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于,浩浩荡荡地,七个人围坐在一张大圆桌旁。
天不遂人愿的是,按事先安排好的座位次序,潇潇被迫要坐在宋聿的左首。
天遂人愿的是,刘霏霏极其兴奋地坐到了宋同学的右首。
不愧为生意场上的骁将,从宋聿和潇潇入座开始,在宋致山的简单介绍下,刘总便在对上次宋从大婚之时因公务缠身无法出席的失礼之举再次致以深切歉意之后,开始了对潇潇锦上添花式的赞美。
听得孝庄和从女士心花怒放。
吾家有女已长成,且得到社会精英的承认,尽管虚多于实,二人心里仍然颇为欣慰。
潇潇一径有礼而客套地微笑。
她心里十分清楚,这个胖胖的刘山峰冲的是宋致山的面子。
因此,她表现出恰如其分的谢意和礼貌。
她不是没看到那个叫做刘霏霏的小丫头,自打看到她和宋聿一同进来之后,那种牛耳尖刀般在她脸上剜来剜去的眼神,尽管后来在宋致山的介绍下,逐渐缩短成削铅笔的小刀,但是,当刘山峰先生敦促她打招呼时,她勉强了好久,才不情不愿地叫了一声:“潇潇姐……好。”那个“姐”字尤其响亮。
然后,就缠着宋聿说东说西。
潇潇到底多吃了几年米,自然看得出这个小丫头心里的九九十八湾。
因此,她继续低头,微笑,一言不发。
此时的宋聿,心烦意乱,一方面,在老爸目光的时时关照下,尽管被这条五花蛇缠得几乎窒息,但一时三刻不能翻脸,再加上,尽管陆冰山低着头,垂着眼,头发半掩着脸,似乎对周遭事物一无所察,但是,他敢打包票,陆冰山的嘴角一定又是那种千年不变的略带嘲讽的微笑。
他的心里没来由地又是好一阵懊恼。
终于,曲终人散,酒足饭饱之际,刘山峰和宋致山要继续找一个合适的地点去深谈合约的细节。
从女士和孝庄决定先回家。孝庄要追着看古装电视连续剧,从女士在周末雷打不动地要早早睡美容觉。潇潇自然要随侍左右,因此,她也一同起身,打算随孝庄一行离开。
正在此时,刘霏霏开口:“宋聿,我们去看电影好不好?”
宋聿正待拒绝,一抬头,看到老爸略带警告的眼神,和刘山峰不明其意的微笑,不由略一踌躇。不管怎样,虽然身为宋家人,外表冷血,但心里面,仍然有着他早逝的老妈极重亲情的基因。要不,他也不会一而再、再而三地被宋致山先生说动,而出来牺牲小我。
他下意识地又看看站在他身旁,垂着头,长发半遮面的陆冰山,这次,他是真真切切看到她嘴角的那抹略带神秘和讥诮的微笑。
一时间,不由一阵怒火攻心,要下地狱大家一块下,没道理他身处苦海,让这个陆冰山在外逍遥自得。
于是,还没来得及多想,他便一伸手,神不知鬼不觉地拉住潇潇衣服的一角,“潇潇,大家一块去看电影吧。”
说得一副很自然很亲切的样子。
陆潇潇愣了半晌,又感觉到衣服被某人不动声色地拉得紧紧的,不由抬起头来,以目光向从女士和宋先生求救。
结果,她看到的是宋致山一副被姐弟情深感动的,很欣慰的样子,“潇潇,你们年轻人多聊聊,一块儿去吧。”他心中有数得很,儿子对刘家的宝贝女儿一无兴趣,纯粹是看在老爸的面子上友情客串,如果光是这两人去看电影,以他一贯的脾气,没准就把人家一个女孩子甩在半道上不管不顾了,搞不好功亏一篑,有潇潇在,以这个丫头的沉稳,能起到小小的定海神针的作用。
到底是夫妻连心,且女心外向,从女士心中也是一般想法,遂牺牲女儿,连连向她使眼色。
潇潇不得已,继续以眼神求助于孝庄。
此刻的孝庄还没来得及从刘山峰如潮水般的阿谀奉承之辞中回过神来。
