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很害怕晚上十点后的电话,因为这类的电话多半是咨询问题的,而这问题又多半会是黏黏糊糊一时半会说不清楚的,于是乎,一旦电话响起,这一夜的觉基本就报销了。但我又不能过早的关机,因为经验告诉我,凡是夜间给你打电话的,正是那些亟待帮助的人,于是就很矛盾,睡前总是瞅着电话愣神,妻子说你是不是有心理障碍了,呵呵。
手机响起的时候是夜里十点整,央视一套《晚间新闻》正好开始,我机械地拿起电话,千万别是女同胞啊,我祈祷着。
喂,你好,你是骆老师吗?谢天谢地,一个男声。
你好,是我,请问你是?
别问我是谁,你也不认识我,我当然是你的咨客了。
你好,请问有什么需要帮助的吗?
久闻你的大名,知道你是一个不错的心理师,但愿你别让我失望。
谢谢你的夸奖,我会努力提供帮助的。
那你知道我在什么地方吗?
呵呵,我不知道,有什么问题可以直说吗?
告诉你,我在国贸大厦的楼顶上,现在我面对着整个城市,一个夜色阑珊的城市,可惜的很,我马上就要离开这个世界了,最后在多看几眼,也好留个好的念想吧。
你说什么?你在楼顶?别欺骗我,你能说说具体的位置吗?
哈哈,对面是电视塔,后面中国银行,左面是市政公园,右边是电信大厦,除了看电视塔需要仰视,其他都在脚下了。
这下轮到我紧张了,求助电话有个基本的规律,越是哭天喊地的,危险性就越小,反之,若对方泰然自若,甚至心平气和的与你谈自杀,就越是危险,因为他已不再冲动,是深思熟虑后的抉择,他们已经能坦然的面对死亡,或者说已经是大彻大悟了。
我在客厅里走来走去,脑子快速运转。
哦,你说的位置很正确,但是不知道你为什么做出这样的决定,能和我谈谈吗?
其实完全没必要给你打电话的,我打电话的目的绝不是让你劝我下楼,我只是有一个问题至今都不明白,想找个人问问,可是找谁呢?找谁都不合适,于是才想到了你,其实你的电话也是在网络上偶尔看到的,可是竟然记了下来,呵呵。
哦?这么说你还是多少了解我一些的。那你为什么不找别的心理师?
不知道,我一个也不认识,你我算是有点最后的缘分吧,呵呵。
有什么问题不明白,听听我的答案你是否满意?
嗯,你说世界上有真爱吗?这问题我都有点腻歪,电影电视里的型男辣女们好像爱被这样的台词,呵呵。
我认为有,不管爱多么贬值,父母的爱,自己养的小狗对主人的爱,起码是真实的。对吗?
哦,我说的不是那种爱。
那你说明白点,别误导我。
呵呵,你还很厉害的,我现在已经不生气了,我指的是恋爱的爱。
我明白了,你被别人踹了,是不是?
哈哈哈,你好厉害啊,对啊,是被人踹了,并且踹的体无完肤,一败涂地。
我看你活该!
嘿嘿,是的,是活该,可是我想不明白,自己到底为什么被踹了!
没有为什么,就是活该!
好的,算你狠,哎?你怎么说我活该呢?这不应该是你心理师说的话吧?
那你让我说什么?心理师难道不是人吗?
我又很奇怪了,那你为什么说我活该呢?
你想听吗?
嗯,想啊,趁着我还在楼顶上。
且,我才不管你在什么地方呢,楼顶上比下面冷快,你倒很会找地方的。
哎哎哎,你这个人咋这么有意思,我想听你的分析。
分析什么,真爱?像你这样的,能找到真爱吗?如果有误入歧途的,那她也是一个高度近视的。
你直接说瞎了眼不就是了。
我得客气点啊,如果说喜欢你的姑娘都瞎了眼,你还不跟我急了?
我没那个心思了,对,喜欢我的姑娘都瞎了眼,我有那么惨吗?你见过我吗?
