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小说王璐琪少年小说系列(套装共4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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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回忆里寄来的信

晓冉去图书馆还书的时候,管理员问她,从前总跟她一起来的男孩子怎么不见了。

“他啊,”晓冉慢吞吞地回忆着,“他转学了。”

晓冉不愿意提起他,毕竟前段时间与他的关系很僵,转学了也好,眼不见心不烦。

“挺奇怪。”管理员登记晓冉还的书,嘟哝道。

晓冉因为经常借书,探头瞄了眼管理员的屏幕,“超过最后期限了吗?”

管理员摇摇头,招手示意晓冉自己看。

晓冉转到管理员身后,望向屏幕,她的心在缓缓下坠,在融化。只见屏幕上显示,她名下借过的书目录,他也都借过。同样书名下面,他们的名字交替出现。

张晓冉。

麦伦。

张晓冉。

麦伦。

他显然借的书更多,名录甩出晓冉两行。

“今天还借书吗?”管理员和气地问。

晓冉点点头,拽紧书包带,往里走去。书架高耸,一行行静静立在阳光之下,空气在阳光的照射下,浮现出细小的尘埃,一颗颗闪闪发光好似银河系里的星云。好熟悉的描绘方式,像是麦伦说过的话。

晓冉一排排书架浏览过去,她想起了从前,麦伦也是经常来图书馆的,来的次数多了,管理员就记住了他们两个。

“你们俩是同学?”管理员问。

不同的时间段里,分别问过他们两个,他们两个都点了点头。

“是同学。”俩人说。

后来,有一次老师让写有关辛弃疾的人物传记,她把手伸向一本有关辛弃疾的人物传记时,他也在场。

“你先看吧,我不着急。”麦伦很有绅士风度地让给了她。

麦伦的态度让她诧异。她当时刚来学校不久,胆怯,内向,吃穿用皆与这里的孩子不同,自然是要受排挤的。尤其她的衣服,与城里的孩子差距很大——她的母亲是位心灵手巧的家庭主妇,很用心地照顾着晓冉姊妹几个,衣服的样式都是比照着品牌服装裁剪的。从前在小城里住,晓冉是学校里的风云人物,她内向,生得白,眉毛和眼尾走向略朝下,笑起来有种楚楚可怜的感觉,穿着母亲做的时尚的衣服,走在校园里,备受瞩目。

但事情在她来到S市时变了样,还是那个模样的她,还是那几身衣服,可有天出了事,她与班上同学撞衫了。

一模一样的样式,用料却有差距,她的衣服面料比同学的软一些。

“你这是假的吧?”与晓冉撞衫的是张晴晴,麦伦的同桌。

晓冉窘得说不出话来,身边围了几个同学,她们都是一副看大戏的模样。

晓冉不善言辞,她低头看自己的鞋面。张晴晴几步上前,一把揪住晓冉的领口,吓得她后退几步,张晴晴笑笑说:“没别的意思,看看你水洗标。”

当然没有水洗标,衣服是母亲缝制出来的。

“怪了,”张晴晴疑惑地看着晓冉,“没有水洗标。”

“好了,好了,上课铃响了,你们都散了吧。”一直在看书的麦伦打断了女孩子们的争执,说道。

他给晓冉使了个眼色,意思让她先回自己座位上。

晓冉逃一样回到自己的座位上,她没有因为逃脱了众人的打量而庆幸,心里反而隐隐不舒服起来,老师在讲什么内容,她听不进去,此刻的她无比想家,那个遥远的地方。

第二天,流言四起——晓冉穿的是没标的衣服,估计是从衣服厂里偷的原单。

晓冉在一个书架前停下了,她看到一本书,书名是《月亮和六便士》,刚刚麦伦的借书名录里有。她迟疑了一下,把这本书取了出来。

书的开本不大,她想起麦伦经常借这种开本不大的书,方便压在教科书下面看。

晓冉坐的位置刚好能看到窗户,班主任有时候悄悄贴着窗户往里观察,看谁不专心听讲。班主任已经走到第二扇窗户处了,可麦伦看得太入神,浑然不知。

晓冉想起上次他为她解难的事,于是撕了一点纸,搓成小球球,扔出去,砸了他一下。

麦伦下意识扭头看了一下,在这过程中,他的余光看到了即将走到第三扇窗户前的班主任,于是不动声色地把书遮一遮,这一切都被张晴晴看在眼里。

放学的时候,晓冉慢慢腾腾收拾书包,她不擅长与同学们抢道走,忽然感觉身后站着个人,回头看到了麦伦。

麦伦看着她笑道:“谢谢你啊。”

