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文学美国,想说爱你不容易:我在美利坚的那些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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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章 海归的故事(1)

我的亲戚茸茸终于收到了美国两所大学的录取通知书。

第一个录取通知是阿拉巴马州的一所大学,我们就赶快在地图上找,是在美国的东南部,比较乡下,紧邻佐治亚州,主要生产矿业、钢铁、牧业和农业,尤以种植棉花为主,夏季漫长而炎热,而且离我们加州洛杉矶也很远,感觉不是很理想。一提到阿拉巴马州,我的脑海里总是浮现出电影《乱世佳人》里那些黑奴采棉花的场景,虽说那是发生在佐治亚州的故事;好在第二个录取通知是在我们加州,是北加州的一所州立大学。电话里知道了这个消息真是很为她高兴,起码可以开车去,六个小时就可以去看她。

其实,茸茸在国内已经是大学毕业工作一年了。当时她在大学学的是大众传媒专业。女孩子长相不错,喜欢学这个专业,希望将来当个电台电视台主持人之类的工作很能理解。问题是,每年有那么多的毕业生走出学校大门,在那个僧多粥少的环境下,又有几个是可以找到理想中的工作的?在国内找工作是要既有本事还有本钱的,即便是这两样都有了,还要有权力。

茸茸最终找到了一家电视台的临时工作,在一个小栏目中担任主持人。这也是要经过父母的努力才谋得的一份工作。

如果是经过努力与勤奋可以保住这个工作,茸茸是不会想到出国留学的。

这个栏目办了一年之后就不是很旺相,而且经常拖延几个月不发薪水。实际上,新的实习生陆续地又来了,你呢,愿干不干,不干有人愿意免费干。无奈之下,茸茸开始准备考托福出国留学。

半年之后,茸茸就背着背包告别亲人漂洋过海来到了美国的西海岸——加州。

茸茸刚来美国时是2007年年底。我们说她也是好运气,也就是这些年,美国才对本科生放开了留学签证。前些年,很少见到来读本科的,大多是来读硕士、博士的。我们不禁感叹:美国真的缺钱了,牛劲耍过去了,腰杆开始弯一弯了,不再挺得那么直直的了,各大学越来越喜欢录取外国留学生。脑筋终还是开窍得晚了几年,在她紧关留学大门的时候,中国的大批留学生只好去了欧洲、澳洲、加拿大。现在美国终于想通了,也想开了。兜里没钱要做老大也是不好使,没人愿听话。

茸茸在我们家住了一个寒假,过完了圣诞节。春季班开学的时候,就去了北加州。她仍然愿意继续深造大众传媒专业。我倒是劝她:女孩子学个教育专业多好,将来回国,不愁找不到工作;继续学这个大众传媒,不管在美国还是在中国,工作机会真的很少。茸茸坚持说:我就喜欢这个专业。我听后,就不再说什么,因为多说无益。年轻人,是不愿看那么远的,眼下心情好就好。

茸茸在我们家住的这段时间,我们发现她在国内有个男朋友,两个人在网上天天视频。刚开始还背着我,时间长了也就备不住了。男孩儿叫茸茸馅儿,茸茸叫他面儿,很可爱的一对儿年轻人。这个面儿也是电视台的临时工,扛摄像机搞摄像的。听着也是挺不错的一对儿,视频上看着也挺好的小伙子,只可惜这面儿和馅儿隔着太平洋,这饺子暂时捏不到一起。我问茸茸:你爸爸妈妈知道这个面儿吗?茸茸说:唉,工作都不稳定,没敢跟爸爸妈妈说,怕他们唠叨。我妈这人你是知道的,看男孩儿先看他的工作是否稳定,最好是政府的公务员,福利好有保障,不会下岗,可是我又死烦朝九晚五的公务员,这事儿我们说不到一块儿。你也别跟我妈说这个面儿的事儿,准不行。我们鼓励她:让面儿也考出来,你们不就在一起了吗?茸茸叹气了:哪里是说考出来就能考出来的?他的英语不行,托福考不过的;而且他家里也没钱供他出国留学,不可能的事儿!两个年轻人只能天天在视频上热乎,今天吃什么了?昨天去哪儿啦?脸上怎么长痘痘了?来回都是年轻人谈恋爱腻腻歪歪的废话。有时候听着他们也大声嚷嚷,那是彼此见不着心情烦躁的时候。

留学生第一年,按学校的规定是必须统一住在国际留学生的宿舍,一日三餐当然是美式饮食,学校又是住在半山腰上,这下子,茸茸想吃顿中餐可是难了。有一次,她实在是想中餐想得不行了,就打电话叫外卖。就一份普通的炒饭加上小费,竟然十几美金,茸茸一气儿吃完了这顿炒饭,撑得一晚上睡不着。当然,这样的解馋也不会是经常的。她妈妈在电话里听到她的宝贝丫头连吃个炒饭都这么难,难过死了,几度哽咽。八零后的独生女,一点不如意都会被父母放大几倍,茸茸说:多大点事啊!以后聊天真得小心,一个不留神,我妈就神经了。其实,孩子一旦出了国,离开了父母庇护,都会瞬间长大。生活上的难处并不算什么,茸茸经常在电话里跟我搬救兵:好想吃炸酱面啊,可是炸酱怎么做啊?炒饭是先炒鸡蛋还是先炒米饭啊?后来学会了几手,还会给我们显摆:我又学会了做一个菜,在网上学的。然后就用手机传过来桌子上的饭菜,还挺像那么回事儿的,真是不同于在国内时的那个什么也不会干的娇娇女了。真正让出国的孩子长大的不仅仅是生活上的洗衣做饭,而是尽快熟悉陌生的环境、融入陌生的人群、跟上学业,尽快毕业不浪费巨额的学费。当这一切都经历过,也就说不出有什么苦了,一切都在淡然一笑之中。

