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奉天承运,皇帝诏曰:今有女蓝氏夕儿,出身名门,品貌端正,温婉恭顺,贤良淑德,上则克尽敬慎,下则宽厚平和。德言容工,淑质性成。特册封其正一品贵妃,封号‘怡’,赐住未央宫。告宗庙,掌金册,金印……”
早朝过后,一道圣旨震惊朝野。满朝文武无不劝谏,问曰:“蓝氏是何身份?”
帝曰:“朕喜欢之人。”
群臣恍然,言曰:“陛下选妃,乃是国之大事,焉能草率?”
帝大怒,曰:“朕之家事,何需尔等过问?”
太子少傅傅青麟上前谏曰,与之针锋相对:“陛下之家事,亦是我等之国事。食君之禄,担君之忧,臣等身为陛下之臣子,理应在陛下不对之时,行劝谏之职责。”
“朕意已决,尔等勿需再议!”帝大怒,当即拂袖离去。
傅青麟冷笑,随即转身离开。
“这蓝夕儿是何人?怎生从未听说过?是哪家大臣的女儿……”
“本朝并无蓝氏官员,不过是一个民间女子而已……”
“据说是安阳首富蓝贵生的女儿……”
“不过是一商贾之女,安能高居后宫尊位?”
“老丞相,陛下越来越由着自己性子来了!简直是太胡闹了!我大楚贵妃岂是一普通民间女子所能担当的?”散朝之后,满朝文武并未立刻离开,反而在朝堂之上议论纷纷。一人急声道:“老丞相,您怎么还这般沉得住气呢?”
老丞相依然微微闭着眼眸,仿佛没有听到那人的话一般,保持着沉默。
“历来从民间选入宫中的女子,必须按宗制经过多道检查,验其贞洁,方可入后宫。按其资质册封七品良娣、六品才人、五品美人、四品婕妤不等,三品昭仪已是初入宫最高的封位,还从未听说过有人一入宫,便直接被册封为正一品贵妃……”礼部侍郎李成宗说道,“赐住未央宫,这可是连皇后都不曾拥有的殊荣啊,老丞相,您倒是说句话啊!”
老丞相微微抬眼,漫不经心的说道:“若是册封之贵妃乃是李大人之女,李大人怕是便不会如此说了。”
“我……”李成宗一时语结。
“够了!”看着满殿同僚,老丞相大喝一声,顿时静了下来。他沉稳地说道:“身为臣子,理应为陛下分忧,而不是为陛下多添事端!尔等扪心自问,劝陛下收回圣旨当真没有一点私心?若今日册封之女乃是尔等之亲人,尔等还会如此大惊小怪吗?”
两个问题堵住了悠悠众口,一时无人反驳。
“说到底还不是利益驱使……”
“老丞相,我等……”
“陛下选妃,乃是家事,本就勿需问过我等意见。更何况,陛下早已打过招呼,怡贵妃乃是安阳首富蓝贵生之女,入宫一年,深得陛下喜爱,方才得以晋封为‘贵妃’。”老丞相不紧不慢地说道,“这些事情,本就不是什么隐秘,略加查询,便可得知。”说罢,老丞相摇头叹息着离开了朝堂。这些人呐,就想着自家的利益,生怕新人入宫,会影响到好容易才稳定下来的后宫平衡,何曾真的去为陛下想想?陛下不过是想要册封一个他所喜欢的女子而已,何曾碍得他人?
大楚朝阳宫内
卓婉怡看着桌面上的圣旨,眼神幽深起来,让人看不到她的心思。这是高福一早送来的,不是询问,而是告知。告诉她,后宫之中多了一人,地位仅次于她,望之休要为难新贵妃。“蓝夕儿……”卓婉怡轻轻的吐出了三个字,眉宇微微蹙起,“安阳首富蓝贵生,这名字好生熟悉,怎一时想不起来?”
