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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采访对象

张悦从洗手间出来,走进拓展中心大厅的时候,就看到门口聚集了好些个猛男在说话,她并没有看陈启,因为个子“娇小”的他,完全被那四人挡住了。

张悦四下张望,发现程枫正在一边摆弄摄像机,便向他走过去。

她有些奇怪他会在这儿,问:“程枫,你在干吗呢?跟那秘书联系了没有?”

程枫拍得正欢乐,才刚刚想起这事,哎呀一声拍了拍自己的脑袋,说:“哎呀,我给忘了。这就去。”

张悦有些无奈地摇了摇头,程枫这人,总是莫名其妙会有些脱线。

在他打电话的当口,那边四个猛男的谈话已经结束了,四人一散开,张悦回头就看到了陈启,陈启当然也看见了她。

张悦的脸色立刻暗淡了下来,心里老大不高兴地连呸三声,想着:“怎么在这里碰见这个瘟神!”

她已经很努力地不去想那天晚上发生的事了,就让一切好的不好的都结束在那个混乱的晚上或者是后来那个令人感觉万分惊悚的早晨。

不曾想,现实并不如她所愿。

他们还会遇见,并且是随时随地,不分场合地点,莫名其妙地狭路相逢。

看到张悦,陈启也有些意外,他本来也还有些不好意思的,踌躇着自己要不要上前去,如果上去,要跟她说些什么。但见她脸上的不高兴那么明显,他反而下定了决心,于是挂着神气活现的笑容向张悦走过来。

站到她面前,陈启故意忽略心里的异样,有些挑衅地说:“咦,都找到这里来了,莫非你已经深深爱上了我,然后不停地跟踪我?”说完,他有些期待地看着她。

哪知张悦一听他说话就没好气,根本不看他,哼了哼说:“你少臭美!我来是办公事。”

陈启很是惊奇,问:“哦,公事?不知在下有什么可以效劳的?鄙人对这公司比较熟悉。”

他是诚心诚意想帮她的,不过人家根本没有要他帮忙的打算。

张悦闻言上下打量他一圈,很不屑地摆了摆手,说:“算了吧,我来采访这家户外拓展公司的项目经理,人家必定玉树临风、身形健美、英俊潇洒、器宇不凡,你看上去獐头鼠目、不怀好意,一看就是个混混,怎么可能认识经理级的人物。”

陈启听了这话并没有生气,仍旧一脸笑嘻嘻的模样,见她坚持也不勉强,摆了摆手说:“OK,OK,不用我帮忙那就算啦!再见!”心里却很是期待等下再见面的场景,那必定,很精彩的吧?

陈启转身离开,张悦冲着他的背影狠狠瞪了一眼,嘟囔着说:“最好是再也不见!遇见你准没好事!”

的确,他们见面也就那么两三次,好事没有,事故倒是发生了一大堆。张悦平素也不是个不好相处的人,偏偏跟这人实在合不来。

不得不说,人与人之间,也是有气场相不相契这说法的。

张悦郁愤完,回头寻找程枫,看到他正低着头在玩手机。她凑过去一看,不由得有些着恼,这家伙,就知道摸鱼混事,都这事上了他还在跟人聊天。

张悦火气还没消,就朝程枫吼起来:“叫你联系经理秘书,你联系了吗?怎么现在还没见人?”

程枫收起手机,一脸委屈地看着张悦,解释说:“我联系了啊,她说让我稍等,我看你在跟人聊天,就没去打扰你。”

张悦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这时候,秘书匆匆忙忙地朝他们两个走过来,一边朝他们打招呼一边很不好意思地解释:“不好意思,让您二位久等了。我们经理刚刚回来,我这就带你们上去。请跟我来。”

张悦客气地笑了笑,跟着秘书往里走去。

而程枫则松了一口气,拎好摄像机,跟在她后头。

秘书带着他们进了办公区,然后停在一间办公室门口,敲了敲门后推门而入。

秘书说:“陈经理,杂志社的人来了。”跟里面的报告完,又引着张悦和程枫往旁边走,“您二位请坐。”

张悦对她笑笑,秘书转身出门。

张悦和程枫坐下后,打量着这间办公室,墙上挂着很多奖状、奖杯,照片里的男人很年轻也很瘦,模样五官都显得十分清秀,就是不知道为什么,张悦看着觉得很熟悉。

莫名其妙的熟悉感,很是眼熟,一时却想不起到底是在哪里认识的。

然后脑子里莫名就出现陈启那张脸,她有些吃惊地想:“咦,这个人好像在哪里见过。不会……”

像是回应她的想法似的,高高的办公桌后,那张大靠背转椅慢悠悠地转过来,椅子上,陈启正悠悠然地坐在那儿,一脸得意扬扬地看着她。

张悦大吃一惊,瞪大了眼睛看着他:“是你?”