以刘先生的精明,一早看出孝庄在宋、从二人心中的崇高地位,因此,饭桌上,一直不遗余力地夸赞着孝庄。毕竟,尽管宋致山目前在生意方面有求于他,但是,以宋致山的精明,和宋聿这个小子的前途不可限量,风水轮流转,山水有相逢,说不定哪天就该轮到他有求于宋致山了,因此,他表现得分外热情。
再加上他无比清楚宝贝女儿的心事,对宋聿也颇为满意,因此,以准岳父的心态更加不见外地对所有的宋家人一律热忱相待。
孝庄一向深居简出,以服务陆家为本职,尽管在陆家的地位一言九鼎,但是,毕竟只是一个小小的家庭单位,如今,价值得到社会大众承认,心中不可谓不快慰。
待到她看到潇潇哀怨的眼神时,心里还是有点晕乎乎的。
但是,片刻之后,她还是以多年丰富的阅历,做出了极为明晰的判断。
她虽然觉得以宋聿这一小把年纪,未免深沉了一些,但是,毕竟他在宋家的地位,有如很快就要登基的少年老成的康熙皇帝,一日千里,那么,她心爱的小苏嘛拉姑和康熙的关系处得好一些,自然有百利而无一害。
因此,她一如既往地果断地代潇潇作出决定,“潇潇,快去吧,要么来不及了。”还报之以鼓励的微笑。
遭受三重背叛打击的潇潇只有把最后的希望寄托在刘霏霏同学身上了。
于是,她转过头,继续无限哀怨地看着刘同学。
刘霏霏在这段时间内也作出了百转千回的思考,并难得地最终下了明智的决定。
她自然不愿意在二人世界里凭空多出这么大一个灯泡,但是,是宋聿开口相邀的,如果不让这个叫什么陆潇潇的去,搞不好宋聿也不去,这两者的差距不可以道里计。
两害权衡取其轻。
因此,她尽管心里十分的不情不愿,但是表面上,仍然还稍显热情地〈“对啊对啊,潇潇姐,你就跟我们一块儿去嘛。”
那个“姐”字一如既往地拖得很长。
陆潇潇最后一丝希望破灭,一咬牙一闭眼〈“好吧。”
谁叫她今天没看皇历,出门带衰呢。
于是,她一边不情不愿地跟着往外走,一边不动声色地一把拍掉那个自始至终不露痕迹地拽住她衣服的禄山之爪。
好容易在电影院坐了下来,仍然潇潇在左,宋聿居中,刘霏霏在右。
尽管心情不佳,宋聿还是很具绅士风度地给两位女士买来了爆米花等休闲食品。
潇潇毫不客气地接过爆米花和薯条,灯光一熄之后,就把身体略微往座位里埋,只当另两人不存在,舒舒服服地,准备开始看电影。
打从电影一开始放映,宋聿就极端后悔,内心开始暗暗诅咒。
看着是极其不起眼的名字,居然是一部装神弄鬼的国产鬼片。
惹得一向胆小的刘霏霏尖叫连连,忙不迭地往他肩上靠,甩都甩不脱。
这边厢,潇潇继续舒舒服服地看电影,丝毫不受影响。
想当初,看《午夜凶铃》,看到贞子披头散发从电视机里爬出来的经典恐怖场景的时候,她还一边吃着方便面,一边和默默讨论着画面的质感和配乐的效果呢。
对于这两个所谓的淑女来说,从本科到小硕,闲来无事,鬼片看得太多太多了,久病成良医,几乎已成半个鬼片专家,什么时候该有悬念,什么时候该抖包袱,基本上能猜个八九不离十。
这种小打小闹的无聊状况,自然吓不倒她。
于是,她有一搭没一搭,往嘴里丢着爆米花,无聊地看着那部不甚知名的鬼片。
那边厢,宋聿就没这么好运了,他几乎什么都没有看进去,一直就在和八爪鱼作艰苦卓绝的斗争。取下来,搭上去,取下来,再搭上去……
待到一个极其关键的悬疑场景出现的时候,刘霏霏的脑袋几乎快要钻到他怀里,他忍无可忍,几近准备当场翻脸。
无意识地,他一转头,发现陆冰山正懒洋洋地坐在座位上,边吃爆米花边轻松地,半看不看地瞄着晃动的大银幕。
