伟引诱到我们家,在那收拾他,最后就说是入室抢劫。”

刘真看着毕克俭,顿时不寒而栗,他既佩服又害怕这条毒计。他靠在座椅上,叹了口气,忧虑地说:“不行,你孩子还小呢,这样做太冒险了,一旦去的话,你能收拾他吗?他带兄弟怎么办?”

刘真一下否认了他的建议。毕克俭十分焦急,絮絮地说:“我们总不能像流氓一样拿上西瓜刀在夜市和他们硬拼吧?”

刘真摇摇头,笑了笑说:“克俭,你忙那份改革方案去,给我点时间。时间不早了,你回去睡觉去吧。”平时的刘真待人宽容,但陈伟屡次威胁他,他决定收起那份宽容。

刘真仰在车内,不断地抽着烟。零点到来,刘真不忘打开中国之声,静静地听着张涛主持的《千里共良宵》。他听着广播,刚才惶恐不安的情绪渐渐松弛下来。

电波里,张涛释放出低沉、厚重却不失轻柔的声音:今晚的主题——告别的年代。

刘真也想好了让陈伟告别这个绚烂年代的方法,此时,狂欢的陈伟不知道一种潜在的危险如蚂蚁正向他逼近,虽然步伐缓慢但迟早会降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