我不用见你,我只知道此时此刻有个人,或许就真的站在楼顶上,猥琐的孤独的很可怜的想结束自己毫无价值的生命,或许明天报纸上会有这样的报道,一个年轻人昨晚在世贸大厦坠楼,警方正在介入,是否自杀尚无定论。这极有可能就是你留给世界最后的讯息吧。后天,有几个人还记得你,你的死又能证明什么呢?
……。
对方忽然的没有了声音,我感觉头发都立了起来,如果这人真的纵身一跃,那怎么办,报警?我呼的站了起来,还好,里面又说话了。
唉~!你这个人怎么一点同情心都没有?我刚才还指望你开道我几句,现在失望了。
谢天谢地,摸摸额头,竟然有很多汗水。
我说的不对吗?自古美女爱英雄,可你见过女人有喜欢懦夫的吗?我慢慢的恢复了平静,尽量保持语调的平和。
可他妈的我什么都没有了,为了她我几乎都放弃了,可换来的是零!这世界不公平!
哎哎,言情片看多了吧?这几句话像是电影上的台词,失恋者在雨中甩掉上衣,一边走一边喊,是不是?
哈哈,你这人真有意思啊,又扯到电影上了,我没那么浪漫,也不会演电影,我只是觉得什么都没有了,活着还有啥意思?
啥也没有了?你摸摸自己的额头,掐掐自己的屁股,这是什么?
嘿嘿,你真幽默,我知道你在用激将法,谢谢你的良苦用心,但我还是不相信你能拯救我。
谁说拯救你了?你到很自信的,本心理师是那么容易请到的吗?你摸摸自己口袋里有多少钱?够约我几次的?
我没有钱,也不想请教你什么哲理,我只是弄不明白,这世界怎么这样不公平。
对不起先生,我不愿意听一个怨妇般的男人深夜唠叨,我的时间是钱,知道吗?咨询室的地址你能查到,希望见面争论,我睡了啊,你也洗洗睡吧,别受凉了。拜拜。
我果断的挂断电话,一屁股坐在沙发上。不论对方怎样,这一夜失眠已成定局。
天刚发亮,我就迫不及待的从床上爬了起来,看了看手机屏幕,没有信息显示。急匆匆跑到办公室,与几个媒体的朋友通了电话,问有没有接到有人坠楼的消息,确定没有后算是稍微松了一口气。
其实我挺后悔的,如果我不是一名心理师,假如我是昨晚那个咨客的朋友,就算是最一般的朋友吧,如果得知他站在楼顶要寻短见,也会立马赶过去劝阻的,这是人之常情,可是在那一瞬间,我却坚定的按着职业惯性去思维,去揣度一个咨客的心理而不是一个朋友的思维。事后我一直在反省那晚上的思考方式,正确吗?道德吗?假设他听了我那些冷冰冰的话纵身一跃结束了自己年轻的生命呢,我有没有责任?你的这种所谓的职业做派是否在推波助澜甚至是落井下石呢?
自信不可怕,可怕的是在关键时刻的过于自信。这是我在记录昨晚谈话内容时的结束语。
我一直在忐忑中期待那个电话,上午翻阅了所有的报纸,也没有看到让我后怕的消息。但愿我的担心是多余的。
下午三点,手机急促的响起,我没等它响第二声,就迅速抄了起来。
呵呵,骆老师,看来你也在等我的电话吧?终于来了,我的心扑通一声落了下来。
这是我的职业习惯,也是起码的礼貌吧。你怎样,睡得不错?
还真的让你猜着了,昨晚上破天荒的睡了一个囫囵觉,一直睡到中午,刚刚起来,想了想还是给你通报一声吧,我没事,你不用忐忑不安了。
你又高估自己了,你还不至于让我忐忑不安,因为我知道你昨晚上睡得很好。
哦?那你真的成了神人了,你可是一句劝慰的话都没说吧?
我尊重别人的选择,死对某些人来讲是最好的解脱。我有什么权利阻止人家?
好了,我说不过你,但是我忽然有见见你的想法,你呢,不想见见我?
随便吧,来咨询室我还是欢迎的。
我们约个时间吧?
