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文学1976--2012我的野人生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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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1章 初次听闻迷魂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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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着刘民壮教授于1977年在神农架首次获得金丝猴标本,使国内生物界公认神农架有金丝猴分布,并由刘民壮教授与中科院植物研究所副所长俞德骏教授等9位生物学家,于1980年5月12日,联名致信党中央国务院,呼吁“救救神农架,建立神农架保护区刻不容缓”,引起党和国家领导人重视,从而使一个面积为70467公顷的神农架自然保护区,于1982年正式批准建立。

我多年自费考察,治疗疾病和腿伤,以致拖欠文工团1900元公款。1984年7月,我调入神农架自然保护区科研所。新的单位每月要从我的工资中扣还30元钱,以还清我拖欠原单位的公款。调入自然保护区科研所后,我虽然每月只能领取27元钱的生活费,但能为自己的追求和信念而奋斗,我的生活仍然感到无比充实。

当刘民壮教授知道我调入神农架自然保护区科研所后,他特地写信对我表示祝贺。在信中他建议我:“如果你要想成为一个真正的自然科学的实践者,一定要掌握大量的生物学知识。联系你追求的梦想,一定要好好读一读达尔文的《物种起源》,掌握一些生物进化论和人类学的专业知识。你也应该读一读赫胥黎的《人类在自然界的位置》。”

在自然保护区科研所,我的工作是在野外调查金丝猴种群分布、种群数量、生活习性。我经常背着干粮和帐篷,尾随金丝猴群在森林中漫无边际地奔走。我陶醉在与金丝猴和谐相处的快慰中,陶醉在跟踪追击野人的快慰中。森林成了我的自由王国。我穿着迷彩服,潜伏在深山密林搜寻野人的身影,看着身披金色绒毛的金丝猴在古木参天、弥漫着古铜色的树衣、树挂的原始森林自由嬉戏,使我仿佛自己也成了金丝猴群中的一员。由于没有长镜头,在森林中用普通照相机,无法拍摄到十米开外的金丝猴的清晰照片,我经常冒着危险爬到高大的树上,悬崖上对它们进行面对面地偷拍。这使我很快拍摄了大量反映金丝猴生活习性的珍贵照片。到保护区三年时间,我就在国内的《湖北林讯》《经济日报》及台湾的《大地》地理等报刊、杂志发表了大量关于金丝猴生活习性的图文报道及研究金丝猴的论文。我的金丝猴摄影作品,还获得“中国首届珍稀野生动物艺术摄影大赛”一等奖,我也被中国《人与生物圈》杂志聘为特约摄影记者。

自从我调入自然保护区后,武汉的诗人野牛、武汉自行车厂的江新华、佳木斯市的文工团员——后来成了著名剧作家的全勇先等文学青年,都曾连续多年带着大量书籍,走进神农架与我一道在深山过春节。看着先后三次走进我的考察营地,一直和我挤在一张床上睡觉的诗人野牛,经常陶醉在书堆里,一边读书,一边写诗。受诗人的启发,我的心中渐渐萌生了写作的欲望。一次,我对诗人说:“我很想把自己的经历写成《疯狂的少年》《野人的诱惑》《森林的归宿》三部曲。”诗人说:“你这么坎坷的命运,充实的生活,丰富的情感,不写出来的确对不起你自己。在你开始写作之前,我建议你一定要读一读梭罗的《瓦尔登湖》。”

诗人走了。他将出版的《渴望孤独》《野牛诗集——冬日》很快寄给了我。经过几个月的努力,我的一部纪念死去的小猎狗莎莎的中篇小说《忘不了的莎莎》完成了。当工人出版社的印继粱等一行十二个编辑、记者到神农架采风时,他们走进我在深山的考察营地,看到我的作品后,回到北京不久便正式来函,要求我到出版社将作品修改一番。1985年元月20日,我第一次到了北京,住进了六铺炕工人出版社招待所。

一天,我刚刚从暖烘烘的工人出版社招待所走出来,在天安门广场受了风寒,引起重感冒。我突然感到身上忽冷忽热,手脚冰凉,心慌胸闷,接着就像进入了一种濒临死亡和万念俱灰的恐慌中。我咬紧牙关就近找了一家医院。意外的生病要花钱治疗,看着自己借的400元公款已所剩无几,还要留足返程的路费,已焦虑万分的我,再也顾不上修改作品,第二天就登上了北京至宜昌的火车。这次到北京,我唯一实现的愿望,就是走进了毛主席纪念堂,热泪盈眶地赡养了我崇拜的毛主席的遗容。