陈启的眼神里透着得意,无声地告诉她,她以为的那个玉树临风、身形健美、英俊潇洒、器宇不凡的项目经理,很不幸,恰好是他。

张悦眼神里则带着被耍了的怒火,两人对视,敌意的电波再次联通,一时之间火花四溅。

程枫坐在边上,很是莫名其妙地看着他们两个。

他忍不住拉了拉张悦的胳膊:“悦姐,你们认识吗?”

张悦忍不住气恼地拍开他,气哼哼地说:“谁认识他呀……”想说就这么个獐头鼠目形容猥琐的家伙,可考虑到自己等下还需要他的配合,不得不把这话咽了下去。

陈启似是知道她要说的是什么,嘴角笑意加深,双手抱胸,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等着她去求他。

看到这样的陈启,张悦就忍不住想生气,但她强迫着让自己冷静下来,深吸了一口气。

程枫有些担心地看着她。

这两人明显是认识的嘛,而且很不幸,还是十分不对盘的那一种,希望等下的采访不要搞砸了才好。

张悦冷静下来后,拿出笔记本和笔,走到陈启的办公桌对面坐下,将录音笔摆在办公桌上,冲着陈启。

程枫也找好位置,支好了摄影机。

她决定只把他当成是一个普通的采访对象,所以十分专业地向着陈启发问说:“陈先生,您是户外拓展公司的项目经理,我想先从健康角度切入,请问您对都市白领亚健康问题有什么看法?”

陈启挑了挑眉,没有立刻回答。他站起来,走到张悦身边,张悦大睁着眼睛盯着他,不知道他接下来要做什么。

陈启走到张悦面前停下,屁股靠在办公桌上,饶有兴趣地盯着张悦的脸。

张悦被他看得心里发毛,忍不住轻咳了一声,再次用十分专业的态度问:“陈先生,您的看法是……”

声音无故被打断,因为陈启猛地凑近张悦的脸,两人之间的距离只有几厘米。

她吓得忙不迭地往后仰。

陈启还是维持原先的姿势,笑着说:“哎哟哟,脸上油脂分泌过旺,不是雄性激素分泌过多,就是晚上没睡好觉。”

张悦气结,她头稍微往后一偏躲过他灼灼的目光后,将椅子往后滑开,决定不理会他的话,一本正经地说:“陈先生,请您回答我的问题。”

陈启对她的说话恍若未闻,盯着她继续他气得死人的论调:“你看,你脸上不仅油光光,还有很多粉刺,这些皮肤上的小毛病都能说明你作息不正常,是不是经常熬夜?不用说,你一定是内分泌出了问题,你看你脾气多暴躁,是不是每个月的日子也不调?不按时间吃饭,消化吸收也不好啦,你看看,瘦得像块排骨,你这种职业女性别叫‘白骨精’啦,叫‘排骨精’吧!”

陈启一边说,还一边指,说她的脸指她的脸,说她的胸指她的胸。张悦气得不停地打开他的手,陈启脸皮够厚,被她打开手还继续指。

张悦终于忍不住了,正所谓熟可忍,生是绝对没法忍的!她腾地站起来,冲着陈启大声说:“死肥猪,你什么意思?我好好地采访你,你是不是故意为难我?刚才在楼下你明知道我是来采访你的,为什么不表明身份?”

真是的,耍着她,很好玩吗?

陈启闻言一脸无辜,很是无奈地摊了摊手,说:“自己选择45°仰视别人,就别怪别人135°俯视着看你。是你先以貌取人,不相信我……”

他都说了他对这公司很熟可以帮她啊,是她自己拒绝了他,而且还将他一顿好损,他都没计较了好吧?