晓冉很少与男同学说话,在家乡也都是男生跟男生坐同桌,女生跟女生一起玩,彼此很少交流。

她匆忙点点头,跟在班级队伍后面走了出去。

绕过学校的围墙,她进了一片小产权房区。这片区域内的房子统一的蓝瓦白墙,房与房之间的空隙只容一人通过,门是往里开的,邻居们像是住在一起似的,谁家有点风吹草动,都能听得一清二楚。晓冉倒是觉得生活得很自在,这里的环境与家乡很像。

她回到家,母亲从缝纫机后面抬起头,疲倦的脸上露出丝微笑:“回来了?饿不饿?”

她应了一声去里屋找饭吃,母亲跟进来,把衣服往她身上比划一下,她下意识一躲。

母亲敏感地察觉到女儿的反应,疑惑地望着她,晓冉说:“以后别比着别人的衣服自己做了,又不是原版,穿假的不如不穿。”

晓冉把思绪从回忆中扯回,这些片段令她神伤。

她把书借回了家,坐在桌边翻阅,她的读书习惯是大致浏览一下,然后再挑时间细致研读。翻出大家交流感想的阅读卡,她看到了几个人的读后感。

这本书没几个人借过,中学生谁看这类型的书呢,麦伦在读后感里写了一段话,字迹清秀,笔锋圆润。

“过去固然美好,但人还是要活在当下,手伸出去才能触及未来,晓冉,要快乐哦。”

日期是一个月前,距离麦伦转学离开只有五天。那段时间俩人已经陷入僵局,不再沟通了。

晓冉突然觉出不对来,她走到柜台前,对管理员说:“麻烦您把麦伦名下借阅过的所有书都帮我调出来,好吗?”

晓冉姊妹三个,她是中间的那个。她不如大姐懂事,也没小妹伶俐,都说中间的孩子会备受忽视,晓冉成绩没有大姐拔尖,小妹的多才多艺她也不具备,于是在家中,她好似一个小影子。

在学校,她成绩中等,不常发言,是个很难给人留下深刻印象的学生,但麦伦和张晴晴是很耀眼的星。

跟随父母来到S市,父母也是征求过孩子们的意见的,比如想去哪所学习。

“去一中,一中是省重点。”大姐说。于是父母想尽一切办法,托关系找人,费了很大功夫,把成绩拔尖的大姐送了进去。

“当然去三中了,三中有艺术特长班。”小妹说。于是父母给她报了集训班,集训后的小妹如愿进了三中。

“你呢?你想去哪儿?”父母问晓冉。

晓冉眨巴眨巴眼睛,温吞吞地说:“随便啊。”

“随便是哪儿,你没有特别想去的地方吗?”

晓冉茫然地摇了摇头。于是父母真的随便给她选了一所学校——距离家近,升学压力不大,学费不贵。

晓冉很羡慕心中有向往的人。

如同跟随父亲工作改变生活环境的所有孩子一样,晓冉最初进班是惶惶然的,各种不适应使她无法很快适应,但因为大姐和小妹适应能力很强,她无处诉说。

直到那天,她与麦伦同时把手伸向写辛弃疾的那本书。

“你怎么不在网上查阅资料呢?”麦伦兴致勃勃地问,“大家都觉得互联网更方便。”

晓冉一时没想出,拿到老师给的课题后,为何第一直觉是跑图书馆查资料的理由,她反问,“你呢?”

麦伦欣然道,“图书馆很安静,不会有干扰,我在这里会觉得放松。”

放松。晓冉捕捉到了这个词。她也觉得在图书馆里很放松,一本本书由作家写成,他们与读者的交流是单向的,当读者有意见时,作家不会从书里跳出来争论,很安全。

“那我先用,用完再给你。”晓冉说。

她为防止麦伦等得着急,草草做了个笔记,次日便给了他。他拿到书的时候很诧异,挑了挑眉毛没言语。

那日,晓冉没下去上体育课,她趴在座位上休息,课程过半的时候,麦伦回来了,他把书从课桌的抽屉里取出,递给晓冉说:“用完了,你可以仔细读读了。”