1984年,作者(右)与剧作家全勇先(右2)、诗人野牛在山中考察时留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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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85年冬天,我不顾债台高筑,预支一个月工资,到达了林区古水乡的白鱼村。找到曾在山中见过野人的谭华军、艾昌明、王明祥等人。原来,在当地收割苞谷的三个多月前,被山民们称作人熊的野人,曾纷纷从深山跑出来,到王明祥家靠森林边的农田里偷吃苞谷。一天晚上,王明祥在庄稼地边的窝棚里敲着木梆驱赶野兽,看见一个身高二米多的野人走进苞谷地后,他吓得直发抖。不管他怎么敲着木梆,吼叫着,野人还是照样不断地在地里偷苞谷。野人一次掰下五六个、十来个苞谷抱在怀里,然后拿到森林里一会儿又返回地里继续偷苞谷。看着自己种的苞谷不断被野人旁若无人地偷走,王明祥十分恼火,只好壮着胆子不断拿起燃烧着的柴火头朝野人追去。为了赶跑野人,后来他想出了一个主意:当野人趁着黑夜往庄稼地里走来时,他就提着一串鞭炮点燃朝野人扔过去。

一次,王明祥在森林边的苞谷地里,看见一个身高二米多的野人,竟然在光天化日之下和一个在地里吃苞谷的野猪打起架来。看着野人是想捕捉住野猪的样子,不断用强有力的大手拍打野猪的脑袋,他便立刻跑回家中拿来一支土铳,朝着野人放了一铳。受了伤的野人尝到了土铳的厉害,疼得“呜啊——呜啊——”地叫唤起来,这才撇下野猪慌忙地逃进森林中。

山民们讲述的他们与野人斗争的故事,令我兴奋不已。我住在宋明龙老人的家里,在他的孙子谭华军的带领下,我在白鱼村的深山中搜寻洞穴很久。一次,我们钻进一条只能看见一线天的陡峭的山谷里,在一个叫黄家凹的山崖地带不断搜寻,在一个极其隐蔽的山崖下,找到了野人们曾在秋季夜宿过的用树枝和杂草做的睡窝。

几天后,我从白鱼村转移到了送郎山南坡高山肩部的狩猎专业户龚仁富家。送郎山远离自然保护区二百多里,这里没有禁猎。属于松柏镇菜农的龚仁富带领儿子龚从华,在送郎山主峰下的山坳里承包了几亩荒地,建起临时居住的油毡房,过起了一边种地、养猪,一边狩猎的生活。一天,龚仁富在自己承包的送郎山基地杀猪,从附近的高桥村请来了许多帮忙杀猪的屠夫、猎人和厨子。晚上,人们围着火笼喝完酒,吃完饭开始闲谈。一个高个子屠夫宋大伯讲的故事深深触动了我。他说:“要说打猎,只有我们武山村有些老猎手。他们只要上山,就不会空手回来。1972年,我和武山村的几个亲戚在修八角庙到茨芥坪的公路时,他们说要到森林里去打熊,只到山上转了几个小时,就说打到了一个人熊。他们跑回来要我上山帮助他们抬人熊。我跟着他们钻进老林里一看,哪里是什么人熊,就是打的一个野人。那野人的脑袋呀、手呀、脚呀、肚脐眼呀,就连生殖器呀都跟我们人的一模一样。要说和我们人有什么不同,就是野人长了一身红毛。那野人的肉好多人都吃了。为了卖点钱打酒喝,他们把我邀上,我们背着两条野人的大腿,一车坐到阳日湾,在阳日湾的大坝工地转了半天,6角钱一斤,才卖到了第九工程队的食堂里。”

“老宋,你还见过打死的野人呀?现在外边的人都说神农架很神秘,都一个劲地往神农架跑。”猎人龚仁富说。

“要说神秘,我们武山村的迷魂塘,那才是最神秘的地方。”高个子屠夫宋大伯接过龚仁富递给他的一支香烟,点燃后慢慢吧嗒着,这才接着讲他的故事,“那是1974年十月间,我回武山老家玩几天。几个亲戚说我个子高、胆子大,硬要把我拉上,跟他们一块到迷魂塘挖药。迷魂塘那地方,整天都是雾气沉沉的。我们到那里后,找了一个偏崖根,白天在附近挖独活、藁本、黄芪,晚上就在偏崖根围着一堆篝火打瞌睡。在迷魂塘挖了两天药,准备第四天就往回走。那天夜里我们在偏崖根已经熬到天亮了。我迷迷糊糊的总觉得身后好像有人的样子。我们一共就三个人,一个挨一个靠在一起。

