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说这座山叫做迷茫山,起名字的真有先见之明!不迷茫谁当土匪?可话又说回来,落草当土匪也是一条清楚的道路,总比我这无头苍蝇有方向。我宁可在迷茫山迷茫。
今天醒来,日上三竿。昨夜太疲惫睡过了头,忘了起夜偷粮,至于什么蚊虫叮咬、骡屎骡尿,对于演了一天玉米的我,更加没有任何威胁。看着蔚蓝的天空,挠着一身的疙瘩,擦干脸上的骡尿,我伸着懒腰,再次燃起生活的新希望:“啊!天色多好,新的一天开始了!”
不知道为什么,睡了一觉之后我不那么怕土匪了,不打算离开。留下就得干活吧?但任凭刘老伯说破天,我也不种地,也不牧骡子。我继续拜师,贴身跟着刘老伯,他到哪我到哪。他去茅房,我也在一旁看着。他终于生气,骂骂咧咧,飞腿踢我。我学乖了,见他上脚,我就逃跑,见他气消,再贴上去。我知道这很无耻,别人敢这么烦我,早被我一刀捅死了。但刘老伯是武林高人,有隐士风范,并没有弄死我。后来,他不打不骂,到后院杂屋里搬出一把落了灰尘的太师椅:“擦洗干净!”说罢,背着手走了。
我心花怒放,就像梦中看到茜茜对我笑那么心花怒放!啊,刘老伯被我感动,要收我为徒了!将来,我一定用同样的方法对茜茜死缠烂打,必须抱得美人归!我文有智,绝不甘心失败。
然而,费劲把椅子洗的发亮,经太阳暴晒、蒲扇轻抚,确保没有一丝灰尘、一点潮气,又精心泡了一壶好茶……当我压抑住小欣喜,礼貌地去请师父登座时,却发现那狡猾的老头已不知去向,四处都没找到他,我又不敢使劲喊,怕土匪听见。赤兔和车还在,锄头不见了,可能刘老伯除草去了。
午饭过后下了场小雨,我把太师椅仔细搬回去;雨后返潮,等湿气散尽,恭恭敬敬再把太师椅搬出来。蹲在一旁小心看管,不许蚊蝇靠近,想象着,刘老伯正襟危坐,文有智拜得良师,刘老伯倾囊相授,文有智闻鸡起舞,文有智天纵奇才,文有智学成下山,文有智中了武举,文有智衣锦还乡,文有智娶宁茜茜,文有智哈哈哈哈……
无聊中,一边扇风护椅,一边撩鸡逗狗,突见半山坡远远地下来几个人,红头巾很显眼。我心里一咯噔:“糟糕!想得太美,笑声太响,让土匪发现了!要么就是刘老伯通匪,我得逃走!”果断背起提前准备好的包裹,一脚踢倒太师椅,往回城的方向疾奔。心想只要不碰着文老爹,老家安城还是个安乐所在呐,逃命吧!
……
(刚才,刘老伯让我按照他的吩咐喂鸡。我说:“喂个鸡而已,干啥还要分作公母老幼呢,胡乱撒下去不就行了嘛!你没回来的时候,我就是那么喂的,鸡们很快乐呀!都跟我点头拜把子。”他不待见我这种稀里糊涂的做法,牙缝里蹦出俩字,喂鸡。
杀气腾腾!我听得心惊肉跳,赶忙去了。)
……
按照刘老伯的要求,我把他的亲爹妈都喂完了,回来继续写。
说起来还是跟刘老头缘分未尽!我以为他只是下地干活,没想到他还上山跟土匪唠了几句。然后扛着锄头,带着红巾山羊胡和另外俩土匪下山来找我。老伯本意是荐我上山,可他没跟我商量,我哪儿知道?还以为是来绑票的。我当然要跑啦!
我飞起六条腿逃到大路上,时运不济,迎面竟然遇见一大队土匪!推着小车的、骑着大马的、腰挎刀剑的、牵羊拎鸡的,一看就是刚下班。光天化日抢大户,耀武扬威回山寨!我呆了,真搞不懂官府是干啥的,怎么能让土匪这么嚣张?
