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物在很早之前就开始和癌症做斗争,甚至连斗争的起点都在时间中被遗忘了。但一定是在自然环境中开始的,那时地球上所有生物受到的各类影响,不分好坏,都源自太阳、风暴以及地球的原始本性。面对环境中某些元素带来的危害,生物必须要去适应,否则就会灭亡。阳光中的紫外线辐射会造成恶性肿瘤。还有某些岩石的辐射,食物或水源受到土壤及岩石中冲刷出来的砷污染之后也会如此。
甚至在生命出现之前,环境中就包含这种有害元素了;然而生命仍然诞生了,并且经过数亿年的时间出现了丰富的物种和难以穷尽的数量。在自然从容地度过了无数个年代后,生命通过物竞天择、适者生存这种破坏性的力量不断调整,适应了自然。自然中这些会引发癌症的物质仍然会导致恶性肿瘤的产生,然而它们数量很少,而且生物已经从一开始就适应了这种古老的力量。
然而随着人类的出现,情况发生了变化,因为在所有生命形式中,只有人类可以创造那些会引发癌症的物质,这在医学术语上被称为致癌物。煤烟就是一个例子,其成分中含有芳香烃。随着工业时代的开启,这个世界就一直在产生变化并且不断升级。自然环境已经不复存在了,它很快就被一个充满新型化学物质和物理物质的人工世界所取代,其中许多物质能够使生物产生变化。人们对于他创造的这些致癌物毫无防御能力,因为人类的生物遗传进化得非常缓慢,因此对于新环境的适应也非常缓慢。所以,这些强大的物质很容易就能穿透身体未做好充分准备的防御体系。
癌症由来已久,但我们对于致癌物质的认识却经历了很久才成熟。人类第一次认识到外部的或环境中的物质可以引发癌变是在将近200年前,是一位伦敦的医生发现的。1755年,波西瓦·帕特爵士称在扫烟囱工人中非常常见的阴囊癌一定是由堆积在他们体内的烟灰造成的。他没有办法提供我们今天所要求的“证据”,但现代研究手段从烟灰中提取了这种致命物质,并证明了他的看法是正确的。
在波特发现了这一事实之后的一百多年里,人们似乎并没有进一步认识到人们长期接触、吸入或吞食环境中的某些化学物质后会引发癌症。人们确实注意到了在康沃尔和威尔士的炼铜厂和锡制品铸造厂工作并长期暴露在含砷废气中的工人经常会患上皮肤癌。人们也注意到了在萨克森钴矿和波西米亚约赫姆塔尔的铀矿工作的工人经常会患上某种肺病,后来被确诊为癌症。但这些现象都出现在工业化以前的时代,那时工厂还没有遍地开花,后来它们生产出的产品就遍布在所有生物的生存环境中。
19世纪最后二十几年,人类才第一次意识到恶性肿瘤应该追溯至工业时代。大约和巴斯德发现传染病来源于细菌是同一时间,其他研究者发现了是哪种化学源头导致萨克森新型褐煤工业和苏格兰板岩工业的工人患上皮肤癌,还发现了因职业原因暴露在焦油和沥青中的工人为什么会患上癌症。19世纪末,确定了6种工业致癌物质;而20世纪则创造出了不计其数的致癌化学物质,并使得公众与它们进行亲密接触。自波特以来,短短不到两个世纪的时间里,环境却发生了极大的改变。并不只有职业工作者才会暴露在危险的化学工作中;这些物质已经入侵了所有人的生存环境——哪怕是尚未出生的孩子。所以我们发现恶性病的增加已经到了令人担忧的地步,也就毫不奇怪了。
这一增长并不仅仅是主观印象。人口统计办公室1959年7月的月报表明由恶性疾病(包括淋巴和凝血组织的疾病)造成的死亡占总数的15%,而1900年这一数字为4%。根据现有的发病率,美国癌症协会估计美国现有人口中最后将有4500万人口患上癌症。这意味着每三个家庭中,就会有两个家庭受到这种恶性病的攻击。
而孩子们的情况更是令人担忧。25年前,出现在儿童身上的癌症被认为是医学上的罕见病例。而如今,癌症是美国学龄儿童的最主要死因。情况非常严峻,波士顿建立了美国第一家专门治疗儿童癌症患者的医院。1至14岁死亡的儿童中,14%是由癌症引起的。临床上有许多不足5岁的儿童出现恶性肿瘤,而更可怕的是,其中有非常多的病例是在出生时或出生前就已产生肿瘤。国家癌症研究所的W·C·惠帕博士是研究环境性癌症领域的权威,他说先天性癌症和婴儿时期的癌症可能和母体在怀孕期间暴露在致癌性物质中有关,而这种物质穿透了胎盘作用于快速发展的胚胎组织中。实验表明,动物暴露在致癌物质中的年龄越小,引发癌症的概率就越大。佛罗里达大学的弗朗西斯·雷博士警告称:“我们现在(在食物中)添加化学物质的行为或许会让孩子们患上癌症……我们不知道,这会对接下来的一两代人产生怎样的影响。”
