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晚从男生公寓出来,学园小路上我走在最前面,芭蕾她们默不作声地跟在我的身后,谁也没像往常那样开玩笑。
后来的两天一直忙着复习功课,周末有最难的生化考试,和实验操作不同,很多要靠自己死记硬背的东西,所以少女们整日窝在宿舍里温书,下课铃声一响就和少女们围在一起背题,连闲聊的时间也没有。
上课时回头看了看明朗,发现他正用心看书。
考完生化这天下午是自习,由细菌小雷代课,羽绒服一脱,里面穿着一身朋克风格的休闲装,金属色仔裤,T恤上一个大骷髅,怎么看都不像老师。
教室里静悄悄的,没有一个人说话,见大家读书累了,他就跷着二郎腿坐在台上吐槽道:
“啧啧,老秦怎么把这些可爱的少女们吓成这样了,我还是头一次代过这么安静的自习呢,你们就没什么想要问我的吗,我和你们导师很熟的哦!”
“老师,你为什么和大叔很熟呀?”
芭蕾倒是顺水推舟,连手也没举就开问。
细菌小雷表情痛苦地扶额:
“因为多年以前,我在医院实习的时候,秦教授是我的主任。孽缘啊,在泌尿科我要每天对着面瘫脸,我就业了他居然也来这里教书。话说回来,你们秦老师从小学就上医学院附小,然后附中、本科、研究生,工作在这,又考了博士,相当专一的男人啊,就是工作狂,所以至今打光棍……”
就在这时候,系主任大婶出现了。
因为教室门开着,大婶站在门口推了推眼镜,细菌小雷吓得急忙把跷着的腿拿下来,起身立正站好,接受检阅一样对大婶嘿嘿笑了笑。
“老师没有老师的风范,看看你穿的这身衣服,给你五分钟,回去换一件衣服再来上课!”
“是!”
说完大婶气势汹汹地“哼”扭头就走,高跟鞋当当地远了。细菌小雷呼出一口长气,手背擦了擦额头,皱眉想了想……
忽然,细菌小雷眼睛一亮,往对面教室看了一眼,拔腿往外走。
没过一会儿,上身穿着一件休闲西服回来了。
教室里鸦雀无声,等待灭绝师太回来。
五分钟后大婶果然回来了,推着眼镜盯了他五秒,“哼!”继续往前走。
“呼……刚刚说到哪了……对了,你们秦老师……”
话音未落,少女们的视线转向那边。
只见秦老师冷冰冰的一张面瘫脸站在门口,用犀利的眼神刺杀着细菌小雷。然后,大叔的嘴里慢慢地,低沉地吐出一句话:
“把衣服还给我。”
“……”
然后下课铃响了,我在大叔披上衣服往走廊走时,追了出去。
也不知跟着大叔绕来绕去走了多远,通往餐厅的路上,他忽然停住脚步。
大叔转过身,“百里凛,有什么事吗?”
我往前迎了过去。
“那个,秦老师,我是有个问题……”
我决定向老师询问这几天一直在思考的问题,或许可以帮助北川也说不定,不过未成年人禁止饮酒就是了。
“在同学们面前不太好问……听说啤酒中含有雌激素,会抑制男性分泌睾丸酮,体毛减少、胡须脱落,而且乳房和臀部会发育,让男人看上去越来越像女人?”
大叔侧头看了看我,他挑了挑眉。
“你还有时间自主研究课本外的知识?”
啊啊,为什么我要自讨没趣被大叔训斥啊!
“对不起,补考我会努力的!”
“植物雌激素在啤酒中含量不高,而黄腐酚也不到1mg/L,发酵过程中还有可能失去活性。和含有大豆异黄酮的豆腐、豆浆相比,啤酒不算什么,古代的和尚只能吃青菜豆腐,也没听说哪一位因为摄入过量大豆异黄酮而变成尼姑不是?但饮酒的确能够降低男性血液中雄激素的含量,这基本可以归咎于酒精。”
“……是……吗?如果想让自己的体毛少一点,可以喝啤酒吗?”