这次约谈定在晚上。多数客人都喜欢晚上约见,晚间是隐秘的也是隐蔽的,对自我封闭的人会感到比较安全。
门按时敲响,一位一米八左右的高挑小伙子出现在我面前,有点出乎意料的是,他戴一副蓝边的眼睛,显得文质彬彬且小心翼翼,与电话中的那个人对不上号。只见他面色苍白眼圈发黑,这是较典型的失眠态。
感谢你的信任,也欢迎你来咨询室,你是不是感觉面对面要比在电话里斗嘴效果好?
嘿嘿,老师你很幽默的,我挺喜欢你这种性格,虽然我做不来。
完成例行的程序,我拿过他填的表格看了看。欧姓,28岁,公司企划部,父母健全……
那我们谈谈?
好的,很希望和你交流一下。
为什么一个人跑到楼顶上凉快?你很传说的。
我又何尝不希望这是一个传说,只可惜,顺风顺水的我竟然在感情上彻底失败了,但我一直想不开的是,为什么?难道上帝真的偏心眼儿?
能谈的具体点吗?
当然,我不会对你保留的,只是我担心你还是笑话我,那故事真的平庸,平庸的像时下泛滥的言情剧,不知你是否有耐心?
只要你愿意说,我想生活总比电视剧真实,起码要丰富的多。
和她是大学同学,她家的条件比较差,是外城市的一般市民,而我的条件比较好,父母都是公务员,独生子的我一直在甜水中泡大,父母一直希望我能找一个门当户对的,说实话,从小叛逆的我倒是赞同父母的话,所谓的门当户对不单单是经济条件上的对称,更重要的是要有文化层面的大致等同,不然找不到共同语言是最可悲的。你说是吗?
对,我赞同你的观点。继续。
可是当我慢慢了解她以后,竟然就颠覆了我的观点,她身上有一种城市女孩少有的淳朴,像一块未经雕琢但依旧能看出形状的美玉,于是我疯狂的喜欢上了她,但出乎意料的是我竟然苦苦的追了多年,从大一到大三,再到工作后,开始我真的想不明白,按常规逻辑她是没有理由拒绝我的。
哦,按常规是这样的。
对啊,那时父母激烈的反对,同学们都笑话我是《聊斋》里的书生,人都有逆反心理吧,越是这样我越追的起劲,其实我明白到后来我的心理也在发生变化,好像是赌气吧,又好像在探秘,总之是越来越脱离了正常轨道。小欧平静的叙述着,情绪很稳定。
她呢?一直没有被你感动吗?
她说,你只是在证明自己,并不是爱我,当时我不理解,我爱的是她的淳朴,身边城市女孩很多,她们那种麻酥酥的表露我不是体会不到,我证明什么?证明我的清高另类?不浮躁庸俗?她说都有,也都不是全部,总之她像一只影子,始终在我身边,但又始终抓不到。
这么说你就是为了这个吗?我还是忍不住做出提问。这个故事不另类,也不算给力啊。
这只是开始,假设这样我就不会那么失败了。
哦,对不起,你继续。
为此我和父母闹翻了,也像电视剧的情节啊,呵呵。为了证明我的忠诚,我毅然决然的没有听从父母的安排,毕业后自己应聘到了这家公司,因为她也在这座写字楼上班,这样的话她可以直观透视我对她的痴心吧。为了表示我意已决,我千方百计的和她回了趟家。看到她窘迫的家境,我忽然被自己的决定感动,守着她的家人当场求婚,当时她落泪了,答应处处看,我有一种征服感,当时我也很奇怪,不是胜利的感觉,而是征服,像是驯服了一头桀骜的野马。小欧习惯性的说一段停下来看看我,似乎在观察我的专注度,又好像在征求我的意见。
后来呢?