“小姐,您忘记了,这蓝贵生乃是蓝贵妃的哥哥啊!”宁儿笑着说道。
卓婉怡瞳孔收缩,她想了起来。前日她所得到的十三年前的真相上有特别写明,蓝贵妃乃是安阳首富蓝贵生的妹妹。而当年,蓝贵妃无意间邂逅了楚浩天,被带入宫中,直到被赐死,楚浩天仍以为蓝贵妃是孤女……
卓婉怡起身,来回走动着,似乎有什么事情郁结在心中,无法解开。就她所知,蓝贵生的确有一女,名曰:蓝夕儿。自幼体弱多病,养在家中,从未有人见过她的相貌。不过,众所周知,蓝贵生对其万分疼爱,吃穿用度无不是最好的,甚至是超过其两子。一年前,被选入宫中,蓝贵生不敢抗旨不遵,只有忍痛送出女儿……明明没有任何不对之处,为何心中总觉得有些地方不对劲呢?
“嗖!”一道突然从卓婉怡耳边擦过,射入她身后的柱子上,一缕青丝缓缓飘落在地上。
“什么人?”宁儿小心的护住自家小姐,看向宫门口。
“无事,宁儿。”卓婉怡脸色未变,轻轻推开宁儿,走到柱子前。上面有一只通体赤红的飞镖,飞镖上绑了东西。“来人并无伤人之意。”说着,卓婉怡飞镖上的东西解了下来,打开,原来是几张纸,上密密麻麻写满了字。
卓婉怡本来是漫不经心的看着,脸上带着淡淡的笑容,但越看脸色越沉,到最后,竟成了一片铁青!她的不安成了现实!
“小姐,你怎么了?”宁儿好奇的上前,看到纸条上面的内容后,脸色亦是大变,“蓝……蓝……蓝夕儿是怡然……怡然公主,陛下的亲生女儿……怎么可能?怡然公主不是坠崖身亡了吗?”
卓婉怡握紧了纸条,沉声说道:“宁儿,在没有亲眼看到,得到证实之前,管好自己的嘴巴,否则,惹来杀身之祸,休怪我没有提醒你!”
“是,小姐,宁儿明白了。”宁儿不敢再多说一句话。
沉思了片刻,卓婉怡才做出决定。“宁儿,摆驾未央宫。”
“小姐……”宁儿惊讶的看着自己的小姐,眼中充满了疑惑。
“本宫要亲自会一会这怡贵妃!”卓婉怡说道。
“姐姐,姐姐……”卓婉怡本在宫中散步,无意中听见宫女们议论纷纷的事情,不由脸色大变,当即不顾一切的闯进了朝阳宫内!
“怎么了?是谁欺负了本宫的妹妹?”卓婉怡心中暗叹了一声,她早料到以自己妹妹的性子,一旦听说了这件事情,定会冲动。
“姐姐,你明知故问!”卓婉柔说道,“身为皇后,陛下册封贵妃,你会不知道?”
“知道如何?不知道又如何?陛下想做的事情,本宫又能怎么做?难不成去阻止他,让他收回圣旨?”卓婉怡凄然说道。“宫中的事情,本就是如此。年年皆有新人进入,本宫想要阻止,阻止得了吗?妹妹,本宫不想你与姐姐一样走上一条不归路……”
“不,我不管,你答应我的,我不管……”卓婉柔不依,“我一定要……”
“啪!”卓婉柔捂住自己的脸颊,震惊得看着自己的姐姐,不敢相信她竟然会打了自己。自己从小到大,都是被爹娘疼在手心里。那真可谓是放在手里,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哪里舍得打她一下?“你打我……”
“我打你是让你清醒一下,陛下不是我一个人的陛下,不是我想要叫他做什么,就可以做到的!”卓婉怡怒声道,第一次对自己的妹妹用如此严厉的口气。
“我恨你!”说罢,卓婉柔掩面离去,一抹清泪从她的眼角滑落。
“妹妹……”卓婉怡眼中一痛,自己所做全是为了她好,为了她这个自己唯一的妹妹好。没想到,最终换来的竟是她的恨。还真是讽刺呢,是否自己真的不太会做一个合格的姐姐呢?
“小姐……”宁儿看着神色悲痛的卓婉怡,不知该说些什么。“终有一天,二小姐会明白您的苦心的。”
“罢了!”卓婉怡揉了揉自己发疼的头,说道:“由着她去吧!不受到教训,她是学不乖的。”
未央宫内
“还请娘娘更衣,莫要为难了老奴……”高福示意身后的宫女把贵妃的朝服呈上,恭敬地说道。
怡然冷笑着看着高福,说道:“高福高公公,别人不知本宫的身份,你还不知吗?”
