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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鸭子石客栈,听侯世春大伯说,在他的故乡大九湖农场与四川省接壤的巫山县、巫溪县境内有许多神秘的洞穴。时间转眼到了1980年2月8日,我从鸭子石驿站一路向西,辗转两天到达了大九湖。我走进农场的招待所,农场负责接待工作的邓世华秘书,知道我过去多次到大九湖农场搞过文化调查,就指着客房的三位农村干部向他们介绍我:“这一位是我们林区文化调查组的干部黎国华同志,到我们农场来过多次。”接着,他又指着三位干部向我介绍:“这几位是巫溪县西安公社的,是到我们这边来订合同,租山林割生漆的。你们几个人,我都熟悉。你们可以放心地住在一起。”
为了买饼干进山,我走进了农场的供销社。供销社里挤满了卖药材、买日需品的山民和药农。一个衣衫褴褛的中年药农,手里拿着一双解放鞋左看右看犹豫着。售货员问他:“你已经看了半天了,到底想不想买?”“想倒是想给我的老婆子买这么一双鞋,可要三块多钱。”有人说:“一个老婆子跟了你,三块钱一双的解放鞋你也舍不得买?”中年药农说:“卖了点药材,就十三块钱,一家人过年就指望这点钱,要买两斤盐,一斤煤油,还要给女娃子买几颗水果糖,一个镜子。”
看见售货员很忙,我就问身边的一位老年药农:“这位大伯,你们这周围有些什么神秘的山洞,谁带我在深山里找一个神秘的山洞,我一天给他两块钱。”没等老年药农听明白我的话,买鞋的中年药农就对我说:“带你找一个山洞一天给两块钱,云雾山就有好多洞,我可以带你去。”
在供销社门口,中年药农正指着农场东南面的一座山峰给我看,我听见了售货员的声音:“喂!买鞋的,你还没有付钱呢!”药农这才返回柜台边,终于下定决心,开始从内衣袋小心翼翼地往外掏钱。就在这时,我发现有个三十岁左右的山民。不断打量中年药农,他身高与我差不多,头上也和我一样,戴着一顶有些陈旧的大皮帽,在不断盯着药农手里的钱发愣。
第二天,我跟着卢忠席、孔庆余、曾凡树跨越了省界,经巫山县境内的三墩子、五墩子山口,开始朝巫溪县的西安公社进发。一路上,随时可见一些到巫山县朝阳镇、龙昌镇卖药材的山民。在巫山、巫溪两县接壤处的一个岔道口,看见有背枪的人在路边盘查,同行的孔庆余支书看见是西安公社的武装部长余忠山,就远远地朝他打着招呼:“余部长,发生了什么情况,又在这里搞检查?”
“巫山县那边,昨天发生了一起抢劫杀人案,有个药农在大九湖供销社买了一双解放鞋,被人跟踪谋杀了,抢走了解放鞋和几块钱。有个戴皮帽子,约三十岁,身高一米六左右的人有最大嫌疑。”
“这个买解放鞋的人,昨天在大九湖供销社,我还见过的。”我说。
余忠山部长听了我的话,打量我一阵,对我大声喝问道:“你是干什么的?”
