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仙花,别名凌波仙子、金银台、玉玲珑、姚女花、女史花、天葱、雅蒜、天蒜、俪兰、金盏、女星、雅客、雪中花等。水仙是石蒜科水仙属多年生草本植物,原产中国,在一千三百多年前的唐代即有栽培,为中国传统名花之一。
水仙的鳞茎生得颇像洋葱、大蒜,所以六朝时称“雅蒜”,宋代称“天葱”。此属植物全世界共有八百多种,其中的十多种具有极高的观赏价值,中国的水仙是多花水仙的一个变种。
在中国,传说水仙是尧的女儿娥皇、女英的化身。她们同嫁给舜,姐姐为后,妹妹为妃。舜南巡驾崩,娥皇与女英殉情于湘江。上天怜悯二人的至情至爱,便将二人的魂魄化为江边水仙,成了腊月水仙的花神。据《花史》记载,在唐代水仙已经为人们所喜爱,唐玄宗李隆基赐给虢国夫人的红水仙,“盆皆金玉七宝所造”。宋代黄庭坚、杨万里、朱熹、辛弃疾等都有关于水仙花的诗词,可见水仙的培植已经盛极一时。黄庭坚将水仙花盛喻为凌波仙子,更是使水仙身价倍增:“凌波仙子生尘袜,水上盈盈步微月。是谁招此断肠魂,种作寒花寄愁绝。含香体素欲倾城,山矾是弟梅是兄。坐对莫成被花恼,出门一笑大江横。”刘邦直咏水仙:“得水能仙天与奇,含香寂寞动冰肌。仙风道骨今谁有?淡扫蛾眉嵾一枝。”
《红楼梦》第五十二回:“刚到院门外边,忽见宝琴的小丫鬟名小螺者从那边过去,宝玉忙赶上问:‘那去?’小螺笑道:‘我们二位姑娘都在林姑娘房里呢,我如今也往那里去。’宝玉听了,转步也便同他往潇湘馆来。不但宝钗姊妹在此,且连邢岫烟也在那里,四人围坐在熏笼上叙家常。紫鹃倒坐在暖阁里,临窗作针黹。一见他来,都笑说:‘又来了一个!可没了你的坐处了。’宝玉笑道:‘好一幅“冬闺集艳图”!可惜我迟来了一步。横竖这屋子比各屋子暖,这椅子坐着并不冷。’说着,便坐在黛玉常坐的搭着灰鼠椅搭的一张椅上。因见暖阁之中有一玉石条盆,里面攒三聚五栽着一盆单瓣水仙,点着宣石(注:一种用以点缀盆景的质地疏松多孔隙易吸水的石头),便极口赞:‘好花!这屋子越发暖,这花香的越清香。昨日未见。’黛玉因说道:‘这是你家的大总管赖大婶子送薛二姑娘的,两盆腊梅,两盆水仙。他送了我一盆水仙,他送了蕉丫头一盆腊梅。我原不要的,又恐辜负了他的心。你若要,我转送你如何?’宝玉道:‘我屋里却有两盆,只是不及这个。琴妹妹送你的,如何又转送人,这个断使不得。’黛玉道:‘我一日药吊子不离火,我竟是药培着呢,那里还搁的住花香来熏?越发弱了。况且这屋子里一股药香,反把这花香搅坏了。不如你抬了去,这花也清净了,没杂味来搅他。’宝玉笑道:“咱们明儿下一社又有了题目了,就咏水仙腊梅。”
可见,清供水仙在当时也是风气。水仙、腊梅都是高雅之物,宝琴送黛玉水仙,送探春腊梅,是把黛玉视为高雅之人的。黛玉怕药气熏了水仙,足见对高雅之物的怜惜。
水仙冰肌雪骨,超尘脱俗,非一般人可比。那么水仙庵里供奉的女子该是谁呢?第四十三回,大家忙着给王熙凤做生日,贾宝玉却秘密地做着一件他认为更加重要的事情:带着茗烟,匆匆打马来到城外,祭奠一个人。贾宝玉是想找个好去处祭奠金钏的,在茗烟的引导下,巧的是来到了水仙庵。
“茗烟想了半日,笑道:‘我得了个主意,不知二爷心下如何。我想来二爷不止用这个,只怕还要用别的。这也不是事。如今我们往前再走二里地,就是水仙庵了。’宝玉听了忙问:‘水仙庵就在这里?更好了。我们就去。’”