他们一定不会放过我这个奸细!当时,路两头没有藏身的庄稼地,也不知是哪个懒汉的地头,不种玉米也罢了,连野草都没长几根!挖坑来不及,逃跑没有路,我只好施展手脚,爬上最近一棵树。
大队人马缓缓行到跟前,将近四十人。除了领头的土匪,其他都是些精壮后生。刀屌剑嘚瑟,马狠驴凶残,羊肥鸡抖擞,车猛轱辘圆。领头的中年土匪是个络腮胡,脸上有个大痦子,额头锃亮,双目暴突,一看就不是好鸟。他下马走到树下,略略抬头,脸对脸瞪着我看。我心说:“土匪最喜欢这么吓唬人,把脸凑到你跟前,恨不得一撅嘴就能亲着你,然后发狠瞪着。妈的,退无可退,我居高临下,岂能输了气势?!”便也睁大眼瞪着他,希望这招可以出奇制胜,吓跑贼兵。可惜失败了,他粗厉的嗓子夹杂着一股酒气,怒吼:“骑在小树苗上干啥?下来!压断树枝,老子打断你的狗腿!”他一把勾住我的脖子拉下去,啪叽扔在地上踩住背,问的也是奸细之类的狗屁问题。
我说不是奸细。
他问我上树干啥?
我说……看看风景,立刻被甩了一个耳光。
这时,土匪队伍里有个女子的声音突然冒了出来,清脆爽朗:“你是昨天那个小子吧!”
我循声看去,不禁呆了一下,骑马的姑娘真漂亮,虽然也是土匪装扮,但她白皙的皮肤、含笑的眼神,令人心里不由得跳……妈的,我在想什么?!我爱茜茜,我只爱茜茜!
络腮胡问:“小姐,你认得这个小子?”
那女子撇着嘴笑:“我怎么会认识他?昨天路上遇见这小子,还没审问是不是奸细,他撒腿就跑,看来仇家们派来的奸细越来越面了。去,拉到一旁砍了!”
络腮胡:“是!”
我挣扎着大声辩解,指着空无一根野草的荒地:“大王息怒!昨天纯属误会!我真是个庄稼把式!我认得庄稼!我不是奸细!你看……你看远处!绿的是小麦不是韭菜,黄的是玉米不是向日葵!”
他们压根没听。不爱农业,只爱林业的络腮胡力大无比,像拖着死狗一样把我拉到土沟旁。我懊悔至极,还以为这山上的土匪是以认不认识庄稼来辨认奸细的,妈的原来不是!完了,这下没跑了!
命悬一线!幸好追来的山羊胡及时叫住了络腮胡。江湖救急,情同再造,我的脑袋得以继续顶在肩头,全靠好汉山羊胡的嗓门尖细高!跟着土匪下来的还有老刘头,他看都没看我,径自走到被我压弯的树杈旁抚摸小树苗。山羊胡走到土匪姑娘的马头旁,密语几句。
接着,我像鸡一样被络腮胡捉着翅膀递给了山羊胡。
山羊胡带着几人离了大队,将我带回刘老伯家。
回到老刘家,山羊胡问了几个问题,什么姓名、年龄、籍贯,什么特长、爱好、履历,我一一胡乱回答。跟来的两个年轻人,一个让我端坐,给我画像;一个记录半天,让我画押。
我心中哭笑不得:“怪不得土匪猖獗,连公差都没你们这么细致!”
我正端坐不敢乱动,山羊胡突然问了句:“你爹是不是文山?”这下好了,土匪要绑票讹钱,人家这回终于问到正事了。不能乱回答。我心想,自己都被赶出家门了,父子关系已经拉倒,我爹是绝不会花钱赎人的,那样我就只能被撕票。于是撒谎说,我不认得,谁是文山?
山羊胡微微一愣,刘老伯哼了一声。俩人眼神一对,点了点头。
“没事了,继续画。”
很快画完。我孤注一掷,顺椅子跪倒,向老刘头拜师。他笑道:“老惦记这事儿!学武功没用,孩子,你上山跟寨主替天行道去吧。”山羊胡让我准备准备,明天有人下来接我上山,语气友好,态度温和,已经把我当成了自家兄弟一般。我走投无路又死里逃生,心中对他们增添了不少信任,对迷茫山有了些亲切感。
尤其对刘老伯产生了谢意,觉得这老头儿还是有谱的,脸臭嘴冷脚凶猛,但心眼却还不赖。那声“孩子”,让我这个流浪儿温暖极了。
方才写到漂亮的女土匪时,我心中不由得再次浮现出她美丽的面容。心不争气地跳了起来,我暗骂自己,那女人凶恶的很,不由分说要杀人!文有智岂是个贪恋女色而不要性命的人?当然不是!所以我对自己连连说,宁茜茜才美丽,宁茜茜才可爱,宁茜茜才是仙女。
不能再写了,心绪有点乱,明天再说吧。最后记个好消息,今天夜里赤兔可以独占它的小窝窝,而我被许可到厨房打地铺。甚至可以在饭桌上写游记,我高兴!文有智有身份了,不再等同于乞丐盲流,不再和骡子相提并论。
哈,生活在改善,一切都美好,前途放光明!你看,连文六爷的字都写得更漂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