晓冉诧异地抬起头,又惊又喜:“你怎么知道我……”

麦伦笑笑说:“拜托,这么大量的内容,一晚上怎么可能研究透彻,你肯定是担心我着急,所以牺牲自己的时间,加班加点赶出来的。”

晚上,晓冉打开书开始读,在读到三分之一的时候,一张纸条掉落出来。

纸条上有一行字,手写,字体略微右倾,但笔锋有力,字迹工整:

“你是一个善良的人,希望能尽快融入我们的大集体。”

晓冉抱着要借的书回家,手里拿着一叠纸条,大约有十张,都是从麦伦曾借过的书里翻出来的,无一例外的都是偏门的书,放在角落里布满灰尘,都不可能有人翻阅。

在管理员的协助下,她把麦伦的书单里的纸条全一一找到了。阳光下,纸条们或带有褶皱,或平整如新,有黑色笔迹,也有其他颜色。

“可能你看不到这些纸条,毕竟我没把握,有一天你会一一翻开这些书。不管怎样,希望你能过得快乐,新的生活让人胆怯,但也充满希望不是吗?”

“我有预感你会借这本书,所以多写了点话。张晴晴她不是有意的,她是个大大咧咧人。她对一些事缺乏理解的时候,会冲动地做出一些反应来,但我想应该不是她的本意,作为她两年的同桌,我向你道歉,接不接受这个歉意是你的事情。”

张晴晴与她产生嫌隙的事,她记忆犹新。

倘若她有消除记忆的功能,一定会毫不犹豫把那天发生的事情抹去。

很普通的一天,她早上起来的时候,觉得小腹有微微的酸痛,但因为不严重,她没在意。上午第二节课后,她站起来去厕所,身后的张晴晴大声惊叫道:“晓冉,你来例假了吧?”

她的嗓音足够大,大到全班同学、包括准备拿着教案走下讲台的音乐老师都回了头。

晓冉脑子嗡一声炸了,她意识到,可能是裤子脏了。家里的女性比较多,她当然知道自己来了例假,但因为发育较晚,比同龄人来得迟了一些,所以没有心理准备。

身边的声音被无限倍放大,她束手无措地在位子上坐着,站起来不是,冲出去也不是。

不知是谁牵着她的手,领着她去了厕所,还拿来自己的衣服给她换上,她定定神,发现是音乐老师。音乐老师漂亮又贴心,亲自把她送回了教室,还制止了嘘声一片的同学:“正常现象,你们消停点儿。”

晓冉满脑子想的是,不想再在这儿待了。

放了学,她背起书包就要往外冲,但是被张晴晴拦住了,她依旧是嗓门极大的,晓冉不明白为什么张晴晴的声音如此大,家里姐妹都是轻手轻脚的,每当大家放大音量,一定是在争吵。

“晓冉,对不起,我不知道你是头一次来例假!其实这没什么不好意思的,这是正常现象……”张晴晴演讲一般振振有词。

“你说完了吗?”晓冉生气了,她又羞又恼,把声音抬高了八度。这大概是她生平头一次与人交恶,大概是十几年积攒的爆发,她格外愤怒和委屈,在众人诧异的目光中,她重重撞开张晴晴,夺路而去。

回家路上,她边走边哭,不知道该怎么面对同学们,甚至开始惧怕明天的到来。张晴晴实在是讨厌,但目前她没有能力躲开。

夕阳西斜,几乎没有温度的阳光打在她的身上,光很刺眼,她有些恍惚。

回到家,她懒懒地与母亲和姐妹们打了招呼,钻进卧室,把纸条摊在桌上翻看。小妹蹭了过来,问:“怎么没跟大家聊天就闷着头……这是什么?”她拿起其中一张纸条,读着上面的字。

“晓冉,我明天就要离开学校了,有很多不舍。在这里我度过了很多快乐的时光,也有不快乐的时候,比如上次与三班打球,因为得分与教练发生争执,我生气的时候,忍不住摔了一下篮球,不偏不倚打到了教练的头。我不是故意的,但是从那以后,教练对我一直都有误会。班主任说过,误解在我们的一生中,会出现很多次,有些可以解释清楚,有些则可能要背负一生。我本希望能够当面跟你说声再见,但现在的情况,可能你对我还是爱答不理,所以就没说。”

“这是你从前跟我们说起过的麦伦写的?”小妹翻到纸条背面,看到麦伦的署名,问道,“你们俩怎么了,从前不是挺好的吗?他还请我吃过冰棍,怎么对他爱答不理的?”

