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早晨六点，学校门口集合，大巴已经等在路边了。
幽幽靠在明朗的背上睡得很熟。因为兴奋得失眠，夜里和幽幽玩抽鬼牌的芭蕾，无精打采地蹲着系鞋带。
四点起床的葵香公主，把外出淡妆化得无可挑剔。
花咲穿着少女网球服那种短裙，看见我就迎了上来。
“这是给小凛做的。”
她从便当盒里拿出两片抹了果酱的吐司面包。
“啊，怎么好意思……”
我接过食物，看着花咲仰着瓷娃娃一样的脸庞。
她微微眨着眼睛，晨光里的少女真是可爱啊。
我们寝室里才不会有女人大清早给我做早餐呢……
“妖孽！居然乘人之危，趁人家系鞋带的工夫勾搭小凛，还不给我现出原形……”
芭蕾踩着鞋带跑了过来，向花咲胸部抓去。
“呼，老师来了。”
我在乌烟瘴气中，淡定地迎向大叔。
大叔穿着运动装从远处走来。
“老师，这是点名表，全班到齐了。”我对大叔汇报说。
大叔面无表情地坐上了副驾驶位。
“在长城上，也要时不时点名，避免掉队或离队，百里，你负责女孩们的安全。”
“什，什么？我不行……”
如果登山队伍拉得很长，我岂不是要跑前跑后，那样我会累死的啊！
“老师，这项任务太艰巨了，我的体力恐怕……”
“百里，我知道你很担心怕我失望，不过没关系，其实我对你的期望值很低。”
“……”
大叔是在安慰我吗，您可真让我舒了一口气啊。
我放弃地叹了口气。
真是的，为什么美好的假期也要对着扑克脸啊？
总之，这次郊游我负责人数统计。我们搭上了大巴。
目的地是延庆县，距离市内八十公里外的八达岭长城。
明朗像个导游一样站在前面，用麦克风讲了几个类似于“一个包子在走路，走着走着，饿了，于是它就把自己给吃了”、“一个香蕉在赶路，走着走着，腹黑了，于是就把自己的皮给剥了”这样的冷笑话之后，少女们在芭蕾的带领下，开始玩地铁站名接龙游戏。
输方要回答老师的三个问题，回答错误要唱歌。
——依照座位顺序说出一条地铁线经过的车站名。
明幽这时歪倒在我的肩膀上，小脸绷得紧紧的，脸色难看地闭着嘴。
“幽幽你的脸色不好啊。”
“唔。”
“该不是……晕车了？”
“呜呜……不要说……出来……”幽幽像吃坏了肚子一样抽搐着脸。
这时候，轮到我这排说地铁二号线。
“——阜成门。”
坐在最前头的明朗自信地说。依次往后。
“——复兴门！玄武门……”
咚，汽车颠簸了一下，幽幽突然捂住了嘴巴。
“喂喂，你是不是要吐了啊？”我担忧地问她。
“呜，吾不会……呕……”
“是，是吗？”
“——和平门！前门……”
前面的花咲坐下，我急忙站了起来。
“天安门！”
“噗哈，大笨蛋啊，你家地铁在天安门底下停咩？”
芭蕾那个讨厌鬼嘲笑着。
明朗回头说：“好吧，我们组，黄牌警告。”
游戏继续。
“呃……胃里……翻江倒海……好难受呜呜……”
“幽幽，你要不要出去吐啊？我去喊明朗。”
“不，不要！不要打扰吾，吾在冥想……”
你是卖火柴的小女孩吗？
“——崇文门，建国门……”
“拿个袋子准备一下比较保险吧？”
我手忙脚乱地安抚着幽幽。
“——朝阳门……喂，小凛！”
我抬起头，“精武门！”
“……”后面的少女半天没接上话。
“为什么我们会有猪一样的队友啊。”
在芭蕾的骂咧中，明朗愁苦地捂住了脸。
按照规矩，输的人要回答秦老师提出的三个问题。我搞不懂为什么扑克脸也要参与玩游戏啊，这不是大叔的风格！
大叔坐在副驾驶的位置缓缓开口了： “第一，名词解释。”
我预感腹黑大叔绝对不会问简单的问题。
“尺骨茎突。”
“……耻……”
呜，大叔太色了！呜我要踢死他！
“……耻……骨……突突突……”
我像机关枪一样“突突”了一会儿。
耻骨……突起的……吗？
这完全……不在我的知识范畴之内……啊，这是第二章的内容吧，大叔在考验我有没有及时预习功课？
“为什么……我没有学过的印象？”
“是啊，肯定还没学过，像这种不知羞耻的知识，小凛是不可能漏掉的。”
葵香你是在帮我说话吗？
“我不太会……”
话还没说完，花咲眨着水汪汪的眼睛回头了。
我以为她要提醒我答案。不知为何她的脸通红。
“就算……小凛没有那个功能，花咲也不介意……”
这不是你介不介意的问题啊！
少女们开始倒计时：“……四！三！二……
我只好眯起眼睛，看向我的“搭档”明朗。
往下……往下……
“喂喂，你看哪儿呢，尺骨是这里！”
明朗指着手腕上戴手表的位置。