第一年很快就过去了,尤其是在忙碌的学业中。茸茸忙不迭地收拾行李回国探亲,她妈妈爹爹已经想她想到魔怔了。我羡慕地对她说:你看你们现在多好,才来一年,说回去就回去了,哪像我们那个时候,第八年才下决心回国探亲。真正是八年抗战结束后才回的国。你们现在的留学生,有父母给你们出着学费,身上揣着信用卡走遍天下,电话费也便宜了,想什么时候给国内打电话就什么时候打,真是大不同了。

我说完这些,自己都笑了,这像不像我们小时候听一些给我们忆苦思甜的老人絮絮叨叨。

茸茸也带回去一些穿不着的衣服,包括冬天很厚实的衣服。这边穿衣服的风格和国内有别,女孩儿穿衣服样式很简约,颜色很中性,尤其是不需要很多装饰性的小零碎儿。

茸茸的妈妈电话里对我说:这孩子这次回来变了很多,问三句话答一句,买衣服也不要,说是太土不合适,原来都是我买什么她穿什么,原来茸茸可不是这样的。她是不是有什么难处不跟我们说啊,你有时间和她多聊聊。

孩子长大了吧,有了自己的内心世界了,需要独处了,需要有自己的选择了。尤其是经历过独自面对另一个陌生的国家、学校、人际、生活之后,不沉默以对,不死扛活扛,还有什么好的应对吗?出国几年之后,性子变得沉静了,这很正常。茸茸经受了多少磨炼,只有她自己知道。

茸茸回来后先到我家落脚。这次发现她没怎么和面儿上网视频聊天,问她:你的那个面儿怎么样了?这次回去见到他了吗?茸茸平静地说:见到了。怎么了?掰了?茸茸叹口气说:也说不上掰不掰,只是跟他没话说了。真是奇怪,原来怎么有那么多说不完的话,现在竟然找不到一个话题可以聊,连句废话都找不到。我们分开的这一年,我的孤独,他的思念,等再见到面,竟都说不出了。有些话,当时没法说,事后也就不想讲了;不想讲了,也就失去了对他的依赖。许多的异地恋到最后风吹云散无疾而终,大概都是如此。

长相守才能长相知,像你们这样天南地北,生活是完全不同的圈子和内容,没话说很正常。时间长了,谁也帮不上谁,硬是绑在一起才是受罪。

有时候,我对男朋友的要求真的就是能给我的汽车打个气我就很知足。有一次,我的车子轮胎在路上瘪掉了,那个时刻,我真是愁得哭不出来,那会儿是多么希望他能在我身边帮帮我啊,可是他远在中国,又能帮我什么?等这一切都解决了,电话里对他说了这件事,听到他的话都很飘,一点用处都没有,以后再也不想给他说这些了。周末的时候我在给学生做中文家教,累到口干舌燥,半夜再加班做功课,真是到了没时间没心情电话里聊,也不想再跟他视频,他总是劝我,别太累了,来回重复这句话,我真听烦了。你说这话有用吗?我不累,不多赚一点零花钱,每分钱都给家里要我心里也不舒服啊。他能帮我什么?真的是什么都帮不上,真是要钱没钱,要人没人,只会说些不痛不痒的话安慰我。我现在都不想听到他的声音了,心烦!

都在风雨飘摇中,谁又能伸出手拉谁一把?

他说了,只要是我回国,他会等我。可是,我还有三年,谁又知道三年后的情形是什么?我也没信心让他等下去。现在已经没话说了,何况三年后呢?很痛苦,也很迷茫。

放放吧,以后的事情以后再说,以后还能走到一起,是你们两个的造化,走不到一起就顺其自然。完成学业是正事儿。我只能这样劝她。

每次茸茸来我们家,一旦包饺子,总会提到那个“面儿”。这一次,茸茸很淡定很平静地对我们说:面儿结婚了。我们愕然了,结婚了?对,面儿结婚了,馅儿不是我!那是谁?是他高中的一个同学,还是他的朦胧初恋呢,后来上大学分开了,再后来就遇上了我,只是我们没有结果,他就又和他的朦胧初恋走在了一起。茸茸说着这个故事,就像是说着他人的故事一样不动声色,只有落寞,没有悲伤。

这是他们分离的第二年,面儿就和其他的馅儿结婚了。

现在的年轻人怎么这么禁不住等待啊?!我为茸茸遗憾。

为什么要让他为我等待?我已不再希望他为我等待。因为他没有站在我生命的前方,我不要总是回头去找他。他要的是结婚,过一种踏踏实实的日子。爱情走到头就是要结婚生子了,就是要开始锅碗瓢盆交响曲了。他已经准备好了,而我还没有,那就应该让他先走一步,不应拖住人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