晓冉把纸条收拢到一起,阻止了小妹继续往下看的行为。如果是在没发现这些纸条前,她或许会跟小妹说一说,但现在她觉得愧疚,觉得从前的自己有些不近人情了。

“你们闹矛盾了?说说看?”小妹追问。

“哎,你别问了。”晓冉烦躁地说。

小妹突然不说话了,晓冉抬头看了她一眼。

“你总是这样,一遇到事就关闭自己,还把火气撒到无关的人身上,我怎么着你了,你跟他闹矛盾,他人走了,这是我的错吗?”小妹质问。

晓冉摇摇头。她不知道自己怎么了,自从进了新学校,发生了很多事情,她觉得一切都是因为新环境引起的。她觉得不安,就会出错,出了错无处诉说,憋在心里时不时冲无关紧要的人撒一阵。

“对不起,不是你的错。是我的问题,我太胆怯了。”晓冉轻声说道。

与张晴晴交恶后,大家都觉得晓冉不太好相处,主动与她说话的人越来越少,除了麦伦。因为可交谈的对象越来越少,麦伦成了她情绪的唯一出口,去图书馆的次数也越来越频繁。晓冉的文笔很好,麦伦鼓励她写几首诗,在即将开始的元旦晚会上给同学们朗诵,以此抵消大家对她不近人情的误解。

晓冉很重视这次晚会,她每天晚上都对着镜子练习朗诵,矫正自己的表情和语调,家里所有人都是她的观众。父母讶异于晓冉的表现,他们乐于当观众,毕竟沉默寡言、脾气古怪的二女儿自从转了学校后,开始慢慢转变,他们十分满意这种状态。每次晓冉结束朗诵、对着想象中的观众们鞠躬时,心脏跳动得都无比剧烈,她祈祷着千万不要出事,千万进行顺利,然而事情总是这样,当我们报以强烈期待的时候,一定会出问题。

当晓冉真正站到台上,看到台下乌压压的观众,以及嗡嗡作响的嘈杂谈天声后,她的膝盖开始发软,路面也变得凸凹不平起来。麦伦和张晴晴站在她的身后,麦伦说了很多给她打气的话,让她把台下的观众当成蔬菜水果,就不会紧张了,但她不信这一套。

上台的时候,她被自己的脚绊了一下,底下泛起一阵轻笑,当她真的立在顶光之下时,浑身每个汗毛孔都在流汗,很快后背湿了一片。

她清了清嗓子,开始自我介绍,介绍还算顺利,但念第一句诗的时候,她就读错了字。

错误接踵而至,越着急越错,越错越害怕,台下的观众并不善意,嘘声一片。晓冉后悔极了,汗水滴进了眼里,她几乎睁不开眼睛,恨不得立刻跑下台,消失得无影无踪。

“走吧,走吧,就让这时间不停流逝,直到开出一朵朵花……”

突然,身后传来了麦伦清凉温和的声音,他从后台走了出来,边走边背诵着晓冉写的诗句,边冲着台下微笑着。他的台风真的很好,稳重却不沉闷,活泼却不轻飘,一切都刚刚好。

他与晓冉并肩站在台上,替她解围,但也不让她傻站着,时不时还会有目光的交流。他背诵完一段,示意晓冉继续。

大概是被他所感染,她不再害怕,开始学着麦伦的样子,正了正麦克风,顺着麦伦的结束点,往下朗诵。就这样,你一段,我一段,她大概用了十分钟,结束了这场并不完美,但因为麦伦的加入而显得格外特别的表演。

直到第二天,她才从表演后的喜悦与平静中苏醒过来。麦伦的确替她解了围,却招惹了更大的麻烦,起因是学校的贴吧里,有人发帖说俩人实在般配,简直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当然发帖人毫无意外是张晴晴。

晓冉发现,张晴晴所谓的“热情”真的是每一次都能把她推到风口浪尖。

好事不出门,外事传千里,很快帖子被人加了精,置顶到第一名,好不容易联系上管理员删帖,但由此帖子产生的“衍生贴”,以及表演节目时的照片在QQ空间和微信朋友圈乱传,他们俩“红了”。很快,俩人经常结伴去图书馆的事也被好事者扒了出来,当然晓冉听到的最多的议论就是——没想到麦伦喜欢晓冉这类型的女孩。