“我是考察野人的,我叫黎国华。在大九湖招待所,听孔庆余支书和卢忠席大队长说,这边有几个神秘的山洞,我来考察一下。如果能找到一具野人的尸骨,我就可以为世界揭开野人之谜了。”
孔庆余支书说:“这个同志很了不起,一个人在神农架原始森林考察野人,在大九湖招待所我们住在一起,听农场的邓世华秘书介绍过他。他是湖北神农架林区专门搞文化调查工作的干部。”
“是这么回事。你是个搞文化调查的干部,你要到我们这边探查洞穴,了解野人的线索,我们欢迎你。我们公社附近就有个很神秘的木工池石窟,你如果要探查一下,我可以安排人带你去。到了西安公社,你的吃饭、睡觉问题,由我负责接待。”
“谢谢余部长,有时间,我去找你。”
听我说完,余忠山转身对孔庆余支书说:“这位同志是为了国家的科学事业来考察的,你们要好好地接待他。”
卢忠席说:“这个事请余部长放心,我准备让他住在我家。在大九湖招待所,我们已经说好,我们三家这几天杀年猪,都要请他到家里吃年猪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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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说,巫山县境内的那个中年药农,离开大九湖供销社。在回家的路上,刚走到云雾山的高山密林中,就被一个一直尾随着他,戴一顶陈旧的皮帽子的人,冷不防用石头砸破了头。而此时,他呼喊救命的声音正好被几个到大九湖卖药材的过路人听见。药农们闻声赶到时,戴皮帽子的打劫人,抢走中年药农的几元钱和刚买的解放鞋,这才夺路而逃。在云雾山发生的杀人抢劫案告发后,当地派出所的警察在药农的带领下,很快赶往案发地进行了勘察。公安人员在几个跟踪追击过嫌疑人的药农的带领下,找到了高山上的一个叫穿洞子的洞穴里,因穿洞子有很多洞口,公安人员进洞仔细搜寻一番,没有发现嫌疑人藏匿在洞中,只好继续寻找线索。一场侦破追捕凶手的大网,在湖北、四川两省接壤处的大山中迅速拉开。
在巫山县与巫溪县接壤的山脊线上,我由大队长卢忠席引路,很快找到了位于豹子塘山垭处的阴河洞。因身体虚弱,当我独自借助手电筒的一丝光亮,刚刚朝阴河洞的深处走了约一百米的时候,由于胸口发闷,头昏脑涨,我不得不赶忙从洞中返回。走出洞口,我与卢忠席分手后,便踏上了到大山中继续寻找洞穴的道路。就在这时,一个路过豹子塘山口,虽然与后篙村紧紧相邻,却属邻县巫山县管辖的当地治保主任,远远地看见我的身影,看见我好像戴着皮帽子,顿时疑心重重。对外来人员的高度警惕性,使他很想迈开脚步追赶上我。他犹豫一阵,突然看见与他仅相隔一道山梁的卢忠席,正在山坡上的路边准备捡些柴火回家,便大声地问着:“卢忠席!你在这里干什么?”
“我带着一个人,来看看阴河洞。”
“你带的是什么人?”
“是同我们一道从湖北过来的,叫黎国华。”
“湖北过来的,要立国法。”
“叫黎国华。”
“要立国法。”
当地许多人说话口齿不清,总把“头发”说成“头华”,把“法国”说成“华国”。治保主任听卢忠席说我叫黎国华,他就反复说着“要立国法,要立国法。”
卢忠席急着回到豹子塘北边的后篙村,他不介意地朝治保主任应答几声,便匆匆地回了村子。治保主任跑到位于豹子塘东南坡的阳坡林场后,他在林场里听说了刚发生在云雾山的抢劫杀人案,又听说嫌疑人的身高在一米六左右,头上戴着一顶陈旧的皮帽子,更加怀疑由卢忠席引路探察阴河洞的我,就是巫山县正在追捕的杀人抢劫犯。他连夜赶往本地能通电话的朝阳区向巫山县公安局报告。声称“在巫溪县境内发现了从湖北逃窜的杀人抢劫犯,这个逃犯的名字是‘要立国法’。看样子他是想打着‘要立国法’的旗帜,组织反革命暴动。”
在两省接壤的大山中,发现了疑似抢劫杀人犯的逃犯,又听当地治保主任紧急报告发现有人自称“要立国法”,要组织反革命暴动,治保主任的报告逐级上报后,各级领导不敢怠慢。江东军分区领导亲自组织军事科召集紧急会议。