张悦简直要气疯了,她身边的男人,蔡乐温文儒雅,程枫听话乖巧,哪里像他?她从来没见过这么斤斤计较到有些喋喋不休还睚眦必报的男人,于是有些口不择言地骂道:“我看你不仅有心理病,还有精神病,一天到晚挂着这个笑容干吗?你是因为人品太差没有朋友导致孤独症,一个人经常在家自言自语吧?”

张悦说着,回头看见程枫还抱着摄像机对着她一个劲儿拍,顿时气得头顶上都快冒烟了,指着他发火说:“你拍什么拍?这又不是采访,拍了这个杂志能用吗?”

张悦还从来没有这样失控过,程枫吓得一个激灵,忙把机器关了。

他觉得这个地方张悦真不适合来,你看看,好好一姐姐,来了这里后,生生有了怡卿姐那个女魔头的气势。

陈启却犹嫌不够,使劲地在边上添油加醋刺激人:“哎呀,你火大冲我来嘛,说人家年轻人干什么?我说你内分泌失调脾气暴躁你还不承认,你看你把人家吓得。”又看程枫,万分怜悯他的模样,叹了一声,“哎呀,年轻人,我真的很同情你,天天跟这母老虎一起工作是不是很辛苦啊?多来我们公司参加拓展项目,放松减压,我给你打八折。”

程枫闹不明白这两人到底怎么了,这么针尖对麦芒的,他摸不清头脑,又两边都不敢得罪,只好看着张悦的脸色,尴尬地向陈启赔着笑脸,连忙挥手,表示自己没事。

这时候,他恨不得自己隐形了最好,万一被张悦的火力波及,他是小池鱼啊,多无辜!

“陈启!”张悦终于忍不住大声喊出他的名字,冷着俏脸开门见山地问,“你是不是存心想不好好接受我的采访?”

陈启摊手:“阿姨,不是我不接受你的采访,是你对我这个态度,让我没办法接受你的采访。哎哟,我心里堵得难受啊……”

听到那声“阿姨”,张悦气得一跺脚,拎着包就出了门。

程枫见状不妙,抱着脚架和摄像机狼狈地跟在后面。

等程枫追上张悦的时候,她已经冲到电梯口了,正发泄似的拼命按着电梯按钮。

电梯还在十几层,要下来还要过一会儿。

张悦等不及,焦躁又烦闷地抱起胳膊盯着那电梯上的数字慢慢变换,像是恨不得要把那儿盯出一个洞来。

程枫惴惴不安地拎着没来得及装好的摄像机和三脚架站在她后面,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踌躇了几秒种,他还是打算劝劝张悦。

毕竟这还有工作,不可能不理的。

程枫轻咳了一声,小心翼翼地上前:“姐,姐,别生气,你消消气啊!”

张悦恼怒地跺了跺脚:“死肥猪,他这就是成心为难我。”

程枫有点不以为然,你都骂他死肥猪了,人家不为难你为难谁啊?不过这话没敢说,只是好奇地问:“你们是不是以前认识?是不是有什么过节啊?”

张悦回头瞪他一眼,气急败坏地否认:“谁认识他,我怎么会认识这么讨厌的人?”

有道是解释就是掩饰,掩饰的就是事实,看这情形两人的确是认识的,就是不知道,中间有什么误会或者说是过节了。

喀喀,真是倒霉,偏偏那人还不好得罪,工作没做好,上头的女魔头会吃人啊!

程枫也很忧郁。

他只好努力开解张悦:“记住该记住的,忘记该忘记的。去做该做的,否则怡卿姐那边怎么交代?”

最后一句话才是重点中的重点啊!

张悦眉头皱得很紧,她听了程枫的话,明白采访还是得进行。刚才她确实是太冲动了,但是那个人,他怎么能那样对她?说她什么内分泌失调也就算了,还动不动就喊她阿姨!

她有那么老吗?哪个见了她,不说她就像是个刚毕业的大学生一样?就他是个没眼光的,偏偏那个人还……不能想不能想了,要像程枫说的那样,忘记该忘记的,她和他,什么事都没有,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他只是她一个普通的采访对象,不过是难搞一些,嘴巴坏一些罢了。

她可以不在乎的。

来的时候,小枣不就说过,这个人小肚鸡肠很不配合很难搞的,她不是本来就有采访并不会太顺利的打算的吗?