“第一,你们是未成年人。第二,饮酒有害健康。市面上很多除毛产品,主要原理是含有碱性药剂成分将毛发做化学分解,要使用得当。”
“那甘草白芍汤呢?中药很安全吧,听说可以逐渐减少毛发生长。”
“确诊了患有多囊卵巢综合征了吗?”
“欸?”
“一种生殖功能障碍与糖代谢异常并存的内分泌紊乱综合征,也就是女性的不孕症,症状是肥胖,月经失调,双侧卵巢增大,多毛,不孕等,长期饮用甘草白芍汤可以改善病情。”
“没有确诊……可是,只想让毛毛少一点……”
“女性多毛症也有专门配药,比如白芍,甘草,陈皮,牡丹皮,茯苓,当归。”
大叔语速相当快,像是故意不让我听清楚记下来。
“另外,不要随便用药,内服外用都要注意,有疑问可以去做检查。”
“……唔。”
和大叔讨论什么的时候,脑袋瓜要转得非常快才行,理解能力也得加强——虽然很难吧,不过不像以前那么尴尬了。
秦老师点了点头,缓步往前走。
“等一下老师,等等,我还有问题!”
我抓住了他的袖子,连忙松开手。
“那个……”
我深吸一口气,鼓足了勇气终于问了出来。
“老师您为什么还是单身呢?”
啊啊,我八成是疯了啊!
“……你想知道?”
“我,我才不是……我才不想知道老师的私事啦!只是……身为副班长,要回答同学们的问题啊……班里的女孩对班导师很好奇,背地里女孩们也会谈论……那个……”
“有合适的人选我会结婚的。”
我还没别扭完,他忽然这么说。
“……可是老师连女朋友也没有。”
“以前当然有过。”
“那为什么老师不结婚呢?”
“没遇见合适的。”
不知为何,我产生了有点赌气的情绪。
“就像明朗说的……商品工厂一样,老师也是男人啊,所以抱着使用试用装的态度,去选择最合适的?我觉得这是不对的!”
大叔愣了愣,颇具兴趣地歪头打量我一会儿。
“就觉得社团这几天有些反常,你们吵架了?”
“唔……因为他说了些……可恶的话。”
“男人和女人,想法总有一些不同吧。”
“他连一句道歉也没有!”
“也许对方也这么想。”
大叔示意一起往餐厅那边走。
“不同的观念行为,不同的思维方式,相处久了就会产生矛盾,矛盾可以用谦让消除,但又会像毛发一样滋生旺盛,就算拔掉它还会再生,你不能违反大自然规则,不能强求它改变,只能让自己勇敢地去适应,如果适应不了,也没办法理解对方,就只能去选择与自己更合适的、矛盾可能性最小的那个……”
是啊,毛发本就滋生旺盛,想灭掉它是违反自然规律的。
因为今天没有压堂,来餐厅早了些,大婶们的菜还没有煮好,芭蕾她们坐在餐厅靠窗,伸着脖子等着菜熟。
金灿灿的阳光照在芭蕾的侧脸。
小汗毛黄澄澄的。
我坐在少女们旁边,环顾着餐厅,没看见明朗和北川,幽幽也不知去哪儿了。
“芭蕾,买个面包吃吧,不等了。”
“不,人家今天一定要吃干煸鱿鱼须!”
“哦呵呵,你的须子都等黄啦,大婶的须子还没炒好呢!”
“人家马上就去拿明朗的剃须刀把它剃掉!”
提到明朗的名字,芭蕾急忙捂住了嘴。
小心地观察着我的表情。
我若无其事地看着窗外,远远的,看见北川和明朗,以及幽幽三人走来,进餐厅直奔我的方向,我立马低下了头。
“百里同学!本天才带着明朗来给你道歉了!”
一副快哭了的表情,一点不像是来和好的。
两个男生站在桌边,我板着脸往旁边挪了挪。
“好,我接受。”
“呜呜,百里,你看!”
说着,北川挽起裤腿。
“……!!”
