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经理!”大厅里传来一声尖厉的高喝。
凌亦瑾站在落地窗边,猛一回头,看到负责客房服务的小玫正迎面朝她跑来。这样清冷的天,小玫却满脸通红,额头布满了细汗。
“凌经理!503的孕妇说肚子疼,像是要临盆了!”她原地蹬了两步,急切地往后一指。
凌亦瑾一惊,立马转身,边跑边问:“叫救护车了吗?”
“叫了。”小玫跟在亦瑾身后跑。
“马上打开VIP通道,让各部门提高注意,要保证孕妇的安全,也不能影响其他客人的正常用餐和入住。”凌亦瑾站在电梯口快速地说道。
“是。”
亦瑾抬头看了一眼电梯,还停留在七楼久久没有动静。时间紧迫,她毫不犹豫地转身跑进了楼梯间。
感应灯随着她踢踏的脚步声亮了一路,她跑到503门口的时候,酒店应急小组的医务人员都已经到了。
“怎么样了?”
“羊水已经破了,要马上送医院!”
“联系上家属了吗?”
“已经联系上了。”
“好。”
凌亦瑾拨开人群,看到了那个满头大汗的孕妇,是个蓝眼睛的混血女人。她正坐在地毯上扶着床沿呻吟,那金色长发已经被她自己抓得散成了一团。
凌亦瑾蹲下去按住了她起伏的肩膀,安慰道:“别害怕。救护车马上就来了。”
她看了一眼凌亦瑾,宝蓝的眼睛水润润的,她忽然抓住了凌亦瑾的手,使劲地晃了一下。
“帮我打电话给他!求你帮我打电话给他!”
他?应该就是她的丈夫吧?
凌亦瑾想问,可是她还来不及说话,这位孕妇又是一阵惨烈的呻吟。
“您放心吧,我们已经联系到您的家属了。他正在赶来的路上。”
凌亦瑾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冷静些,手心里的细汗却出卖了她,她不时地低头看着手腕上的表,感觉每一分每一秒都成了煎熬。
医护人员很快赶到,救护车一路呼啸疾驰,凌亦瑾紧紧地握着那个孕妇的手,始终没有松开。她的每一句呻吟都将凌亦瑾的心逼仄进谷底,凌亦瑾总觉得那张脸的轮廓这样的熟悉,看着她的时候莫名地好像看着故人。
直到孕妇被推进手术室,那火红的术中大字亮起来,凌亦瑾才微微松了口气。脚跟的疼痛在她回神的瞬间蹿了上来,钻心刺骨地疼,她觉得自己快要站不住了,赶紧退到走廊边的排凳上坐下。
凌亦瑾松了松自己的高跟鞋低头一看,果然,脚后跟的那寸皮肤早已磨破了。
酒店随后赶来的工作人员打电话过来说已经在住院部办好了住院手续。
“家属什么时候到?”
凌亦瑾话音刚落,就看到走廊拐角处跑过来一个男人,他穿着深色的西装,同色系的皮鞋无声地撞击着走廊的地板,他边跑边侧头两边寻找着什么。
那张脸……
凌亦瑾觉得自己的呼吸像是被谁扼住了一样,喘不上气。
辛辰?
她扶着墙壁站起来,双腿的虚软让整个世界都在她眼前晃动。可是她知道自己没有看错。
长身玉立,气宇轩昂。他再也不是记忆里的那个少年。岁月将她最熟悉的容颜,变成了最陌生的样子,可那,依旧是最美好的样子。
“凌亦瑾?”辛辰站定在亦瑾面前,他的脚步也如同上了钉,一步都无法动弹。他表情严肃,眼神晃动之间让人分不出是欣喜还是犹疑。
“是。”凌亦瑾听到自己强作镇定却还是抖得厉害的声音。
她曾无数次幻想过他们的重逢。也许是川流人海抬眸间目光灵犀地一撞,也许是街角错身时无意地擦肩,也许……太多也许了,只是千算万算,独独没有算到,他们会在医院森冷狭隘的走廊里重逢。
“好久不见。”辛辰冲她伸出了手。
凌亦瑾看着他磊落自然的表情却不知如何回应,她没有伸手去握他的手。
“不,不是好久不见,是没有想过会再见。”
也许没有料到她会这么说,辛辰愣了一下,收回了手。
走廊一片沉默,安静宛若在酝酿一场风暴。正当两人尴尬僵持的时候,手术室里忽然传来了一声孩子的啼哭。
那声啼哭就像是黎明破晓前的一声鸡鸣,清脆洪亮振奋人心。
他下意识地扭头看着手术的大门,凌亦瑾依旧一眨不眨地看着他。
他像是被那声啼哭勾走了心魄,回神的瞬间却忽然笑了,那星星点点的笑意从他明眸里溢出来,温暖得如同五月的阳光,她的心却忽然彻底变冷。
这……是他的孩子?
“恭喜。”凌亦瑾不知道自己是怎样开口吐出了这两个字,六年情绪的累积,没想到会以这样的方式淡淡地给了自己一个结局。
“谢谢!”辛辰显得有些兴奋,那种兴奋带着些许骄傲,是她眼里每一个初为人父的男人都会有的情绪。
“我先走了。”凌亦瑾说罢,转身不容辛辰再说什么,仿佛只要看不到他幸福的脸,她依旧可以心存希望。
辛辰并没有追上来,她听到手术室的门被打开了,听到产科医生用抑扬顿挫却满怀深情的语调告诉他:“先生,恭喜,是个千金。”
辛辰说了什么凌亦瑾没有听到,到最后她一路开始小跑,只为逃避那一段对话。
医院的大门口人来人往,每个人的脸上都戴着沉重的面具,她也一样。天际黑压压的云层随时都会化为倾盆而下的大雨,如同她的心情。
“让一让!让一让!麻烦让一让!”
迎面有医生推着滚床急切地跑过来,床上的病人鲜血淋漓,她扭头想躲,却撞在身旁的玻璃门上。
“砰”的一下,她的眼泪冒了出来,好像终于等到了一个可以放肆流泪的理由。
辛辰曾教过她,如何不让眼泪流出来。她至今还记得他好看的长指按在眼窝上对她微笑的样子。
从初遇到离开,他其实教过她很多。只是,他唯独没有教过她,如何忘记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