只不过是没想到那个很难搞的对象还是自己认识的,并且是最不想见到的人罢了。

想到这里,她像运功一样深吸一口气,变脸似的换上一副职业笑容,又噔噔噔踩着高跟鞋杀回了陈启办公室。

程枫见她想通了,忙又灰溜溜地跟在她后面。

到得陈启办公室门口,张悦脸上挂着笑,敲了敲门后,猛一推门走了进去。

陈启一抬头,就看到刚刚还气冲冲跑掉的张悦又满脸堆笑地走了进来,不由得站了起来。

回头想想,他刚才确实是过分了,总是拿着人家的短处说话,是圣人也要发火的吧?

更何况,事实也不是他说的那样。

张悦其实还挺不错的,皮肤白晳娇嫩,也许是有点睡眠不足引发的小问题,但也没有他说的那么夸张。

陈启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一面对张悦,他的表现就会大失水准,变得连他自己都要不认识了。要知道,在大家眼里他是属于长袖善舞的那种人,处事圆滑,谁也不会轻易得罪的。

收拾心情,他正要说话,张悦却先开口了。

她带着一脸职业性的微笑,堪称完美,完美得虚假,不过语气很是真诚,真诚而抱歉:“陈先生,真对不起。我今天心情有些不好,刚才言语上多有得罪,希望您多多包涵。接下来,我保证以专业态度来面对这次访问,绝对不会出现刚才的情况。不知道,您能不能给我多一些时间,让我把这个采访完成呢?”

陈启微怔,而后饶有兴趣地看着张悦的脸,他觉得这个女孩有点意思,正好自己也反省过了,就不太想再难为她。

因此他收起先前漫不经心的恶劣态度,当作前面两人根本没有发生过任何不愉快一样,十分干脆地伸手指向办公桌前的座位,温言说:“好,你请坐。我一定配合这次采访。”

他如此配合,张悦也有些意外,抬头深深地看了他一眼,依他的指示坐了下来,将录音笔再拿出来,摆到他面前。

后面的程枫乐得这二人能冰释前嫌,就算不能,假装也行啊,所以在他们两个讲话的时候就已经在一边架好了摄像机,将镜头对准陈启。

张悦还是问回了先前的那个问题:“陈先生,您是户外拓展公司的项目经理,我想先从健康角度切入,请问您对都市白领亚健康问题有什么看法?”

音乐响起,镜头中的陈启稍微偏着头想了想,就非常认真地回答了这个问题,接下来,他很配合,回答的问题也十分容易理解,并没有摆什么高深的专家姿态,但没有谁会质疑他回答得不好、他的态度不专业或者不认真。

张悦见他如此,也收起了内心固有的成见,浑然忘了自己有多讨厌这个人。她在采访过程中很是诚恳敬业,看得程枫不由得暗暗诧异这两人的变化,一进入工作状态,瞧他们都挺投入的啊,而且配合十分默契,完全不像之前还吵翻过天的样子。

最后,采访结束了,张悦站起来,礼貌地对陈启的配合表示了感谢:“谢谢您对这些问题的解答。”说着她笑了笑,像是突然想起什么似的,脸上露出一抹狡黠的笑意,“但是我想,您能不能给我示范几个户外拓展运动呢?让我对这些项目有个更好的认识,写出来的报道也不会那么苍白。”

陈启怔住。

旋即他就想到,这小妮子,到底还是心有不甘,看他身材这样以为是不善于运动的,所以想出他一点丑,趁机报复报复他一把呢。

陈启这些年,确实有些疏于锻炼了,但这并不代表,他就是只可以任人看笑话的纸老虎。

在拓展中心工作,尽管没有练就那些教练一般的猛男身材,但是手底上的功夫,却也是不弱的。

他有心想要在张悦面前展现一把,于是也不推辞,带着他们去了拓展工心的营馆,自去换了衣服走出来。

张悦抬头看过去,陈启已经穿戴好了,他略有些胖的身材裹在那一堆装备里,就像是一个衣服不幸被设计得过厚的机器人。

她忍不住抿嘴一笑,转过了头。

两个人站在“断桥”项目前,这种运动,光看就让人觉得十分眼晕,看到陈启眉头也没皱一下就站上去,张悦忍不住问:“你行不行啊?”