“老奴不懂娘娘在说什么。”高福神态异常恭敬,弓着身子,不敢抬头。
“不懂?高公公,这宫中的事情,若是连您也不懂了,怕是就没有明白人了!”怡然嘲讽地说道。
“娘娘折杀老奴了……”
“高福!”怡然冷声道,“楚浩天疯了,没有人性,难道你也跟着发疯吗?”
“娘娘,这话在这里说了,老奴听了也就是了,万不可让旁人听了去。否则,就算是陛下有心相护,也不得不对各宫娘娘有所交代。”高福说道,语气中有着淡淡的威胁。
“他楚浩天都不怕,不怕天下人耻笑,不怕天下人的唾骂,本宫怕什么?本宫是死了一次的人了,还怕这些吗?”怡然冷笑,无论高福如何劝说,她自始至终都不曾看向那华丽丽的宫装一眼。
“老奴越发听不懂娘娘的话了……”
“他楚浩天的事情,你高福会不知道?”怡然嗤笑。
“老奴只不过是一个奴才,怎敢妄自揣测陛下的心思?”高福依然恭敬,声音平淡地说道。“老奴是看着陛下长大的,老奴只知道,凡是陛下想要的,无论是什么,只要能帮陛下得到,哪怕是让老奴牺牲了自己的性命,也在所不惜。”
“好……好……好!好你个高福!”高福的话让怡然忍不住倒退了几步,确定了心中的猜测。“原来你什么都知道,知道当年发生的事情的真相,知道本宫……”
“娘娘!”高福打断了怡然的话,让她没有把话说完。“老奴希望娘娘在说话之前想一想,有些话,说了出来,是会害死人的。”
“你……”怡然明白,这句话乃是高福对她的警告。若是她说出自己的身份,在场之人,除了他高福外,其他人怕是要被杀之灭口了。
“娘娘,胳膊拗不过大腿,您何必要跟陛下……”
“高福,本宫宁愿死……”
“皇后娘娘驾到……”就在这时,未央宫外的通报声打断了怡然与高福之间的僵局。
高福脸色一变,皇后娘娘怎会到未央宫?
怡然冷笑不语,冷冷的看着高福,眼神变得冰冷起来,再也看不到当初那纯真无暇的眼眸。经历了这么多,她如何还能学不乖呢?
“皇后娘娘,陛下有旨,未奉召不得入内,还请娘娘莫要为难小臣。”
“放肆!”宁儿上前一步,怒声说道:“陛下曾下过旨意,对于皇后娘娘而言,皇宫之中没有禁地,任何地方皆可去……”
“这……”侍卫面露难色,这道圣旨在大婚当日与封后圣旨同时下达。只是,时隔十年,他不知道是否还作数。更何况,保护新娘娘,严禁任何人骚扰,是陛下最新的旨意。
“还不让开!”宁儿呵斥。
“请娘娘恕罪,小臣……”侍卫不敢放行,皇后虽贵为六宫之主,统领后宫,但比起陛下来,仍是差了一些。他宁可得罪皇后娘娘,也万万不敢得罪陛下。
“宁儿,”卓婉怡淡雅的声音从宁儿身后传来,阻止了宁儿的动作。
“娘娘……”宁儿躬身退后一步,沉默了下来。宫中十年,宁儿毕竟是懂得了一些规则,在众人面前,她只有称呼娘娘。
卓婉怡带着雍容得体的笑容走到了侍卫面前,说道:“本宫明白陛下的顾忌,怕有人欺负了新入宫的妹妹。本宫的性子,陛下自是最清楚不过了。本宫前来是是为了给妹妹送些礼物,顺便提点下册封时应注意的事项。”说着,卓婉怡示意身后的宫女把自己准备的礼物呈上,接着说道:“若是出了任何事情,自有本宫担当,必不会让你受到陛下的责罚。”
“这……”卓婉怡硬闯的话,他倒也敢拦阻。偏生皇后娘娘好言相对,所说莫不是合情合理,让他找不到拒绝的理由。当即笑道:“娘娘这样说,让小臣无法再阻拦。娘娘,请。”说罢,静立到一旁,让卓婉怡进去。
“宁儿随本宫进入,尔等守在外面,莫要惊吓到妹妹才是。”卓婉怡微微抬手,让随行的宫女、太监在外面等候。她与宁儿一同踏入了未央宫内。
