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生里,我带一把剑,来时带,走时带,生时带,死时亦带,只因我的生命无所依!”林非轻轻笑着,哼唱着跟方白玉等从快活楼里听来的天涯小调,那是他们第一次去快活楼,第一次从别人口中了解到江湖,第一次心生澎湃,第一次的小调也一直记着。
林非缓缓睁开眼睛,望着面前的三人:“你们来了,我明天就走了,回长生宫。”
方白玉点点头,吕小竹默然,花丸则拍桌子叫:“林非,他们不说,我也还要说!你知道跟你一起回去报仇的两人是什么东西吗!他们是杀人不眨眼的江湖枭雄,你真的以为他们帮你报了仇,从你手里得到什么宝物后,还会放过你?”
林非不做声,望着花丸,又开始哼唱小调。花丸额头的青筋已经暴起,他抓住林非的手用力的晃:“你傻啊!他们根本不是想帮你,你想报仇,好!你等我三年,三年后我一定帮你杀了那两个混蛋,行不行,林非!”
“可以。但是,我等不了三年。”林非望着:“花丸,你说的,我懂。我心里的话,你却不懂。”
“你心里什么话?说出来啊!”花丸快要蹦起来了。
“好了,花丸,我们该走了。”方白玉拉起花丸,花丸一巴掌拍掉方白玉的手:“你算什么兄弟,你看着他回去送死?”
“小竹,架走!”方白玉说,吕小竹望一眼林非,摇头,回身跟方白玉一起架起了花丸走出房间。方白玉回过头来对着林非轻轻道:“你,保重了。”
林非淡淡,目光却转向窗外,两抹淡淡的黑影一闪而过。
九月初九,阴归黄泉之日,林非回到了长生宫,他缓缓举目,如攀上天际的长阶上各处都是遗留下的血迹,他一步步走来,目光一点点的浑浊。龙威跟鬼仙,还有其余七名江湖中一等一的人物,一起陪着林非回到了长生宫。
林非缓缓推开了长生宫的宫门,四处狼藉,处处血染,林非咬着牙,走向内坛。圣堂殿门前,清门道人同乌秃子看到林非回来,眼中都是闪烁着阴沉的目光,但看到后面跟着的几人,脸上又变得难看起来。清门道人站在圣堂殿外,冷冷对林非道:“两日不见林少宫主,我当躲去哪里呢?原来,是去搬救兵了。”
“搬多少救兵也无济于事,来一个我杀一个,来两个我杀一双!”乌秃子微微转动手掌,一片诡异的暗红色窜在手掌心,看的鬼仙等人也是一震。
鬼仙、龙威等人听闻过清门、乌秃子的恶名,清乌二人自然也看出了来者的真正身份,双方本都是江湖相当的角色,不到迫不得已,自是不愿意针锋相向。
“就是他们二人了?”鬼仙向前一步,林非点点头,鬼仙伸出一双鬼爪样的手,冷笑一声:“既如此,休说废话!拿命来!”鬼仙江湖老怪物了,说动手就动手,让清门道人跟乌秃子愣了几愣,鬼仙已经趁着这时机逼退了两人几步,龙威在后面也冷笑:“鬼仙老前辈,这功劳可不能你一人独得吧。”龙威也插身入战局。
不多时,其余七名来时的高手也一并参入战局,但见的圣堂前广场上十一道人影你来我往,相斗的一派热闹,但两百招下来,清门道人跟乌秃子渐渐力撑不住了,毕竟他们人少了很多,清门道人也暗感对方实力还在自己之上不少,万一一个闪失。清门道人心念着,看准一个时机,躲过三人夹攻,重新跳出战局,朗声道:“几位江湖朋友,听清门一言!”
其他人正厮杀的激烈,但清门道人这一嗓子是暗含了几分内力,硬生生灌进了对方耳朵里,剩余的十人也是停住手。鬼仙望着清门道人,喈喈怪笑了两声:“莫非你自知不敌,想自己献出你的命来?”
“这位前辈开玩笑了。我只是觉得,诸位同我二人舍命拼杀,或许,不值得。”
“此话怎讲?”
“几位武林同道武功或许胜于我们两人,但即便是杀掉了我们两人,你们又能从林非身上获得什么好处?”清门道人多么心思机妙之人,略一思索就想到了一定是林非用金劂作为代价求来了救兵。于是他顿了顿,继续说:“长生宫之宝——金劂吗?实不相瞒,我二人来长生宫一为寻仇,二则吗,就是为了这宝物。但这两日来,我两人已将长生宫搜了底朝天,根本没寻到宝物的丝毫线索,即便我二人真死在了诸位某人手里,你们又能肯定林非会拿出宝物来吗?或者说,这宝物真的存在吗!”
鬼仙收起身式,目光阴晴不定在清门道人同林非身上来回转悠,林非面色有些变化:“宝物的确存在,你们谁杀掉了这两个恶人我就把宝物给谁。”
鬼仙这一次并没有理会林非,而是转向清门道人:“你有什么主意?”