这里困扰我们的问题是,在试图控制自然的过程中,我们使用的哪些化学物质会直接或间接地引发癌症。从动物实验中得到的证据表明,有五六种农药被很明确地判定为致癌物质。如果我们加上那些医生们认为会致使人类患上白血病的农药,这个名单会长很多。这些证据并非直接获得的,因为我们无法对人类进行实验,但仍然令人印象深刻。还有一些农药对于活性组织和细胞的影响被认为是恶性肿瘤发生的直接原因,算上它们的话还能在名单中加上好多名字。
最初使用的几种和癌症有关的农药就包括砷,它以亚砷酸钠的形式出现在除草剂中,以砷酸钙和其他几种化合物的形式出现在杀虫剂中。砷和人类及动物癌症之间的联系由来已久。惠帕博士在其《职业肿瘤》一书中举了一个非常精彩的例子来论述暴露在砷中的后果,这本书是该领域的一本经典巨著。西里西亚的雷钦斯坦市开发金矿和银矿有一千年的历史了,也有几百年开发砷矿的历史。几个世纪以来,含砷废弃物在矿井附近堆积,进入由山上流下的溪流中。地下水也受到了污染,砷进入了饮用水中。几个世纪以来,当地的许多居民都患上了所谓的“雷切斯坦病”——慢性砷中毒并伴随有肝脏、皮肤、胃肠系统及神经系统紊乱。这种疾病通常会导致恶性肿瘤。雷钦斯坦病现在已经是历史问题,因为二十几年前当地采用了新的供水系统,绝大部分砷已经被清除了。在阿根廷科尔多瓦省,会产生皮肤癌的慢性砷中毒却在当地流行,这是由于当地引用水来源于含有砷的岩层而受到了污染。
如果长期使用含砷杀虫剂,不难造成和雷切斯坦以及科尔多瓦类似的情况。美国西北部许多种植烟草植物的土壤以及东部的蓝莓地都浸满了含砷物质,很容易就会造成水源的污染。
被砷污染的环境不仅会影响人类,也会影响动物。1936年,德国有一份很有意思的报告。在萨克森弗莱贝格附近地区,冶炼银和铅的熔炉将含砷废气排放到空气中,这些废气再飘散至附近的乡下,飘落在植被上。根据惠帕博士的报告,以这些植被为食的马、牛、羊、猪都出现了毛发脱落、皮肤变厚的情况。栖息于附近森林中的鹿身上有时会出现异常的色斑和癌前疣。很明显是出现了癌变。无论是家畜还是野生动物,都出现了“砷肠炎、胃溃疡和肝硬化”的病症。熔炉附近饲养的绵羊出现了鼻窦癌,死后在其大脑、肝脏和肿瘤中都发现了砷。而且当地“昆虫,尤其是蜜蜂的死亡率非常高。雨水将含砷粉尘从树叶上冲刷至小溪和池塘中,造成鱼类大量死亡”。
而新型有机农药中一个致癌物的例子是一种广泛用于治理小虫和虱子的化学物质。这种物质的历史以大量证据表明,虽然法律本应具有保护作用,但在公众暴露在某种已知的致癌物中几年后,进展缓慢的法律程序才能有效控制这种情况。从另一个角度看,这个故事非常有趣,它说明公众现在被要求接受的“安全”物质或许明天就被发现是非常危险的。
这种化学物质发明于1955年,制造商请求批准一个容许值,允许喷洒了该物质的农作物上可以有小剂量的残留。制造商按照法律规定进行了动物实验,并同时提交实验结果和该项申请。然而,食品和药物管理局的科学家认为测试表明该物质有致癌的可能性,于是建议该产品为“零容许值”,也就是说法律不允许跨州运输的食物中含有任何该物质的残留。然而该制造商具有合法上诉权,因此一个委员会就对此情况进行了评估。委员会做出了一个折中的决定:设定了百万分之一的容许值,允许该产品先上市两年,在此期间进一步进行实验室测试以判断该物质是否真的是致癌物。
虽然委员会没有明说,但他们的决定就意味着公众就像豚鼠一样,要和实验室里的狗和老鼠一起对这种可疑致癌物进行检测。然而实验室的动物很快就能给出结果,两年之后证明了这种杀螨药的确会致癌。即使在当时,1957年,食品和药物管理局也无法立即废除其容许值,虽然它会让这种已知致癌物的残留污染人们的食物。进行各类法律程序还需要一年时间。终于在1958年12月,零容许值的决定终于生效了,而早在1955年,该局专员就做出了这一建议。