后来就开始了正常的接触,就是那种恋爱般的接触,我发现我的选择没错,她真的像一块未经雕琢的美玉,在哥们面前最值得荣耀的是,她一定还是处女。哥们经常为这事那我开涮,说现在的处女谁还要?一点床上经验都没有,还玩的啥劲。我就反驳,你们是不是愿意喝别人剩下的瓶装水?用脚后跟想也感觉脏。哥们说我老土,守着你的没开封的瓶装水找感觉吧。可我一直为这事庆幸,我也曾提出过分的要求,她却说你还是找你的那些吊带装的女孩吧,她们会随时和你上床的,于是作罢,这几年我苦苦追寻的不就是这种意境吗?过早的破坏了,是不是很没劲呢?
你对性怎么看?你真的没接触过别的女孩?
我和你还是说实话的,接触过几次,但都是玩笑,图一时的痛快,可是只从和她建立了这种关系,真的没有过。现在的大学校园很开放,有能力有魅力的学生都出去租房住,校园小夫妻比比皆是,变着法玩激情的大有人在,“象牙塔内无贞德”是公认的事实,所以一旦出现了一个处女,那必定是“剩女”,是没人要的那种,所以像她这样的女孩像是绝版的。
你能谈谈她吗?
长得很清秀,比较内向,但有一股韧劲,学习成绩没的说,各类团体也有她的身影,其实很多男生都喜欢她,也许是吃多了苹果想尝一口梨子的心理吧,可始终如一坚持到底的只有我。就这样坚持到毕业,父母托关系找了一个比较理想的机关单位,可我为了能和她永远的在一起,顶着父母的压力,应聘了离她很近的这家公司,由此和父母彻底闹僵,她可能也受了感动,和我的接触多了起来。于是才开始了真正的恋爱进程。
哦,可能我的提问来得早一点,但我还是好奇你昨晚的行为。
知道,事情总有个来龙去脉,建立了恋爱关系后,渐渐的父母也对我的选择有了认同,一次回家父亲和我有一次长谈,话基本说开,大意是并不反对我的选择,担心的只是以后,我说明天都难预料,过好今天最重要,于是父母再无话。可是随着父母的服软,我也有了新的想法,那就是改造她。
改造?怎么改造。
毕竟父母不易,我想让她和父母的认为近一些。
哦,你的意思是,不让父母太失望。
对,是这个意思。
为什么?
因为父母曾给我张罗过一个女孩,算是门当户对的,女孩我见过,标准的城市模子,很文雅也很性感,与她比较差距太大,起码从外观上是这样。
后来呢?
后来我就开始了,我的计划是从外观开始,这也符合我的潜意识吧。毕竟谁也喜欢那种看上去比较性感的女孩吧。于是我就带着她买衣服,做头发,去美容店,开始的时候她很乐意,但渐渐的她好像察觉了什么,有些不情愿了,开始我认为她疼钱,可我的判断错了。
你认为所有的女孩子都喜欢美?是不是?
当然,这是真理。你说不是吗?
哦,是的,可是结果呢。
结果她发现我好像目的不纯,干脆直接拒绝了。我不明白为什么还有这样的女孩,打扮的时尚点不好吗?我的本意也是想让父母接受她……
继续。
后来就经常闹别扭,甚至冷战,我很灰心,没想到一片好心没有好报,反而落了个目的不纯的名声。
你没有和她谈过你的真实目的?
没有,如果过早的摊牌,她是不是会更反感,当时是这样想的。
嗯,你继续说。
父母看到已成定局,于是就催促我快点结婚,因为在父母眼里,她找到我是烧了高香,可是我迟迟推着,父母就不耐烦,问是不是我有啥变化,我说不是,于是催促一天比一天紧。可她真的和我较起了真儿,甚至直接怀疑了是否真的投入感情,天地良心,我有点骑虎难下,也不知道怎么应付这种局面。
可是依我看很简单的,你为什么要刻意的改造她,这可能是一种错误。
我也反思过,可是你想,女孩谁不喜欢打扮?和父母拉近距离对将来的生活也无坏处吧?
可是你违背了一个人的意愿,这你想过没有。
人的意愿是可以改变的,是可以随着环境调整的,什么叫适者生存?这不是进化论的观点吗?