这时不知怎么三个人都醒了,看见我身后的确有个人影子,都觉得不对劲,我们就你望着我,我望着你。这时,我慢慢扭过头一看,老天爷呀——一个六七尺高,长一身红毛,披头散发,像个蓬毛鬼似的女野人,就站在我的身后,她也伸出一双手在烤火,只见她胸前的两个奶子有尺把长。迷魂塘方圆几百里没有人烟,我的两个亲戚已经吓得不敢动弹。我心里想,人反正是要死一回的。我从火堆里悄悄地拿起一根燃烧着的柴火,对着那个母野人的肚子就使劲戳过去,只听她哇哇地一阵怪叫唤,疼得她转身就跑了。事情过了以后,越想越害怕。三个人就像吓掉了魂似的,站起来就亡命地往回跑。我就被野人吓了那么一次,那迷魂塘就是有金子,我这辈子也再不会去那种地方。”

听了屠夫宋大伯讲的故事,我只恨自己不能插翅飞到迷魂塘去。身上所带的一个月工资和干粮已用光,我只得决定返回自然保护区上班。

科考队员在原始森林中发现的野人睡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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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86春节后不久的一天,在保护区石槽河村,一个曾留我住宿过的青年郑浩看见我,万分遗憾地对我说:“黎国华,前几年你一直住在天葱岭找野人,去年冬天你怎么不来呢?”

“是不是去年冬天,在天葱岭发现了野人?”

“要是去年冬天你在天葱岭,现在野人就揭秘了。”说着,他对我讲了事情的原委。”

1984年10月,江苏省吴县盆景制作厂商与林区木鱼林场技术员签订合同,以15元一公斤的高价,非法收购生长在神农架高山的常绿针叶灌丛香柏树枝条,到江苏省开发盆景市场。消息传出,保护区周边三县数十乡的村民近千人上山采伐香柏树枝条。虽然林区政府对这次震惊全国的森林资源破坏大案,进行了查处,并增设关卡严格检查,收缴香柏树枝条20多万斤。仍有利欲熏心的人们,或者靠人工托运绕过关卡,或者利用旅行袋、手提包、纸箱、床单包装和利用救护车偷运香柏树枝条,到江苏吴县盆景制作厂商停靠在长江香溪码头的轮船上销售。

1985年11月20日,与神农顶南坡的石漕河村接壤的巴东县堆子乡东育村的山民江书列、宦洪钟、万元凯、龚昌新等六人,为了攀爬到海拔3100米的神农顶采伐香柏树枝条,他们翻越小神农架主峰,进入神农架保护区境内的木鱼镇石漕河村,住进了郑浩的家里。

江书列等六人从石槽河出发,到达了神农顶南坡的红河谷地。他们准备经天葱岭攀登到神农顶,眼前的情景把他们吓懵了。一个身高二米多的红毛野人,正立在天葱岭旁的一条猎人进山的必经之路上。看着野人面对面与他们站立着,像一座铁塔岿然不动,六个人不敢贸然前进。野人望着他们也没有走开的意思。江书列等六个山民依仗人多势众,他们拿起手中的柴刀,面向野人发起一阵阵吼叫。他们有的不断捡起红河谷地的石块,朝着眼前的野人砸过去。在六个现代人齐心协力发起一阵阵攻势后,野人终于转过身,开始一步一瘸极其艰难地慢慢走向了远方。

当江书列、宦洪钟、万元凯、龚昌新等六人走到野人站立的地方时,他们发现野人走过的雪地上,到处都是殷红的血迹。不用说,这个脚部严重受伤的野人,可能是在翻越猎人们的霸路时,被猎人们的钢丝圈套住脚脖子,又被连着钢丝圈当弹簧的大树干弹到半空中,为了挣脱钢丝圈才导致脚部严重受伤的。根据这个受伤的野人流血不止,走路已十分艰难的情景分析,这个野人肯定会很快死去。虽然我很快住到天葱岭,对方圆几十平方公里的森林展开了20天的搜寻,但要在连绵的群山中找到一具野人的遗骸,真比下五洋捉鳖还艰难。在我和周鸿尤,我和李仁荣,以及孟庆宝、樊井泉、袁裕豪、郭建等科考队员,过去多次发现野人,跟踪追击多年没有捕捉到野人的天葱岭,六个进山采伐香柏树枝条的山民,却在此碰上了一个连赶也赶不走的受了伤的野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