“老奴高福恭迎皇后娘娘,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听到“皇后娘娘驾到”,高福便明白,外面的人拦不住皇后。因此,他早已做好了出迎的准备。
卓婉怡看也不看高福一眼,便从他身边走了过去。当她看到身穿滚金黑色凤袍,头插九凤金步摇的怡然后,含笑的眼眸略沉了一下,便又被淡雅的笑容所取代。一瞬间神色的异常让人根本无从注意。
“公……”看到怡然的相貌,宁儿脸色大变,震惊万分,“公主”二字便要脱口而出。
“宁儿!”一声严厉的呵斥,截住了宁儿即将出口的话,“还不快见过新娘娘。”
“奴婢见过贵妃娘娘!”宁儿虽不懂自己小姐为何喝阻了她,但是她知道,小姐无论做什么,都是为了她好。当即蹲下身子,恭恭敬敬的行了一个全礼,说道。
怡然只是冷冷的看着他们,一句话也没有说。
“高公公如此大礼,本宫可是担当不起。”卓婉怡一声轻笑,打破了未央宫内的沉寂。
“娘娘言重了,老奴永远只是陛下与娘娘的奴才……”
“怕是在高公公的眼里,就只有陛下一个主子吧!”卓婉怡说道。
“老奴不敢……”
卓婉怡笑了笑,说道:“你们先下去吧,本宫与新娘娘说些贴己的话。”
“这……娘娘,老奴……”
“高公公若是不放心,怕新娘娘被本宫欺负了去,大可在旁守着。”卓婉怡淡然说道。
待到未央宫内只余下卓婉怡、怡然、宁儿与高福四人后,怡然眼底的冰冷消失,眼眸中浮现出一层薄薄的水雾。她直冲到卓婉怡面前,“扑通”一下跪在了地上,“儿臣恳求母后救救儿臣。”怡然明白,在这宫中,若说有一人能够帮她的话,那么,那个人只会是眼前之人!当日她便看出这位皇后绝非简单之人,她绝不会允许皇室中出现这般的丑闻来。
“娘娘……”高福上前一步,想要提醒怡然,却被卓婉怡一个凌厉的眼神定在原地,不敢动弹半分。
“高福,宫中的规矩还用本宫提醒你吗?主子还未开口哪里轮得到你一个奴才说话?”卓婉怡沉声说道。
“老奴逾越,望娘娘恕罪!”高福一下子跪在了地上,伏首请罪。
卓婉怡居高临下的看着跪在自己脚边的怡然,说道:“怡然公主,本宫不过问和亲途中究竟发生了何事,也不过问你为何会在未央宫内。本宫只希望你谨记自己的身份!你是我大楚的长公主,过去是,现在是,将来也是,这一点永远不会发生改变!至于蓝贵妃当年所受的冤屈……”说着,卓婉怡从罗袖中拿出那些足以洗刷蓝贵妃身上污秽的证据,丢在了怡然的面前。“本宫自会还其公道,让其得到该有的尊荣!”
“母后……”
“宁儿,回宫!”没有给怡然说话的机会,卓婉怡微微抬手,示意宁儿扶自己回朝阳宫。
“是,娘娘。”宁儿恭敬地说道,把自己的手放在卓婉怡的手下。
“老奴恭送皇后娘娘。”高福仍跪在地上,不敢抬头。
怡然珍而重之的把地上的纸张收在怀中,眼泪情不自禁的从眼中溢出。娘亲,您看到了吗?您终于可以洗刷冤屈了!您终于可以不再被人唾骂、鄙视了……
看着此时的怡然,高福的眼中闪过一抹不忍,暗暗叹息了一声,转身离开了未央宫。被陛下爱上了是莫大的荣幸,但一个女儿被自己的父亲爱上,那是灾难,是劫数。公主,高福只是一个奴才,高福的一切都是陛下给的,陛下的旨意高福会竭尽所能、不打折扣的完成,哪怕是与天下为敌!哪怕是不容于世!您……好自为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