你说的不错,这是大道理,可你没有考虑作为一个独立个体的人。
先不分析原因了,后来我的思想真有点动摇了,我承认我是个特立独行的人,不然也到不了这一步,但我的用心她是应该理解的,你有个性,我也有啊,如果什么事都由着你,那我将来还有地位吗?于是我也生气了,一任冷战持续,这次我不想首先缴械。小欧说到这里甚至攥了攥拳头,像是下了一个很大的决心。
嗯,后来呢?
不知道为什么,我忽然有了一种占有她的欲望。
你的意思是?
占有,就是征服,这几年清汤寡水的,真有点熬不住,如果把她攻破了是不是就有根本的转机,这不是上策,也绝对不是我的本意,是否是本能我也搞不清楚。于是我决定采取行动,看看后果。这天我约她出来吃了晚饭,稍微的表达了我的意思,你猜怎么着?
呵呵,答应了。
啊,你怎么知道?小欧抬头看着我,很是敬佩我的判断。
你继续说。
出乎我意料的是,她很爽了快的就答应了,这倒把我搞得不知所措了,过程不复杂,下身殷红的血也验证了我的坚持,我哭了,抱着她失声痛哭,也不知道为啥哭得那么厉害,那一刻忽然像趴在母亲的怀里,像积攒了多年的委屈一下子发泄了出来,她抱着我的头,一声不吭,像是完成了一项任务。小欧眼里有了泪水,他并不想掩饰,好像是我给他造成的委屈。
你们和好了?
呵呵,这次你猜错了,她很从容的整理了仪表,和我说了下面这些话。
我知道你喜欢我,可是你有一个连你自己也没有发觉的目的,那就是你想证明什么,想通过我证明什么,你只不过是以爱的名义把你的目的掩饰了起来,所以说你不懂的爱,可以说你不知道爱一个人是爱她的什么,这些年你在努力证明你的诚意,但你却离爱越来越远,开始我也怀疑我的判断,总希望你能觉醒,能意识到你的行为和思维在分离,但我很失望,你竟然想通过改变我来迎合你的初衷,我不能说你有错,但我还是不能接受,因为你不了解我,更不了解爱,我也一次次被你感动过,但我总觉得不踏实,一个戴着面具的人是很难被看透的,虽然你意识不到脸上的面具,到今天,我不能说你有错,但是你做了错误的选择,用你的这些真诚去感动一个女孩很简单,尤其是那些城市的物质女孩,你也会很幸福的,但不知道为什么你却选择了我,于是我不得不去怀疑你的真诚……。
当时我觉得蒙蒙的,开始不知道她在说什么,可慢慢我觉得她说的有道理,这难道就是那个真实的我吗?可既然她早已把我看穿,为什么不早提出分手,又为什么把初夜权交给我呢?我问她,她不作正面回答,只是说,你会明白的。可是那一刻的我却下定了决心,不管以前咋样,也不管她分析的是否正确,既然给了我初夜权,我是有义务对她负责的。可她却说,你不要把这个看得太重了,这其实不是你的本意,好好想想我们做个了断吧。
我真的有点迷惑了,一连几天我都魂不守舍,给她打电话也不接听,去找她也不见面,一周后我接到她一个短信,信中说感谢这几年来对她的呵护,我们的关系到此结束。我懵了,彻底的懵了!小欧双手抱头,似乎又回到了从前。
我能理解你的郁闷,可是这个结局你应该早有预料。
为什么,我只是想为什么,难道我的付出得到的就是这些,可过程也太有戏剧性了吧?当时我并没有灰心,发疯似的去找她,曾经在大门前做了一个晚上,也没有等到她,就这样苦苦找了一个月,直到有一天我看到了最震惊的那一幕,我的心才彻底死了。
什么一幕?
我看到她和另一个男的拉着手出来,亲亲蜜蜜的上了公交车。我绝望了,于是我想到了结束生命,也结束我的失败。
……
故事讲完了?