这绝非唯一一种会致癌的农药。对动物进行的实验室测试表明,DDT会产生可疑的肝脏肿瘤。食品和药物管理局的科学家发现了这些肿瘤,虽然不知道该如何对其进行分类,却觉得“有理由将它们看作低级的干细胞癌”。
氨基甲酸酯中有两种除草剂,IPC(苯胺灵)和CIPC(氯苯胺灵)会使小鼠产生皮肤肿瘤。其中一些是恶性肿瘤。这些化学物质似乎引发了癌变,而环境中弥漫的其他类型的化学物质完成了这一过程。
除草剂氨基三唑使实验动物出现了甲状腺癌。1959年,许多蔓越莓种植者误用了这一化学物质,导致市场上销售的一些蔓越莓中含有残留。食品和药物管理局回收了受污染的蔓越莓后,出现了一些争议,这种化学物质会致癌的说法受到了广泛质疑,其中还有许多医学界人士。食品和药物管理局发布的科学证据清楚地表明了在实验室小鼠身上使用氨基三唑会有致癌作用。在这些小鼠的饮用水中加入百万分之一百的氨基三唑(或每一万茶匙水中加入一茶匙该物质),小鼠在第68周就会出现甲状腺肿瘤。两年之后,超过一半的小鼠体内都会有这种肿瘤。经过诊断,这些肿瘤既有良性的,也有恶性的。即使给药程度较低,也会出现肿瘤——事实上,只要给药就会出现肿瘤。没人知道什么水平的氨基三唑会对人类产生致癌作用,但是哈佛大学的医学教授戴维·鲁茨坦博士指出,这个值很可能会对人们很不利,而非有利。
目前新型氯化烃杀虫剂和现代除草剂出现的时间太短,尚无法确定其全部影响。大部分恶性肿瘤发展非常缓慢,患者需要经过相当长的一段时间才会显现出临床症状。20世纪20年代初,在表盘上绘制发光图形的女士因为嘴唇会碰到刷子而吞食非常微量的镭;其中一些人15年之后患上了骨癌。有些由于职业原因暴露在化学致癌物中而引发的癌症会需要15至30年的时间才能显现。
和因为工业原因才暴露在各种致癌物中不同,军事人员约于1942年首次暴露在DDT中,对于老百姓来说,是1945年,而直到50年代初期各种各样的化学农药开始投入使用。不管它们播下了多么邪恶的种子,这些种子完全成熟的时间尚未到来。
一般的疾病都会经过漫长的潜伏期,然而现在有一个例外。这个例外就是白血病。广岛的幸存者在原子弹爆炸后三年就出现了白血病的症状,而现在有证据表明潜伏期的时间甚至比这个还要短得多。有一天或许会发现其他潜伏期较短的癌症,但目前白血病似乎是唯一例外,不符合发展极度缓慢这一一般规律。在现代农药兴起以来的这段时间里,白血病的发病率稳步上升。国家人口统计办公室的数据明确表明,造血组织恶性疾病的增长令人担忧。1960年,死于白血病的患者有12290人。死于各类血液及淋巴癌症的患者共有25400人,相较于1950年的16690出现了大幅上涨。1950年每十万人中有11.1人死于此类疾病,1960年上升到14.1。这种增长绝不仅仅局限于美国:在各个国家,各年龄阶段死于白血病的人数以每年4%~5%的速度增长。这意味着什么?人们暴露在环境中哪一种或哪些新出现物质的频率增多,并因此而丧命呢?
像梅约诊所这种世界闻名的机构都有数百名病患死于这类造血器官疾病。梅约诊所血液科的马尔科姆·哈格雷福斯博士和他的同事们报告称,几乎无一例外,这些病人都有暴露于各种有毒化学物质的历史,如含有DDT、氯丹、苯、林丹和石油馏出物的喷雾。
和使用各类有毒物质有关的环境疾病也增多了,“尤其在过去十年中”,哈格雷福斯博士这样认为。大量的临床经验使他相信“绝大多数患有血质不调和淋巴疾病的病人都曾大范围暴露在各种烃类物质中,而现今许多农药都属于这类物质。只要对其病史进行细致研究,几乎一定能发现这种关系的存在”。这位专家曾为许多患者诊治过白血病、再生障碍性贫血、霍奇金病以及其他血液和造血组织疾病,因此现在拥有大量患者的详细病史。他说:“他们都曾经大范围地暴露在这些环境介质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