那里有个骨头的小突起。
“……啊！”
“一！大笨蛋小凛！”芭蕾骂我。
大叔接着问：“第二，提灯女神的名字是什么？”
“欸？呃……嗯……”
“——四……三……二……”
“沉香！”
“提什么宝莲灯啊！”
“贝露丹蒂！”
“二次元不算！”
我吓得闭上了嘴巴，明朗回头瞪了我一眼。
“南丁格尔啊，百里，你真的在学护士吗？”
在少女们起哄的笑声中，明朗批评了我。
“那么，大叔为什么不直接问乳乳‘世界上第一个真正的女护士是谁’啊，什么提灯女神啊呜呜……”
看嘛，芭蕾也觉得大叔的问题很难呀，接下来——大叔面无表情地接着问：
“第三，当首长对战士们说：同志们辛苦了。战士们要怎么回答？”
我完全没想到最后会是和专业完全不搭嘎的问题。
“同志们辛苦了……首长辛苦了！”
“错。”
“首长更辛苦！”
“错。”
“我们不辛苦！”
“错。”
……大叔是魂淡。想想想……同志们辛苦了……
“这是我们应该做的！”
“你应该笨死呀乳乳，三……二……”
“那你知道答案吗，菜菜？”
“谢谢首长关心！”
“……你臭不要脸啊。”
“倒计时结束。”明朗放下手表。
大叔低着头接着翻书，深沉地说：“我们所做的一切，都是……明朗回答——同志们辛苦了——”
明朗举着麦克风：“为人民服务！”
——好想去死。
为什么我一定要在美好的假期里玩这种游戏啊？
结果在少女们“唱歌唱歌唱歌”的起哄中，答错问题的我只好站起来，“既，既然这样……我就给大家唱一首……”
我有点害羞地接过花咲递来的麦克风。
“小凛，给人家唱情歌。”
“其实我不太会唱歌。”
后来，我深情款款地唱了一首歌，再后来不说也罢。
因为我强迫性失忆。
数月后，我翻开了像小学生作文一样的郊游日记。有一段这么写——
今天，我和大家去了长城。在大巴里，幽幽和我挨在一起，因为我玩游戏输了，所以被罚唱歌，当我唱到高潮时，幽幽抬头看了看我，然后就在我的身上吐得到处都是。
就这样在大巴里度过一个多小时。
远方，莽莽群岭，一条巨龙蜿蜓在山脊之上。
我们到达了长城脚下。
没有坐缆车，我们从正门进去，徒步攀登。通往城垣的路上是出售手信的小店，穿着朴素的小贩用熟练的英语和外国人讨价还价。葵香公主站在小摊前，戴着军帽，摆着妩媚的姿势不断拍照。
“啊啊啊……向最高点冲刺！”
芭蕾捞起葵香，两人冲到了队伍的最前方。
明朗牵着妹妹，看来他肩上的负担很沉重，V++社团的少女们都把水放进了他的背包。
“很累吗，花咲。”
“……还好呀。”
走到班级队伍末尾的花咲，微喘着摇摇头。
“恐怕还有很长一段路哦。”
放眼一望无垠的寥廓山野，我仰头看向高处，明朗和芭蕾已经爬上了第一个烽火台。
“……嗯，小凛不用特别照顾我呀。”
看她茫然失措的模样，我伸出了手。
“走，一起。”
广阔的碧空之下，古老的城墙在群山万壑之上绵延曲折，徐徐吹来凉风，我牵着花咲走在拥挤的人群里。比肩接踵的人啊，走在中间的我们进退两难，只能随波逐流。终于站在第一个烽火台上，往下一看……密密麻麻的肉墙……
“果然是奇迹，全世界的人都在Cosplay好汉啊。”
“就像每天早上地铁一号线的车厢里一样。”
“……用我们的血肉筑成我们新的长城……”
芭蕾面朝着箭窗开始唱国歌。
一个英俊的外国男人走到咋呼的芭蕾的面前，说了一串英语之后，芭蕾开始手舞足蹈地支支吾吾。
“P……p……picture？好，No泡泡乐！OK！OK！”
难道你只听懂了一个单词吗？
不过……也足够了……
然而，就在外国男人递出相机的时候，芭蕾对着男人摆出了可爱的造型。
“哈哈哈，拍吧！真有眼光，随便拍啊……”
她又变换了几个得意的姿势。
“……”
在外国男人复杂的目光里，我低着头假装不认识地经过了那个笨女人。
在烽火台点名结束，平时娇气的葵香看上去元气十足，被同组的芭蕾推着跑到队伍前头。我负责照顾花咲走在最后。
“多美的风景啊，你看那边……”
我一边用点名册扇风，一边指向远方山峦。
“唔……嗯……”
身边低头爬台阶的花咲喘息着回应我。
“谁说的，不要错过沿途的风景。终点永远在那里等你，风景错过了就不再回来了。”
“嗯。”
“……累了吗？”
“还好呀。”
和之前回答的差不多，只是声音孱弱极了。
脸颊被阳光晒得绯红，花咲抹抹鼻尖的细汗，碎发贴在湿漉漉的额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