后面的你知道啊。
谢谢你的信任,时间到了。在结束会谈之前,我想告诉你一句话,你回去后好好咂摸,你真的不爱她。
第二天我回忆着写谈话记录,同时思索昨天的问题,毕竟我和小欧隔着近两个年代,对待爱情的态度上一定有天壤之别,我不了解现在年轻人的婚恋观,只知道如今的他们都很务实,务实到婚前财产公证的地步,小欧务实吗?你能说他不务实吗?她务实吗?你又敢说她不务实吗?这爱与务实之间到底是啥关系,换我又该如何去面对呢?我强制自己收思路,你还不是合格的婚恋专家,你需要理清的是他或她的心理过程,让他接受现在的自己,仅此而已。
那么小欧爱她吗,你为什么下绝论就不爱呢?这个结论是不是有点武断,下次晤谈你怎么去说服他?是否会牵强的自己都难自圆其说了?是不是自己把自己赶到悬崖边上了?呵呵,话既然出口,还是相信自己的第一感觉,如果单纯的谈论爱的内涵,我还是有些经验和自信的。
约定的期限未到,小欧打来电话,说能否把约谈提前,并表明,他差不多已经参透了我的话,急切的想与我交流意见,日程安排的较紧张,没答应他的请求,我不知道他是怎么参透那句话的,是否真的看到了那个真实的自己?
当小欧再次来到咨询室,脸上好像有了点光泽,黑眼圈也淡了些。
谈谈这几天反思的过程?
好,你说我不爱她,开始我不赞同,因为我的付出在证明这一切,如果不爱,这几年风风雨雨的有说明了什么呢?可是我也慢慢的潜入到我的内心深处,竟然发现了深藏在地窖里面的那个我,我想听听老师的高见,你是怎么定义的。
一个人有两个我,一是别人眼中的我,权且叫镜我,另一个是自己眼中的自己,就叫自我吧,我们绝大多数时间都生活在镜我中,也就是说我们一直关注的是他人眼中的那个我,你不妨向四周看看,人其实都被社会化了,比方说这称谓,一是带有社会性的,局长科长处长主任校长班主任主席委员啥的,再就是不带色彩的,如小张小王小欧,试想有几个人叫你的小名?除了父母,对不对?所以我们也就习惯了生活在别人的眼中,其实多数是为别人活着,自己的评判标准往往依赖于别人的评判,如别人说你好才是真的好,等等,那么自我呢?真正的自己又遗失在哪里呢,多数人都把自己遗忘了,活着的只是这个社会的人,你说对吗?
在我们遗忘自我后就形成了惯性,你会身不由己的顺着别人的轨道往前滑行,而自己浑然不知,还以为非常省力。
你不妨仔细想想,当初你是为什么才喜欢她的,仅仅是为了所谓的淳朴吗?那么这淳朴对你来说有象征着什么?你认为是映照了你内心一种很健康很原始的美,若往深处挖掘呢,其实是为了证明自己,证明自己的与众不同,你是一个特立独行的人,这是你自我标榜的,这个标榜的坐标是什么?就是那种普通的人。她,一个普通市民家的孩子,家境贫寒,出身卑微,但她身上也有一种不服输的韧劲,你在开始喜欢她的时候是两可的,既能证明你的与众不同,也能迎合你身上的一些东西,比方说这种积极向上。在这个过程中,你父母的阻挠给你注入了兴奋剂,这是你性格使然,叛逆,越是不让做的事情就越去尝试,这时候你在和父母较劲;而她的秉性又决定了你“探秘”的决心,好奇是人的本能,越是得不到的东西就越是玩命的追,如果你过早的得到了她,也许你就是去了动力,事情也许就不会这样了。这几股力量形成合力推动着你,使你始终没有放弃,始终在苦苦追求,可是你想想,那个原始的你,那个原我在哪里?他的真实想法是什么?
