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得晚间,北静王留在了军营里,水溶带着一个家人匆匆回府,神色慌张,因王妃此时不在前面,也不及跟北静王妃请安,只跟太妃说了一声有要事,要即刻去见皇上,晚上可能回不来了。请太妃和母妃不要挂念,便进宫去了。
这里黛玉原是打算第二日回贾府的,虽然那里的下人们可恨,但毕竟老太太的一番苦心是难得的,总住在北静王府上,老太太的脸面上亦不好看。老太太这么一大把年纪了,****半世的心,到老了还要为这些孙子辈的孩子们思前想后的,自己的母亲在天之灵,定也不能安心。想到这些,黛玉便欲回贾府去,便趁没人的时候,悄悄的回了听雨轩叫奶娘收拾东西,准备明日辞别王妃和太妃,就回外祖母家住一阵子。
这里正收拾着东西,忽见宝琴匆匆忙忙的在外边跑进来说道:“姐姐,大哥哥刚才回来了,急匆匆的,像是有什么事,进宫去了。你说,不会有什么急事吧?”
黛玉一愣,‘大哥哥’三个字是如今宝琴对水溶的称呼,既然成了干兄妹,自然称呼之间就免去了姓名,可是水溶不是去了军营了吗?如此匆匆忙忙的回来,连茶也不及喝一口便进宫去做什么?难道真是遇到了不能做主的大事吗?北静王原是能够独立处理日常军机的呀,到底什么事还要进宫去请示皇上?黛玉想到此处,便站不住了,她慌忙转身,往外便跑去,在后院的壁影前瞧见了水溶匆匆的身影。
“涵之哥哥!”黛玉急切的唤了一声,便站住了脚。
水溶回头,看见黛玉关切的眼神点点头,说道:“没事,妹妹,我明儿就回来。你先别走。”说完便转身离去。
这里黛玉的心里万般纠集,百思不得其解。慢慢的转身回了园子。叫紫鹃等人先不要收拾了,明儿先不回去了,要等涵之哥哥和王爷平安回来了再走也不迟。
却说水溶悄悄的进了宫,直接奔了皇帝的承乾宫而去。
此时的玄泽正在龙案上看着一本本的奏折,太监高敬仁在边上悄声说道:“皇商,北静王世子水溶求见。”
“噢?他不是跟他父亲出城去了吗?”
“刚回来,急匆匆的,像是有什么事情。”高敬仁在边上小声说道。
“快叫他进来!”
“是!”高敬仁忙一溜小跑出去,带了水溶进了大殿。
“臣水溶参见皇上。”水溶见了皇上,倒头便拜。
“起来吧,有什么大事也值得你这样慌慌张张的?”
水溶站起来,从怀里拿出了一纸公文交给了高敬仁,高敬仁恭恭敬敬的放在皇上面前。
玄泽拿起了公文,打开看了看。不以为意的说道:“这是六皇帝裕王爷批准签署的文契,拿着它可以光明正大的在我天朝做生意,贩卖牲口马匹,这有什么不妥吗?”
“皇上,这个东西,是从私贩战马的马贩子身上搜到的,而这些马贩子,跟前一段时间那一万匹无辜失踪的战马有关。我父王已经查看过了,这文契不是假的,因为事关重要,所以父王叫臣子火速进京,讨皇上一个主意。”
果然不出所料!玄泽的目光一沉,片刻没有说话。
大殿里的光线逐渐的暗了下来,皇上不说话,高敬仁悄悄的下去吩咐宫人点灯。
一排排的烛火亮起来,火焰簌簌的闪动,时而向左时而向右,空气中似乎暗涌着一股罡风。
水溶不说话,他知道此刻的皇上,定是动了杀机。
一炷香的时间,大殿里的沉寂终于被玄泽的声音打破了。
“墨涵,你去告诉你父亲,先扣押那些人,就当没有这一纸文书。”皇上的声音又恢复了往日的慵懒,仿佛刚才什么事情也没有发生。
“是。”水溶答应一声,行礼后退出承乾宫,带着家人快马加鞭又出城而去。深深地夜色掩盖了他的身影,瞬间消失在京城光亮的青石路上。
北静王府的晚饭很简单,因为太妃和王妃也忙碌了一天,没什么心思吃饭,便叫人把黛玉和宝琴的晚饭送到了听雨轩里,叫她们姐妹不用再跑来跑去了,省下点儿空闲来好好歇歇儿是正经。
黛玉和宝琴在听雨轩的正厅里相对而坐,面对一桌子精致的细粥小菜,一点儿胃口也没有,宝琴见她神情恍惚,似有无线心事,便接了紫鹃手中的参茶轻轻的递到她面前问道:“姐姐,你是怎么了?”