“前辈,不如这样。我们先让林非交出宝物,让众人都见识到了,然后我们大家再公平决斗,武功高者得之,如此,其他人也说不出所以然了。否则,我怕各位是空忙一场。”
鬼仙阴沉的低哼两声,对林非说:“这个主意可行。林少宫主,老朽虽不是为了你的宝物,但既然你说过这样的话,大丈夫言出必行,你就先把宝物拿出来,让所有人看过一遍,而后我立即帮你杀掉他二人。”
“哼,你们要失言于我吗?”林非语气冷峻,站在圣堂广场上看着每一个人。
“不是失言,是要先看看林少宫主的承诺是否可以兑现而已?你莫要想太多。”龙威整张脸藏在银甲里,只露出了一抹冰冷目光。
林非走过鬼仙、龙威,站在这些人中间,摇摇头:“我若真给你们看了,你们还会让我活着吗?我知道,你们的目的就是金劂,得到金劂后,我就是你们的眼中钉,肯定无法活在世上。但是,我认了!你们杀掉清门道人跟乌秃子,我就告之你们金劂下落,否则,我现在就死在了这里。”说罢,林非衣袖里甩出一把短匕首,横在脖颈上。
林非话说的决绝,鬼仙、龙威几人眼见不能再逼,只能将嗜杀的视线重新落在清门、乌秃子身上,清门道人暗叫不好,但心思一转,他又大声笑道:“各位,我有办法逼林非交出金劂。”
“哦?”鬼仙等人狐疑的看着。
清门道人回身走到圣堂门口,一脚踹开殿门,殿门吱呀呀打开,圣堂里黑暗的笼罩下,一十、二十、三十……百余人身靠身,背靠背被捆绑在一起,许多人血染衣襟,已经昏迷不醒。林非第一眼看到了躺在最外面的小童,它灰色的毛发上是一大块一大块暗红色的血渍,林非疯狂的冲向圣堂,像是恨不得将清门二人活刮了一样,清门等林非冲到殿门口,手一落,一剑斩掉了一名长生宫弟子的脑袋,血淋淋的脑袋骨碌碌的滚在门口。林非的脚停住了,他不敢再迈进门里,但射向清门道人的视线里渗透了无尽的仇恨。
“放了他们,他们是无辜的。”
“不错,他们或许是无辜,但如果你不把金劂的下落说出,我就杀掉他们。林非,听好了,现在我每问一次,你若不回答,我就杀掉一个人。百余条人命也都掌握你的几个字里了。”清门道人重新微扬剑锋:“金劂在哪里?”
“我不知道!”
剑落,又是一颗血红的头颅滚进了林非的视线里,圣堂外的鬼仙、龙威等人都是静静观看这一幕,似在等待这场较量最后的胜者。清门道人第二次喊起,林非没有说话,只是摇头。
剑落,鲜血横飞,浸染了圣堂的地面上,鲜血缓缓流在一处,林非闭上眼睛,浑身颤抖。
第三次清门开口,第三颗头颅落下。长生宫弟子的穴道都被封住,他们无法张口一吐此时的愤怒,但每个人都怒睁双眼像钉子一样钉在清门道人身上,清门道人第十次开口,突然叹息一声:“如此太慢了,林公子,此时开始,你若再不说,每一次我就砍断他们三人的脖子!”
“金劂在哪里?”第十一次,林非颤抖不止,如同坠身在千年冰窟,连呼吸都开始冻结。他感觉到了有东西滚到了自己脚下,脑中昏沉,林非险些跌倒,慌忙的扶住殿门。
“保住长生宫,守住这块我们林家百余年的基业。这是我对你唯一的要求。”爹临死时的话语如今萦绕耳边,林非内心痛苦挣扎,挣扎在放弃报辱父之仇同拯救长生宫之间,仇恨刻骨铭心,但对于爹临死前的承诺却如一块压垮天地的巨石,横亘在林非心头。
“接下来,换它!”清门道人见林非丝毫不开口,他挪动脚步,踩着一地鲜血,走到了小童身边,同时剑也落在了小童脖边,除小童外,还有两人一并笼罩在剑锋阴影下,一名是年轻的长生宫弟子,他衣着却不同其他子弟,穿着一身黑色禁衣,这种衣服在长生宫宫门里只有历代辅佐宫主的护法才穿。
难道这名年轻的弟子就是爹在死前为自己安排好的保护自己的人吗?而另一人赫然是为了救林非而重伤的光成。
林非的目光从小童、光叔、年轻护法的脸上一一瞟过,最终停留在了那张年轻的脸上,毅然的表情,在他如此年轻的时候,他却做好了去死的准备,不,不可以!
清门道人冷哼,剑锋倏然落下。
“住手,我……说!”林非终于无力的瘫倒在地。
剑在飘血,但终于缓缓的垂了下去。林非眼中的神光也在同一时间陨落,他似是知晓了接下来自己的命运。林非缓缓从圣堂里爬起来,转目,圣堂深处安置着历代长生宫宫主灵位,林非深深看了自己爹的灵位一眼,走出圣堂。
身后传来一声咳嗽声,那年轻的护法竟是拼着耗尽内息的危险用肉体冲开了穴道,但依然全身无力,他匍匐在地上,望着林非:“少宫主,让我去,让我去吧!你不应该,不能去!”
“你……好好的活。”林非转身走出圣堂,清门道人藐视的瞥了围拢的长生宫弟子一眼,随着林非走出圣堂。林非走下广场,一回首,却发现鬼仙、龙威等人已然同清门道人站在一处,窃窃私语,林非决然,向前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