她比你理智,因为她知道你始终在镜我上徘徊,她始终感觉不到你原我的存在,她一点也不踏实,后来你又想按照你的意愿改造她,让她更加证实了自己的判断,她认为自己成了道具,成了实现你镜我的一个行头,在这个过程中你始终没有替她想,还固执的认为是为她好,其实你做的一切是为了你和你的家庭,出发点不错,但你忽略了别人的感受,那么这个初衷是值得商榷的。
在她徘徊的时候,你急切的提出了性的要求,那一刻的她一定是醍醐灌顶的,但她一定也很感激你,因为这几年你始终没有强迫她,表面上始终如一的追求她,女孩子吗再理智,也有感性的时候,但她的真实想法我也无从得知,可能很复杂,也可能很单纯,但结果呢?却蒙上了浓浓的报答的意味,这不是最值得你去反思的吗?
小欧直勾勾看着我,像在听别人的故事,又像是在听福尔摩斯分析案情。
假设她知道你站在楼顶,想用自己的行为来证明点什么的话,她会咋想?后悔遗憾,还是更加坚定了自己的选择?你自己品味品味吧。
老师,有那么复杂吗?我承认你分析的有些道理,但这个过程本应该很简单的,追求爱情—结婚—过日子,中间的小坎坷算是作料,以后回归平静,有那么复杂?
你说得好,可是你真的认识自己吗?如果你认识自己,你能给我打那个晚上的电话吗?你连自己都认识不透,你能认清别人吗?我们事先的判断往往出错,这就更加说明,主观的往往是最不靠谱的,这就是我们经常犯“想当然”错误的原因。
记得你说过,人是动态的,是随时可变化的,可是她怎么一直没有动摇,一直坚信我不是真爱呢?难道她早有预判?
这么说你承认你不是真爱了?
老师你说何为真爱?难道只有梁祝才叫真吗?
真爱是赤裸裸的,是不附带任何条件的,你想想,你是吗?
可是如今哪有真爱?记得有位名人说过“真爱像神,都在说可谁都没有见过”,现在还不都是讲求物质,都是物质基础在决定走向吗?
这么说你还是相信这句名言的?
不算很是吧,起码我没有要求她什么吧,尤其是物质上的。
因为你的家庭条件允许你这样做,而她却是理性的。
假设我追求的不是她,而是别的女孩,你说会怎样?
她不是说了,物质女孩当然追求的是物质,只要满足了她们的要求,找一个漂亮的能拿出手的物质女孩很简单,尤其是在当下。可凭你的个性,你很快就会厌倦的。
嗯,也是的。我们回到主题,这个世界还存在真爱吗?到底能不能得到真爱?
怎么说呢,这是个世纪命题,多少哲人都在思考这个问题,可似乎没有标准答案,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临头各自飞,相敬如宾的有潜在危机,鸡飞狗跳也不能说好,怎么才是真爱呢?于是心理学指出,爱是相对的,忽然又回到了哲学上,一个命题一旦回归哲学,就等于没了答案。那晚你忽然提出了这么大一个命题,这类似哥德巴赫猜想或鸡与蛋的命题,所以我没办法回答。
哦,我终于有点开窍了,我忽然想到了我父母,都当官,都装的很那个,其实我知道,他们之间根本就没有真爱,都是给别人看得。
夫妻是搭伙过日子,期望值越高失望越厉害。
我知道顾城是怎么死的了。小欧若有所思。
有些问题不必想的太复杂,也别听他人瞎分析,糊涂点好。
嗯,你让我好好想想。
我不想再多说,想给小欧点时间,让他把这些话过滤一遍。
老师,你这里可以吸烟吗?小欧右手摸着裤兜,在征求我的意见。
可以,但我这里不备烟。
呵呵,我自己有。小欧点燃一支香烟,深深的吸了一口。我知道你们这里不允许吸烟的。
听老师一分析,我忽然对心理学产生兴趣了,请问你是怎么洞察我内心的?
其实心理学并不玄妙,我只是善于观察对方罢了。
这就更奇妙了,那晚你并没有见我,可我觉得你已经钻到我心里去了。事后我一直在思考,如果换了另外一个人,如果他在规劝我的话,凭当时的情绪,我真可能一跳了之了。可是自始至终你竟然没有一句劝慰的话,可是却改变了我的行为,这是不是很冒险?假设我真的跳下去,你是不是也该付一点责任的。
哈哈,既然你对心理学产生了兴趣,那不妨和你简单的谈谈人的心理是怎么回事。
太好了,我洗耳恭听。
你说实话,那晚上你真的想跳吗?你究竟想表达什么?