晓冉害怕极了,她切断了一切与麦伦联系的可能,甚至在无人的图书馆碰到,麦伦想要与她交谈,她也低下头装作看不见,飞快躲开。

这些日子她过得艰难极了,时常是焦虑的。班主任两次找他们谈话,当然是分别谈的,可是正因为分开谈,晓冉这些天躲着麦伦,他们之间的信息交流不畅,使她的心思更重,害怕班主任会对他们产生误解,最害怕的是老师找父母,倘若父母知道了,晓冉真不知道该怎么办。

刚开始,麦伦对她躲避的态度是很无奈的,但也没有追问她的态度,过了大约一个月,事态平息,麦伦开始主动与她联系,每次好像又欲言又止。晓冉没在意,她这段时间过得太惊心动魄了,本就习惯了不被人注意的日子,现在一下把她拉到众目睽睽之下,只有浑身的不自在。

有一天,她像平时一样早早来到学校,一方面是因为她有早起的习惯,另一方面是她怕在同学的注视下进班,自从那件事后,她越来越恐惧众人的目光。

很奇怪,她无意瞟了一眼麦伦的座位,他还没来。平时,麦伦都是早于她进班的,他是个自律的人,所以没见过他迟到。

班里的同学陆陆续续到齐了,麦伦还是没有到。

整整一天,麦伦都没出现。

晓冉开始觉出不对来,她忍不住问同桌,同桌说:“你不知道吗?麦伦转学了,他成绩优异,去了一中,一中是省重点,他那么优秀,能考进去很了不起。”

“那……”

“噢,他昨天下午给班上每一个同学写了封信,应该说是告别信。怎么,你没收到吗?”

晓冉的心脏好似被重重撞了一下,她没收到。

她的鼻子酸了,应该是有泪水流下了,但是她不知道。因为她是晓冉啊,她很快就又封闭住了自己的内心:他一定是不再把我当朋友了,一定是这样的。既然如此,那我也不必为了他而难过,走就走吧。

晓冉狠狠心,把麦伦彻底甩出了自己的世界。晓冉有这么个功能,当她确认此人不值得成为朋友的时候,会非常快速地让自己平静下来,然而这次她高估了自己,她用了很久,至少半个月。

此时,她盯着最后一张纸条发呆。

“晓冉,我也曾经像你一样敏感和自我封闭,在觉得环境不够熟悉的情况下,拒绝与周边的人产生连接。当我头一次见到你,出于对同类的敏感,很快明白了为何你会如此抗拒来自陌生人的善意。以你读书的速度,当你看到这张纸条的时候,我已经离校了,我与每个人都告了别,唯独没跟你说再见。可能在那种情况下,你很难听进去我的话,所以我宁愿你看不到,或者再放一段时间。倘若你看到这封信,希望给我一个信号,如果还记恨我那时候,不跟你商量就擅自上台处理节目,导致后面一系列无法控制的事情发生,我真诚地跟你说句对不起。如果你还愿意联系我,给我写信好吗?我的地址是……”

晓冉数了数,一共三十七张纸条,分别夹在三十七本书里,其中有十张是重复的内容。在研究晓冉的阅读爱好上,他一定是做了很足的功课的,因为同类的书里夹的纸条的内容是一样的,他一定是怕晓冉借了这本,同类的那本不再看了,错过了纸条。

晓冉的眼眶湿了,她飞快抹掉眼角的泪,郑重其事地拿出信纸,她要给麦伦写一封信,回复他从回忆里寄来的这些信,第一句话她不说你好,而是要说对不起。

“麦伦,对不起。是我太懦弱,错过了你这么个好朋友,倘若时间可以倒退的话,我愿意回到最初来班级的日子,把过往修正一遍。谢谢你的纸条,谢谢你对我的用心。因为有你这样的人存在,我好像真的已经明白了人与人之间的连接是怎么回事,欲取先予,倘若不交出一颗心,又怎么去收获另一颗呢?”

她停下笔,望着窗外欣欣向荣的春日景色,突然萌生了去找张晴晴聊聊的想法。麦伦从前向她提得最多的就是张晴晴,她觉得,或许站在麦伦的角度去了解张晴晴,能得到一个全然不同的结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