她也说不清楚自己这话的意思是担心还是激将多一些。

看陈启那样,明显就是缺少运动造成发福的一个主儿,不会出什么事情吧?

可这建议又是她提出来的。

陈启紧了紧腹部的安全带,又把帽子正了正,自信满满地朝她比了个“V”的手势,然后他收了收自己的小肚子,出乎张悦意料,这个项目他完成得很轻松。

见他那种身形还可以灵活如斯,张悦看得目瞪口呆。

陈启见状,越发得意,左右站站摆出一副冠军样儿朝她炫耀,还十分臭屁嚣张地说:“傻眼了吧?想出我的丑,没那么容易。”

张悦看得好笑,明明很佩服,脸上却是十足不屑的表情:“这算什么呀,太小儿科了。”

陈启听她如此说,眼珠一转,说:“我有个建议,既然你今天来采访我们的户外拓展运动,我建议你也亲自体验一下,这样你的采访才会更有深度嘛,对不对?免得人家说你纸上谈兵,写出来的东西太过空洞没有味道。”

这是将她的话又原原本本还回给她了。

张悦挑眉,板起脸问:“你这是跟我叫板?”

陈启激她:“怎么,不敢?”

张悦最是受不得他这副表情,好像特看她不起一样,便双手叉腰呛回去说:“有什么是我不敢的?怕你啊!”

陈启就笑得眉眼弯弯的,好似一只偷腥成功的猫。

张悦顿时就有些后悔,她又中了这男人的招了,忍住抚脑袋的冲动,她暗叹自己真是受不得激。

不过转念一想,就他那身材也可以做到“身轻如燕”,她应该也没有什么问题吧?

而且这所有的活动保护措施都做得好好的,肯定不会出什么事情,只要大胆镇定就可以了。

张悦一边做着热身运动,一边给自己做心理建设,这时候,陈启已经将她所需要的装备拿过来了。

张悦慢条斯理地穿戴好。

陈启看出她在磨蹭,站在一边双手抱胸看着她,嘲弄地问:“你行不行啊?”

张悦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

她才不会在他面前露怯呢!

可惜,决心下得再大,真爬到上面去了,张悦回头一看,吓得眼睛紧闭,脚下一滑,差点就掉了下来。

下面的陈启看得一头冷汗,忙不迭地去拉保险绳。

明明担心得很,陈启却故意激她,跟程枫喊道:“快点拍快点拍,这可是现成的头条新闻,杂志社编辑惧高尿裤子。”

张悦在上面听到,却不敢回头反驳他,她一句话都不敢说,只紧紧地拉着绳子。

她觉得心跳得很快,都要承受不住那速度了。她这才觉得后悔,她干吗要跟他争这一口气来自虐啊?

嘤嘤嘤嘤,人家吓死了,那死肥猪还在下面说风凉话。

死肥猪,臭肥猪,你等着吧!张悦气鼓鼓地想,我不会让你看扁的。

“死肥猪”、“臭肥猪”却完全没有感应到她的愤怒,说完那句话后,陈启就走开了。

没多久,他给自己和程枫都泡了一杯茶,两人对着上面的张悦品茗了半天,张悦也没有动静。

程枫不忍心,说:“悦姐,要不你下来算了?”

陈启听了嗤地一笑:“也对,不行就算了。”

张悦听得暗暗咬牙。

但她又着实害怕,光看看就眼晕啊,实在是迈不动脚。

她不下来,下面的两人也不再催他,悠悠闲闲地自顾自聊天喝茶。

等了半晌,陈启离开,拿着一杯泡好的方便面走过来,看到张悦还在原地没有进也没有退,不由得摇了摇头,站在下面冲她喊:“面都泡烂了,还不跳?”说完,他打开盖子,自顾自地吃起他的面来。

张悦见他那得瑟样,恨得牙根痒痒的,抬头看了看上面,又看了看下面,终于咬了咬牙:今天说不得也要拼了,要是就这么下去,还不定会被这死肥猪笑成什么样。

拼就拼吧!