一位参谋长在作战图前介绍鬼头山的地形情况:“鬼头山,地势险峻,洞穴密布。东连湖北的神农架,西连巫溪的大宁河流域,南连巫山县的丛山峻岭,北连湖北竹山的枪刀山。解放初期,这里曾是国民党匪徒盘踞的地方。1948年12月,国民党127军军长赵立之所部309师,曾有三百余残匪逃窜到鬼头山一带;1949年11月,有国民党79军赵德军、宋大香残部逃到这里;1950年5月1日,在大九湖农场庆祝五一劳动节的大会上,曾发生过特务向饮用开水投毒,造成五十余人中毒的事件;1972年,发生过巫山的张云湘勾结湖北的朱伯之、唐中可在大九湖企图组织暴动的事件。现在情况紧急,我们务必要在两天时间内,日夜兼程赶到鬼头山。”
随着汽笛长鸣,一艘满载解放军的小轮船,离开万县码头,驶进巫峡,直抵巫山码头。
因全县进入紧急状态,在巫山县公安局局长率领下,县中队、公安局干警、基干民兵数百人火速向鬼头山进发,投入搜捕行动。
在大巴山的崇山峻岭中,有许多由喀斯特地貌形成的石灰岩溶洞。我在山中了解到哪里有神秘的洞穴,就一天付二元钱请山民当向导,然后由我独自进洞探险搜寻野人尸骨。我不断付钱在山民家吃饭,请山民在山中探查洞穴,使我的身上很快只剩下了18元钱。
身上没有了钱,我渐渐感到了惶恐不安。听说土豆只需几分钱一斤,我就精打细算从山民家买些土豆,煮熟后当进山维持生活的干粮。一次,我走进巫溪与巫山、神农架三地毗邻的一个深山峡谷中,因天黑不得已住进一户刚刚被“摘掉帽子”过去被当作“富农分子”的孤寡老人家时,这个年近80,身上披满火灰,十分邋遢的老人,听我向他打听野人,他告诉我说:“快30年了,那是解放后两三年的事。我和我的兄弟从地里往家中背苞谷,后山里有几个野人,每年苞谷熟了都要来偷苞谷。那天我兄弟的媳妇在地里掰苞谷,我们两兄弟将苞谷背回来。等我们再到地里背苞谷时,那媳妇连影子都没有了,只见她掰苞谷的篮子滚在地里。我们一边喊一边找,等我们爬上一道山梁时,只见一个丈把高的红毛野人,正用肩膀驮着媳妇,大步流星只朝山上走去。等我们两兄弟追过一道坡时,野人背着媳妇很快跑得没有踪影了。媳妇被野人背走了,我那兄弟就打光棍儿过了一辈子。”
想着就在我进山前的两个多月,刘民壮教授带领甘明华、李孜、袁裕豪、王承忠等人,就是在巫山县白马大队的境内,挖回的一个疑似野人与现代人杂交生下的“猴娃”的遗骨。为了寻找一番那个曾被野人抢到山中的老头儿的媳妇。我就拿出一元钱,从老头儿家中买一些土豆。依靠他家的火笼,每天烧土豆维持生活,然后到附近的山崖地带寻找洞穴。因为老头儿家的一床破烂而肮脏的被子,由于长期处于湿润的饱和状态,不但有夹杂着刺鼻的猫尿味儿的浓烈的臭气,还有那些饥饿不堪的虱子、跳蚤们。只要人钻进被窝里,那些嗜血成性的小禽兽们,就会倾巢出动袭击我。为了躲避虱子、跳蚤们的撕咬,我只能一连几天坐在火笼边的椅子上过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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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期在深山劳累奔波,早已使我衣衫褴褛,蓬头垢面。自从听见山民们议论巫山县境内发生了杀人抢劫案和有人要组织反革命暴动的消息,在人心惶惶的紧张氛围中,为了不被组织暴动的反革命抓住,我只得提心吊胆地行进在深山的小路上。一次,我正走在一片密林中,冷不丁发现有背步枪的人,好像在后边鬼鬼祟祟地跟踪我。为了提防跟踪者朝我放冷枪,我隐蔽在一个高坎上,等跟踪者悄悄接近到高坎下,我像老鹰展翅从高坎上飞下来,突然像铁塔一般屹立在他面前,大喝一声:“为什么跟踪我?”
“你从哪里来的?”
“天上掉下来的。”
“不准动,敢动老子枪毙你!”
对方一声吼叫,就从肩上取下步枪准备对准我的胸部。我身子一闪一把抓住他的枪管摔开,顺势飞起一脚朝他的腿丫子踢去。他疼得“哇哇”地叫唤一阵,就在我拔腿逃跑的时候,他又飞身跃起死死地抱住我的一条腿,与我扭打在一起。山坡下就是百米高的悬崖绝壁,我与跟踪者扭成一团,渐渐扭打到了山崖边,好几次眼看两人就要滚下悬崖同归于尽。我一次次抽出一只手,死死抱住山崖边的树枝,才总算从悬崖边爬起来,这才匆匆地逃脱了这个跟踪者的追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