“哦,没什么,只是猜不透为什么涵之哥哥急匆匆的进了宫,到现在还不回来?”
“姐姐原来是担心这个,我想,定是城外兵营里有什么要紧的事情吧,或许大哥哥讨了皇上的圣旨后又出了城呢,事情紧急,没有时间回来说一声也是有的。姐姐不必放在心上。”
黛玉听了,便点点头说:“妹妹说的有道理。忙了一天了,我也累了,想必妹妹也是乏透了,咱们就睡下吧。”
紫鹃和紫弦二人听了,忙上来各自服侍自己的主子回了卧室。
黛玉躺在床上,听见外边瑟瑟的秋风吹着窗户纸簌簌的响,无论如何也睡不着。如此翻来覆去,敬像辘轳一般,直到三更多天方朦朦胧胧的睡去了,却又听到王妃唤她,又说是水溶在城外出了事,要赶紧过去瞧瞧呢,还说顾不上姑娘了,姑娘先回贾府去吧。
黛玉听了心里着急,待要问水溶到底怎样了,却又不见了王妃的影子。黛玉一阵慌张,想自己原是无依无靠,北静王府上人家不过是看在原来母亲的情分上收留照顾,哪里就能跟自己家里一样任性,纵然王妃百般疼爱,自己终归还是贾府的外孙女,除了自己家里,在这个世界上只怕只有那里可以才安身。
但又想到外祖母年纪又大了,总不能一辈子照顾自己,将来又怎样呢?
父亲一心只为朝廷,根本无暇顾及自己跟弟弟,想到弟弟,如今也没有消息,不知他跟在那道长身边吃穿可还如意?身子长了多少,若是姐弟相见了,不知还能不能认识。
又想着水溶原与自己从小儿一起长大的,跟亲兄妹不差分离,他从小护着自己,比那些舅舅家的兄弟姐妹都亲近些,若如今他真的有什么三长两短,自己又该怎么办呢?
一时痛定思痛,神魂俱乱。又哭了一回,遍身微微的出了一点儿汗,便要扎挣起来。
只听得外面淅淅飒飒,又象风声,又象雨声。又停了一会子,又听得远远的吆呼声儿,却是紫鹃已在那里睡着,鼻息出入之声。自己扎挣着爬起来,围着被坐了一会。觉得窗缝里透进一缕凉风来,吹得寒毛直竖,便又躺下。正要朦胧睡去,听得竹枝上不知有多少家雀儿的声儿,啾啾唧唧,叫个不住。
黛玉此时已醒得双眸炯炯,一回儿咳嗽起来,连紫鹃都咳嗽醒了。
紫鹃道:“姑娘,你还没睡着么?又咳嗽起来了,想是着了风了。歇歇儿罢,养养神,别尽着想长想短的了。”
黛玉道:“我何尝不要睡,只是睡不着。你睡你的罢。”说了又嗽起来。
紫鹃见黛玉这般光景,心中也自伤感,睡不着了。听见黛玉又嗽,连忙起来,捧着痰盒。
紫鹃听黛玉咳嗽不止,也不禁着了忙,自打她服侍了黛玉,这可是头一遭这样,于是忙忙的起来披了衣服便出去唤黛玉的奶娘王嬷嬷来。
王嬷嬷进来,见黛玉面色苍白,咳嗽不止,呼吸紊乱,脸上带着泪痕,便知道她小时候的旧疾又犯了。正不知该如何是好时,雪雁已经穿了衣服进来。
“妈妈,姑娘这病不妨事,我在这里服侍,紫鹃姐姐同王妈妈到外间歇息吧。”雪雁说着,自顾上了床,扶着黛玉坐好了,自己当即运起内功给黛玉调息一番。
王嬷嬷知道雪雁是有些来历的,在一起这些年了,倒是对她的医术放心的很,便拉着紫鹃到外间守着,不叫外人进来。
水溶回到王府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的中午了。北静王叫家人压着人犯进了顺天府的大牢,自己则进宫给皇上回话。水溶因记挂着黛玉今天回贾府,便急匆匆的打马回了王府。
“世子回来了。”枫溪正在外面厅里招待刚给黛玉诊脉的御医,忙着封上等的赏封给他,见水溶急匆匆的闯进来,不禁一愣。
“嬷嬷,林妹妹走了吗?”