她用力地闭了闭眼睛,假装自己就走在一个小土坑上,跳下去也就是个小浅坑罢了。

不断的心理建设之后,张悦抓紧了绳子,迈出她人生这种“危险”极限运动里的最关键的一步,终于,她跨了过去,完成了项目挑战,站在那儿高兴地欢呼着。

下面吃得正欢的陈启见状,面条挂在嘴角,又是惊愕又是惊喜的模样,好笑极了。

程枫在一旁也不禁为张悦鼓掌,朝她竖大拇指:“姐,姐你真棒,厉害!”

张悦极开心地笑了,她笑容很美,如花般绚丽,看得陈启不由得怔住。

这个小女人,他不由得想,还挺勇敢,挺有意思的嘛。

也许除了脾气坏一点,她也并非是一无是处的。

至少,敬业,至少,还有点小勇气。

因为时间紧,从户外拓展中心回去后,张悦直接就赶起了稿子。

夜已经很深了,所有人都已经下了班,办公室里只有她这一块还亮着微黄的灯光。张悦坐在办公桌前,聚精会神地看着程枫拍回来的采访素材。

第一段她没有看到过,是陈启帮四个猛男解围,处理女顾客投诉的片段。

看时间,是她去洗手间那会儿拍的。

张悦看着陈启谈笑之间解除了一个大麻烦,不由得心生佩服。

这时候,程枫突然凑过来,指着计算机屏幕跟她说:“就是这段,看见没有,陈先生真有魅力,你看看,是吧,你说是吧?”

这小子,也不知道是中了陈启什么毒,回来的路上一个劲地夸陈启这好那好,张悦忍不住回头给了他一个“你没事吧”的眼神。

程枫知趣地闭嘴,将脑袋缩了回去,吐了吐舌头。

过了一会儿,办公室里飘散出浓郁的方便面的味道,张悦几乎以为自己又回到了拓展中心,自己紧张地趴在崖壁上不上不下,那个可恶的陈启却悠悠闲闲地蹲在下面吃他的方便面。

桌上蓦地出现了一盒方便面,是程枫给她泡好的。

张悦头都没抬。

程枫见状,讪讪地退回自己的座位,百无聊赖之下,又拿出手机跟人聊天。

程枫在上面感叹着说:“现在这个社会啊,做女人难,做女强人更难。对了,你是男的还是女的?”附带还赠了一颗心。

这是上次拍照片的博友,无意中他评了一条后,两人就此你来我往地互加了好友聊得挺热乎。

没多久,那边就回了他一句:“我资料上不是写着呢吗?”后面是一个很可爱的吐舌头的图像,活脱脱一个可爱的美丽的小姑娘的样子。

程枫心里高兴,不过却也不太敢相信对方,就说:“网络时代,资料能信吗?”

对方咧嘴笑了笑:“信不信由你。”

那边,张悦的手机忽然响起来,程枫竖起耳朵听了一下,知道来电人是蒋薇,就又放心地聊了起来。

张悦将屏幕声音关小,接过电话:“喂,薇薇。”

蒋薇打电话不过是照例的提醒,怪只怪张悦不守时忘性大实在太让人恼火,所以每次有什么活动,她必得在此之前一再地打电话确认她没有忘记,她还记得。

这次也一样,她手头有个采访要赶,忘记的可能就更大了,所以蒋薇也不耽误她,直接说:“你还在忙吗?我打电话是想提醒你,别忘了明天早上七点钟在婚纱店门口集合,陪我去拍婚纱外景照。”

打电话的时候蒋薇才沐浴出来,衣服还没有穿好,底下只穿一条短裤,蔡乐怕她冷着,赶紧拿着一条睡裤走出来,蹲下,拍拍蒋薇的腿,做了一个让她抬腿的姿势。蒋薇照办,蔡乐帮她穿好睡裤,然后又给她披上外套。

如此贴心照顾,蒋薇却浑然不在意,心安理得地享受着这一切。

张悦估计正忙着她那个采访,几乎是有点敷衍地回答说:“啊!哦哦,放心吧,忘不了,明天几点?”

蒋薇叹气,略有些不满地抬高了音量:“都跟你说了多少遍了,早上七点,婚纱店门口集合。你看你还是不记得!”

张悦这下似是完全清醒过来了,声音嘎嘣脆,跟她保证说:“我现在记着了!你放心吧!”

