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们学校的附近，每到放学时间，就会出现一位卖竹筒粽子的老人，骑着一辆三轮自行车，车把上用红尼龙绳绑着一个五成新的高音喇叭，喇叭里一遍接一遍地响着：竹筒粽子——竹筒粽子——那声音悠长软绵，仿佛把人带进了南方茂密的竹林，一股股浓浓的竹子的清香和着米饭香，随着那一声声吆喝徐徐飘来。
随着由远而近的“竹筒粽子——竹筒粽子”的叫卖声，许多小学生都蜂拥而至，争想买一管竹筒粽子尝尝，一来打发馋虫，二来也能充饥。看着孩子们咕嘟着腮帮子，大口大口嚼着香喷喷的粽子，谁见了都会垂涎三尺，禁不住将手伸进腰包，买上一筒，吃个痛快。
我女儿平时不喜欢吃米饭，却很喜欢吃这种装在竹筒里具有独特风味的竹筒粽子，几乎每天都要央求我给带回两筒。天天买竹筒粽子，我注意到，有个十一二岁的小男孩，瘦瘦的，脸黑黑的，当别的孩子都争先恐后地买粽子，而他每次都背着一个老式旧书包，远远地站在那里，眼巴巴地看着别的同学买，时不时舔舔舌头，露出一幅馋相。这个小男孩不是我班的，我不认识他。
看着他的馋相，我猜想他一定想吃粽子，可又不舍得买。一次两次……次数多了，我便产生了一个给他买个粽子吃的想法。
那天正好来了一笔稿费，虽然不多，但买三四个竹筒粽子足够了。上午放学的时候，我顺便买了四个粽子，平均分成两包，一包放进摩托车兜里，一包送给那个想吃粽子的男孩。我想他一定会喜欢的不得了，接过粽子，狼吞虎咽起来。我心里想着，径直走过去，轻轻拍了一下小男孩的肩膀，弯下腰亲切地说：孩子，怎么不买粽子吃？小男孩吓了一跳，红着脸说：老师，我……他显然认出我是这个学校的老师，他的大眼睛看着我，嗫嚅着：我……我不喜欢吃粽子！说完，转身就要走开。我赶紧拉住他说，好孩子，我是三年级一班的班主任。我这里有刚买的两个粽子，你拿去吃了吧，吃完快回家，别在街上逗留。他一把推开我拿粽子的手，大声说：我不需要你可怜！说着，头也不回地跑了。我拿着粽子僵在了那里，我不知道我在干什么。有几个学生朝这边看着，我尴尬极了。
很快，我就打听到，这个男孩是四年级的一个学生，叫莫如金。两年前父亲外出打工，撇下爷爷奶奶妈妈和他一去不回，母亲体弱多病，干不动重活，靠扫马路维持生活，家境十分困难，但他是个要强的孩子，自尊心很强，平时不大合群，上学放学独来独往。他身上有一个布袋，星期天放学路上经常捡拾酒瓶和废纸卖。
我这才一下子顿悟过来，我一定伤害了孩子的自尊心，让他觉得我在可怜他，施舍他。我怎么就没想到呢？我真糊涂！可我觉得越是外表看起来刚强的孩子内心越渴望得到别人的关爱。我决定换一种方式。
第二天，我从家里带来了两个啤酒瓶，故意提早放在莫如金回家必经的路上，然后躲在不远悄悄地看着。他来了，一边走一边找寻着什么。看到地上有个啤酒瓶，他飞快地弯下腰捡起来，对着太阳光照照，脸上开心地笑了。
这时，我快步走过，故意问道：小同学，捡了啤酒瓶干什么？他看着我说，卖呗。多少钱一个？我问。2毛。小同学，你把啤酒瓶卖给我，两毛五一个收你的，可以吗？他疑惑地看着我，问道：老师，您收酒瓶子卖吗？当然卖了，不收了干什么？老师也想挣个外快。我坚定地说。
我卖给您一个可以多卖5分钱。要是运气好一天捡两个，这样我每天就可以多赚至少一角钱……他自言自语地算着小账。
那好，我以后收了就卖给您了。他伸出手和我击掌。
啪！好，一言为定。我爽快地说。
他把那两个酒瓶给我，我付给他5角钱。第二天，我又收了他六个啤酒瓶。第三天12个……短短一周时间，我收购了他30个啤酒瓶。
周一上午放学的时候，我照例买了两个竹筒粽子刚转过身，突然听到一声熟悉的声音“爷爷，我也买一个竹筒粽子”，我一看是他，莫如金！
只见他手里高高举着一元钱，好哩，拿好了。老人把一个冒着热气的粽子给他。他低着头，兴奋地用鼻息嗅着。我以为他会大口吃起来。不料却见他小心翼翼地包好。我问他怎么不趁热吃了？他说，我妈妈从来没吃过竹筒粽子，我要让我妈妈和爷爷奶奶都尝尝，这是我用卖啤酒瓶子的多赚的钱买的，老师您说他们会吃吗？
我忙说，会，会的，一定会的。快回家吧，别凉了。好的。他高兴地应着，一溜烟跑了。那个旧书包在小小的屁股后面一抛一抛的。像极了一只快活的小鸟。
我回到家，看着院子里收回的那一大堆啤酒瓶。虽然我知道，这些啤酒瓶送到回收站，每个只能卖两角钱，可我还是情不自禁幸福地笑了。
我知道，此刻，小男孩一定和我一样，拿着香喷喷的竹筒粽子，和妈妈、爷爷奶奶一起，一人一口，甜甜地嚼着，幸福地笑……
§§第七章 下划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