“你林妹妹这会儿不走了,昨儿晚上着了凉,今儿一早王妃便叫了素御医来,诊了脉,开了几副药,要在这里将养一段时间再说呢。”
“什么?妹妹病了?”水溶听了枫溪的话,心中一惊,昨晚跟她打了个照面,因事情紧急,又是朝中的秘密,也不便向她多说什么,走时看见她关切的眼神,心中便觉得放心不下。哎!到底还是病了。
水溶二话不说,便急匆匆的去了听雨轩。
听雨轩里,黛玉已经睡着了。经过雪雁用内力调戏了经脉,她心中平静了不少,一大早北静王妃又亲自来探视了,又叫了御医来给诊了脉。一切的一切仍旧是那么亲切和温暖,昨晚不过一场噩梦而已。
枫溪带着御医到前面写药方子去了,北静王妃便在宝琴屋里和宝琴说话,原来说宝琴今日也要回梅家的,因为黛玉的缘故,她也不肯回去,总要见着黛玉大好了才走。
水溶进了听雨轩,听见里面静悄悄的没什么动静,便顺着曲廊一路进了黛玉平日歇息的屋子。只见淡紫色撒花帐子被嵌玉金钩勾起来,帐子上的荷包饰品依然是旧样子,那么随意的露出她的脸。地上紫金镂空香薰炉里淡淡的冒着缕缕青烟,淡淡的沉水香让人瞬间心如止水。
紫鹃因劳累困顿,倚着床边打瞌睡,黛玉安稳的睡在嫩绿色锦缎衾里,被裹得严严实实,脸色有些苍白,一把青丝撒在枕畔,额上的碎发沾着汗水有点凌乱,眼角尚带着一点泪痕。
水溶站在边上,看着黛玉憔悴的容颜,在心里深深的怪自己。昨晚原不该回府的,直接去见了皇上倒好,原是自己觉得一天未见她,心中总有牵挂,所以才顺路回来瞧一眼,谁知道她又不在前边,待要走了,又在二门影壁前遇到了她,时间仓促,原也不能多说,谁知这样一来反累她病了。
紫鹃睡得很轻,似乎听到了什么似的,睁开了眼睛,恰见水溶立在一边,忙站起身来悄声说道:“小王爷回来了。奴婢不知怎么就瞌睡了,小王爷怎么不叫奴婢一声,快请坐。”
“你别忙了,我不累,咱们到外边说话吧。”水溶指指熟睡的黛玉,示意紫鹃到外间说话。
出了碧纱橱,紫鹃轻轻的带上屋门,放下了帘子。水溶就在平日里黛玉坐的椅子上坐下,早有丫头给他端上了茶水。
“紫鹃,妹妹怎么突然着了凉?你不是一直守在她身边吗?”