到了水仙庵,老姑子献了茶,宝玉因和他借香炉烧香。那姑子去了半日,连香供纸马都预备了来。宝玉说道:“一概不用。”命茗烟捧着炉出至后园中,拣一块干净地方儿,竟拣不出。茗烟道:“那井台上如何?”宝玉点头。一齐来至井台上,将炉放下,茗烟站过一旁。宝玉掏出香来焚上,含泪施了半礼,回身命收了去。茗烟答应,且不收,忙爬下磕了几个头,口内祝道:“我茗烟跟二爷这几年,二爷的心事,我没有不知道的,只有今儿这一祭祀没有告诉我,我也不敢问。只是受祭的阴魂虽不知名姓,想来自然是那人间有一,天上无双,极聪明极俊雅的一位姐姐妹妹了。二爷的心事不能出口,让我代祝:若芳魂有感,香魄多情,虽阴阳间隔,既是知己之间,时常来望候二爷,未尝不可。你在阴间保佑二爷来生也变个女孩儿,和你们一处相伴,再不可又托生这须眉浊物了。”说毕,又磕几个头,才爬起来。
宝玉祭奠的就是金钏。宝玉回荣国府以后:刚至穿堂那边,只见玉钏儿独坐在廊檐下垂泪,一见他来,便收泪说道:“凤凰来了,快进去罢!再一会子不来,都反了。”宝玉陪笑道:“你猜我往那里去了?”玉钏儿不答,只管擦泪。原来这日是金钏的祭日,玉钏念着姐姐,正暗自伤心呢。宝玉犹自记得,也算难得了。
这段描写,曹雪芹在《红楼梦》里是把金钏当作了水仙花一般的人物。在水仙庵里来祭奠她,正好说明金钏儿美丽而短暂的一生像极了水仙花。如果说大观园众花皆有神的话,那金钏儿就是水仙花神了。
金钏,是王夫人房中的丫头,本姓白,有一个妹妹叫玉钏,同是王夫人房中丫头。金钏儿本来是一个活泼的女孩子:第二十三回,宝玉听命,惶惶然来见老爷。贾政正在王夫人房中商议事情,金钏儿、彩云等众丫鬟都站在廊檐下。一见宝玉来,她们都抿着嘴儿笑他。金钏儿一把拉着宝玉,悄悄的说道:“我这嘴上是才擦的香浸胭脂,你这会子可吃不吃了?”
但是到了第三十回,王夫人在里间凉榻上睡着,宝玉上去和金钏调情。宝玉上来便拉着手,悄悄的笑道:“我明日和太太讨你,咱们在一处罢。”金钏儿不答。宝玉又道:“不然,等太太醒了我就讨。”金钏儿睁开眼,将宝玉一推,笑道:“你忙什么!‘金簪子掉在井里头,有你的只是有你的’,连这句话语难道也不明白?我倒告诉你个巧宗儿,你往东小院子里拿环哥儿同彩云去。”宝玉笑道:“凭他怎么去罢,我只守着你。”只见王夫人翻身起来,照金钏儿脸上就打了个嘴巴子,指着骂道:“下作小娼妇,好好的爷们,都叫你教坏了。”“王夫人固然是个宽仁慈厚的人,从来不曾打过丫头们一下,今忽见金钏儿行此无耻之事,此乃平生最恨者,故气忿不过,打了一下,骂了几句。虽金钏儿苦求,亦不肯收留。”最后逼得金钏儿跳了井。
鲁迅说,悲剧就是把最美好的毁灭给人看。大观园里的女孩子们最终都逃不脱凄惨的命运,就像第四十六回写的:“鸳鸯红了脸,向平儿冷笑道:‘这是咱们好,比如袭人、琥珀、素云、紫鹃、彩霞、玉钏儿、麝月、翠墨,跟了史姑娘去的翠缕,死了的可人和金钏,去了的茜雪,连上你我,这十来个人,从小儿什么话儿不说?什么事儿不作?这如今因都大了,各自干各自的去了。’”最终,全部都散了,来去无踪无迹,如同那些缥缈的云烟,这怎不让人心碎呢?
2011年7月29日写于澡雪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