怎么不想啊,因为我忽然觉得我很失败,因为一直以来周围的人都认为只有我可以甩掉她,而不可能反过来,可事实就这么残酷,我的面子呢?自尊呢?怎么和父母交代?同学们怎么看我?这都让我无地自容,可以说严重刺伤了我心里最软弱的地方,我实在无法接受。
那你为什么想起给我打电话了?你又想表达什么?
上次我说过了,我在网络上认识的你,传的很邪乎,想想反正到最后了,也不妨找你这个据说能看穿人心的心理师给个答案,如果你也和我想象的那样平庸,就是说你也在劝慰我,给我讲一些垃圾一样的大道理,我就更绝望了。可是你倒好,一句安慰的话都没有,我回顾一下,几乎都是在说我的错误,我也考虑过,你是否在用激将法,但好像又不是,你似乎对我的生死很漠视,真奇怪,这符合你们的助人原则吗?
不管你怎么说,因为我有些预感,那就是你根本就不想死,是不是?
事情往往经不住分析,你这么一说,我想有一部分是在观望。
当时的你就像挂在悬崖的一棵树上,如果一松手,你就会跌下去,可是你并没有松手,你在寻找上面丢下来的绳子,虽然我没有按照你的意愿丢下一根软绵绵的绳子,让你抓着很舒服,可我丢下了一根带刺的钢丝,同样的你顺手就抓着了,虽然手被刺伤流血,可是你一定会长了记性,对吗?
嗯,有道理的。
其实你根本就没有那个勇气去面对死亡,人在情绪失控的情况下会做出很多傻事,绝大多数悲剧事件都是情绪失控引发,但当那种坏的情绪过去后,情况就大不一样了。对你而言,你所谓的苦苦追求了几年的恋人忽然放弃了你,尤其是把初夜权交给了你,你最纠结的不是痛苦,而是迷惑,你忽然冒出无数个为什么来,当这些为什么尚未解开时,你会放弃吗?不会的,但当时你的确处在一种精神崩溃的边缘,跳下去不是不可能,但那只是短短的一瞬间,如果过了那个情绪失控的G点,余下的你会去解密,当拨通了我的电话后,最起码我们在谈话,谈话的过程时间在流逝,你的情绪就会从波峰降到正常水平,于是我给你留下了一个问题,这个问题使你更加不解,就会更加激起你寻找答案,我不但断定你不会跳下去,而且你会来找我,那么首要的危机不就化解了,至于余下的事情,有的是时间讨论,是不是?
你的确会读心。可是你就不怕万一吗?
怎么不怕,我也是人,那一晚你可能释然了,可能睡好了,可是我一夜未合眼,第二天第一件事是打听报社和警察局,结果我多虑了。
呵呵,你还很幽默的。
谢谢你夸奖我,你身上就缺少这种幽默,于是你很干涩。好了,现在谈谈你的感受和打算吧,危机似乎过去了。
既然没有付出真爱,那又有什么可惜的,毕竟她也把一个女人最最宝贵的东西给了我,她今后的路也不知道怎么走,祝福她吧。
这个过程都是你自愿的,如果你真爱她是不需要回报的,也就是说,她做出什么选择都是利她的,你应该为她感到欣慰才是。
就是,这么说我还是自私的。
你以为周围的人会笑话你,至少面子上有点挂不住,一两次吧,我敢保证最多也就一两次,时间上最多三个月,只要你挺过去了,也就风平浪静了,别以为自己是明星,需要关注是要掏钱的。
哈哈,小欧大笑起来,你太逗了。
哈哈,我也不由自主的笑了起来。
那天小欧打电话约我去咖啡屋坐坐,说很希望再次听到教诲,最重要的是有一个“她”也对我产生了兴趣。我说我不接受付费以外的任何恩惠。呵呵,他说他现在很快乐。
这一天,我过得也很不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