“姑娘昨儿晚上心里就不痛快,晚饭也没好好吃。夜里一直睡不安稳,翻来覆去的直到三更天才睡踏实了。半夜里不知做了什么梦,直哭醒了,奴婢怎么劝也劝不住,夜里风凉,姑娘又不肯睡下,只要坐着,姑娘原身子就单弱,哪里禁得住这样的折腾?原白日里便累了一天了,没得半刻清闲。如此这就着了凉。”
水溶点点头,暗想自己原猜的不错,只是也本是无奈之举,倒是累了林妹妹。于是轻叹一声,又吩咐紫鹃好生看护妹妹,缺什么只管来说。只别委屈了妹妹。便往那边宝琴的屋里给母妃和太妃请安。
这边雪雁便亲自拿了药来,亲自放到药吊子里,到了合适的水量,叫小丫头到风炉上煎上,又哪了一块国外进贡的怀表给她瞧着,煎到什么时辰即刻停火。然后便自去黛玉房里守着。紫鹃累了一上午了,这会儿雪雁便叫她下去睡一会儿再来,姑娘醒了再叫她。
紫鹃知道黛玉病中,自己是帮不上什么忙的,雪雁深谙医理,还是叫她守着更好。于是自己悄悄的出了黛玉的卧室,在外边的炕上歪着,闭目养神。
却说宝琴房里,太妃正在同王妃说着黛玉的病,忽听丫头报世子回来了。便看见水溶一身戎装从外边进来。宝琴忙起身让座,水溶微笑着点点头,先给太妃和王妃请了安,太妃笑道:“瞧你猴急的这样,怎么不换了衣裳再来?”
水溶笑道:“一进门便听见林妹妹病了,太妃和母妃也在这里,又见嬷嬷同素御医说话,心中着实慌了,所以忙忙的赶了来。”
北静王妃听了笑道:“瞧过你林妹妹了?”
“瞧过了,她正睡着。”
“其实你林妹妹这病也不是什么大事,原本只是夜里着了点凉,我原想着她小时候身子弱得紧,总三天两头的病,一年三百六十五天,竟有三百天离不得药,真是药培着,原来她在南边,京城的御医也到不了那里,如今既然在咱们府上,何不请了最好的御医来,给她瞧明白了,认真吃几服药,除了病根儿岂不好?偏你见了素御医就慌了。”
水溶听了这话,心中的不安少了几分,便笑道:“原来是这样,我原还以为妹妹是怎么了,竟让母妃请了咱们天朝专门给舅舅把脉的御医来。”
北静王妃听了笑道:“你又在我跟前乱扯,小心你妹妹知道了。”
水溶看了看宝琴,笑道:“只要琴妹妹不告诉去,林妹妹如何能知道?”说着便起身在宝琴的屋子里转了一转。
宝琴笑道:“哥哥怎么知道我不告诉去?若是要我不去告诉,是要给我好处的。”
“你如今也跟着玉儿学坏了,知道打秋风了。”水溶看着顽皮的宝琴,点了点她翘翘的小鼻子,不经意间,看见了书桌上的雪浪纸上原来还写着诗词。
“你又说姐姐的坏话,回头我偏要告诉去。”宝琴没注意水溶的目光,转身跑到了北静王妃的身边,又拉着王妃撒娇道,“母亲听听,哥哥都说什么,我何时跟着姐姐学坏了呢。”
北静王妃笑着拍拍宝琴的说道:“你哥哥很会欺负人,母妃跟你做主。”
水溶却不说话,只拿起了诗稿细心的看着。
宝琴见了,忙上前去抢。
谁知水溶身怀绝技,岂能让宝琴得手,宝琴只觉得眼前白光一闪,诗稿便没了影踪。于是跳着脚道:“哥哥,这是我们写着玩儿的,你别拿出去给人瞧。”
“怎么会呢,我只要后面的那一首,其他的还还给你可好?”
“为什么只要后面哪一首。”
“我猜,那定是玉儿做的,是也不是?”
“你真神了,嘿!”
水溶狡黠的一笑,从袖子里拿出了诗稿,手一扬,一张纸便分成了两片,水溶递给了宝琴一片,只把另一片收起来。
这里正在说笑,便有小丫头过来回道:“回太妃王妃话,林姑娘醒了,雪雁姐姐正服侍着喝药呢。”
“好,咱们快去瞧瞧。”太妃说着,便要下炕,北静王妃忙上前搀扶。水溶见了,忙在另一边搀了太妃,宝琴跟在后面,几人出了后院的暖阁,往黛玉住的正室碧纱橱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