不到十天而已,腿毛居然看上去比以前更茂盛了。北川随手撩起明朗的裤子,明朗的双腿也长出汗毛了,不过和以前差不多,效果比北川好一点。
“呜呜呜,我还是从窗户跳出去好了……”
“别来这招了,我会想办法的!”
我看向默不作声的明朗。
“如果,及时抹那些抑制毛发的配方,也不至于这样,不过那天你们的表现,我以为你们只需要电脑就可以了呢。”
“……对不起。”
明朗垂着眼睛看着地板。
“谁,谁让你……道歉了啊?我又没和你吵架,身为男生……那三个字是随便……随便对别人说的吗?”
“乳乳你这个女人也太别扭了啊……”
“住口啦。”
不过我很清楚,就算使用了我准备的那些瓶瓶罐罐,男生本就旺盛的毛发,也会不顾一切地滋长出来,可能一点用处也没有。
少女们终于松了一口气,端端正正坐着的身子也放松地歪了歪,大伙围坐在餐桌前,葵香和幽幽端着餐盘过来了。
“啊啦,既然和好了,就可以继续一起用我买来的脱毛商品了哦!”
“不行小葵,只有一个办法了。”
我看向抱头苦恼的北川。
“这位天才画家,你很有钱吧?”
“……呜呜,因为本天才做错事,已经开始要收费了吗?我们只是玩了一会儿LOL啊!”
“别贫嘴了,社团的钱恐怕不够用,如果你愿意出钱的话,我带你去美容院吧!”
“哈,哈啊?”
“我们去正儿八经地做一次富人的脱毛法!”
我又看向明朗。
“至于你,必须给本团长当一天的男仆,以解堵在我心头的这股怨气。”
“当然,女人不能赌气,对身体不好。”
“那……那你给我,剥个茶蛋吃!”
“没问题。”
“预约好了吧?”
一行人神色紧张地站在美容院门口。
“嗯!不过男生,没有来这种地方的吧?”
“谁说的,多去了。”
这天我们陪同北川一起来做脱毛,价钱是有点小贵,四肢加一起六七千块,最多八个疗程,不过他自己完全可以承受就是了。
在走廊坐等很久。在芭蕾的捣乱下,葵香把她按在椅上玩手机,由我和明朗陪同北川进去。医生是一位美女,房间里有一米多高的脱毛仪器,北川换了短裤被拍了照片。
“为什么……还要给本天才拍照……不要拍脸啊,我是公众人物……”
“留着鉴定看效果呢。”
“不过,之前用过脱毛膏,不要紧吧?”我问。
“没事的,我们也要剃掉。”
美女利索地拿着剃须刀,将我曾经不敢轻举妄动的北川的腿毛剃掉了。然后涂上了一层像冷凝胶的液体。
虽说是无痛的,后来听北川说,中途也疼了几下。仪器在腿上滑动时,会有轻微的痛感,毕竟男生的毛发很旺盛,毛孔也很粗大,不过那种小痛随便就能忍住。
脱完之后,把腿上的冷凝胶去掉,美女医生拿了几个冰袋过来给他冷敷,顺便又拍了几张照片。
“两三天内不要洗热水澡,不要晒太阳哦!”
四肢光滑,北川感觉良好。
“不过,有点烫烫的感觉……”
“正常现象。”
这下子去马来西亚槟榔屿活动肯定没问题了。
——终于解决了,我以为。
当天晚上,我们正在宿舍里背书,接到了明朗的电话。还没等说话,就听见北川大呼小叫:
“呜呜,本天才这下变成石榴了啊!我要从这里跳下去!”
我吓得扔掉教科书,带着芭蕾她们往男生公寓赶,不过秦老师给我的护理批条已经过期了,只能在公寓大门口徘徊。
没多久,明朗搀着北川下楼了。
因为天冷穿着长裤搞不清情况,依照明朗的指示,先给美容院打电话,但是没有人接听,只好给大叔打电话,他还在加班,一行人直奔大叔的办公室。
秦老师办公室里,北川呜呜地把裤子脱掉了。
腿上布满了又红又肿的小点小包。
“在哪做的?”
“美容院。”
“怎么没去附属医院?”
“开了很多年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