蒋薇丢下手机,和蔡乐说:“记得记得,你看吧,她一赶稿子就没个白天黑夜的,明天要是没忘,也铁定还会迟到。”

蔡乐好脾气地笑笑:“没事,我一早醒来就再给她个电话提醒她。”

蒋薇这才不说话了。

蒋薇真不愧是张悦多年的好朋友,对她的习性是一摸一个透。

张悦就是那种有工作搁那儿连夜也过不得的人。

这不,夜都过半了,杂志社里空荡荡的,只有张悦的办公区域附近还亮一盏灯,程枫已经回去了,只有她一个人趴在桌子上睡着了,半张脸隐在昏暗的光线里,隐隐地,可以看出她睡得并不安稳。

桌上计算机还亮着,停留在剪辑软件接口。

显然,她睡得并不久。

猛地,张悦被惊醒了,她看了看计算机右下角的时间,已经凌晨四点十五分,她坐直身体,揉了揉眼睛后,左右活动了一下,继续未完的剪辑工作。

摄影机打开,屏幕上显出程枫在拓展中心后来拍的一些素材。

那是对一些女顾客的采访。

她们貌似都由陈启接待的,而且对他的工作十分满意。

其中一个女客户四十多岁了,很诚恳地对着镜头说:“陈先生真是一个好人,他给我和老公量身定做的增进夫妻感情拓展项目真的很管用,我老公现在可疼我了……”

另有一个二十多岁女客户则一脸羞涩地站在那儿:“陈先生人真好。我刚上班没多久,老板让我来给公司全体员工做一个拓展计划,我什么都不懂,多亏陈先生帮我,老板直夸我能干呢!”

还有一个三十多岁的女客户则是满眼红心一副花痴样地说:“我是公司组织拓展的时候认识的陈先生。那时候我刚失恋,陈先生看出我心情不好,耐心地陪我聊天,开导我,他人又好,说话又幽默,很快就帮我走出了阴影……”

张悦一边看一边想,看不出陈启能力还不错,而且,她把画面定格在最后一个女客户的脸上,不由得笑着想道,那臭肥猪,魅力还挺不错嘛。

她又想起程枫对陈启毫不吝啬的夸赞:“你看你看,陈哥是很有魅力的吧?”

她有些疑惑,为什么在别人眼里很有魅力很能干的男人,在她看来就那么臭屁、毒舌、幼稚,甚至还有点小心眼呢?

也许,是她一直以来误会他了?

她想起他们相识的开始,是从抢出租车开始的。

其实现在想想,那车子未必就是她招到的,毕竟停的位置,离陈启更近些,他也站得比她要靠前。

她还骂他臭肥猪,他没当场翻脸,而只是回敬了她一句“阿姨”,算是有风度了吧?

张悦反省着。

她继续看下一段采访。

画面里,一个小男孩,他脚上的鞋带散开了,但是他似乎不知道,还在到处乱跑。

陈启不顾摄像机正对着他采访,立刻追上那个小男孩,蹲下来仔细为他系好鞋带。

鞋带系好后,陈启笑着拍了拍小男孩的头,温和地说:“鞋带散开很危险,万一绊倒了会摔跟头的,下次要小心。”

小男孩很不好意思地摸了摸脑袋,礼貌地说:“谢谢叔叔!”

陈启笑着让他玩去了。

其实,这同时也是一个有爱心和责任心的男人。

她想起今天的采访,除了一开始他捉弄了她,后来整个过程都堪称十分配合,一点也没有小枣说的小肚鸡肠十分难搞的模样。

而且,她站在上面不敢动的时候,她明明也是在他眼里看到担心的。

很显然,他并没有他表现出来的那么坏,至少,没有他的嘴巴所说的那么坏。

也许就因为这样,他才能得到那么多顾客的好评与称赞?张悦觉得,她应该有必要再重新评价一下这个叫陈启的男人。

这样想的时候,张悦并不知道,在看到陈启替小男孩系鞋带时,她看他的眼神已完全柔和了下来。

但那时候,她只是觉得,要客观而正确地评价自己的采访对象,才可以写出完美的采访稿来。这样的人物稿,如果她一心带有偏见,写出来的东西,不但不好,还对当事人是十分不公平的。

张悦将画面停在陈启系鞋带的那个动作上。

那么温柔,那么温和的一个人,完全看不出他指着自己脸和胸说她这不好那不好时的刻薄样来。

张悦忍不住笑了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