他不禁有些奇怪,不要说五花蛇尖叫连连,连他这个男子汉,看得心里都有一些发毛,这个……老女人,倒是一脸气定神闲的样子,果然,冰山脑袋,构造有些异于常人。
同时,有不禁有些气恼,本想把这个陆冰山拉下水,有难同当,结果,她倒是撇得干干净净地躲在一边,直视刘宋二人于无物。
于是,不知出于什么心理驱使,他借着躲避刘同学的契机,顺势往潇潇方向闪,一时居然凑得近近的,接着,不无恼怒地低声叫了一声:“陆潇潇——”
正借着看电影之机而假寐的潇潇猛地一惊,条件反射般转过脸来,这才发现两人的脸,已经离得不能再近,而最最最诡异的是,她的唇和他的唇,恰恰地,分毫不差地,贴在了一起。
两人一下都呆住了。
只听到彼此的呼吸,看到彼此亮晶晶的眼睛,完完全全地,愣在那儿。
过了大概五秒,两人才突然反应过来,几乎在同一时刻,各自迅速跳开。
陆潇潇心中哀哀低叹,今天真的应该出门前看皇历啊,真的是太太太太太衰了。
她辛辛苦苦,万般小心,珍藏了二十二年的,准备隆重献给未来的MR.RIGHT的初吻啊,居然就……在一个不知名的小影院,在看一个不知名的小电影的时候,被一个路人甲……夺走了。
就这样,无辜地……惨遭沦陷。
她心中百转愁肠,最后,凭借过人的定力,痛定思痛,下定决心,算了,权当被她上高一时家中那条英年早逝的布拉可犬托梦显灵,舔了一下。
算她倒霉,就只当小小损失一下吧。
心里果然好受了一些。
眼光重新又回到大银幕。
又过了一会儿,想想都有些怄,悄悄地,用手背拭拭唇。
唔,总算感觉似乎又好了一些。
当宋聿迅速回弹的时候,犹不知发生了惊天动地的大事的刘霏霏,抚着被撞得有些吃痛的脑袋,象征性地揉了揉,又缠上了他的手臂。
这次,宋聿恍若未觉,只是定定地坐在那儿。
别看宋聿自打青春期以来,就有不少女生自动找上门,闲来无事,和个把看得顺眼的女生看看电影,跳跳舞,也很稀松平常,但是,素来有洁癖的他,还真的没有让自己的唇贴上过哪个女孩子的脸,最多最多,在他的默许下,有一些胆大的女孩子,曾经偷袭过他的脸颊。
也就是说,这也是宋聿不折不扣,如假包换的……初吻。
没想到啊,居然就失守在这个连名字都叫不上的破电影院里,而且,还是和那个跋扈的……陆冰山。
心里不免又是一阵懊恼。
但是……奇怪的是……又……不觉得……讨厌……
相反,还有一种莫名的,从未体验过的情绪,在心中慢慢发酵。
他下意识地,偷偷瞥了一眼身旁的那个陆冰山。
他就看到陆冰山正在努力地,用手背拭着嘴唇,仿佛上面沾了什么要不得的脏东西一样。
顿时,他心中怒火中烧。
他都还没跟她算这笔账呢,她居然敢嫌弃他!
况且,有多少女生求都求不来呢!
不知好歹的老女人!
他在心里重重地哼了一声,强硬地转过头去,使劲地盯着大银幕,脸色铁青。
电影散场后,宋聿一路上罔顾刘霏霏叽叽喳喳的各种高论,到了刘家楼下,只是敷衍地把她送下车,便脸色阴沉地重又上车,从头至尾,不向潇潇看一眼。
直到刘家的司机把潇潇和宋聿送回家,一路上,两人都一言不发。
到了家门口,掏出钥匙开了门,宋聿继续阴沉着脸,径直大踏步向前走。
潇潇垂着头,跟在后面,表面平静,心中也是火冒三丈。
臭男生,我还没跟你算这笔账呢,居然恶人先告状,摆脸色给我看!
直至二人上了二楼的各自相邻的房间,都当对方是空气。
片刻之后,两道房门先后重重甩上。
睡梦中的从珊女士突然惊醒,几乎以为发生地震了。
*本文版权所有,未经“花季文化”授权,谢绝转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