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下子实在糟糕透顶,”夏斯塔暗想。他从未想过要向纳尼亚人吐露实情,以寻求他们的帮助。在凶狠而吝啬的阿西实身边长大,他养成了一个习惯,如果可能的话,就决不将任何事情告诉成年人。他认为,他们只会破坏或是阻止你所要做的一切事情。他寻思,纳尼亚王或许会友好地对待两匹马,因为它们是纳尼亚会说话的动物,但他会仇视阿拉维斯,因为她是卡罗门人,没准儿会把她卖做奴隶,或者把她送回她父亲的家中。至于他自己,“现在我不敢告诉他们,我不是科林王子,”夏斯塔心想,“我听到了他们全部的计划。倘若知道我不是他们中间的一员,他们是不会让我活着走出这间屋子的。他们担心我会向提斯洛克告发他们。他们会杀了我的。如果真科林回来,一切都会露馅,他们不会放过我的!”你看,他对于高贵的、生来自由的人们如何行事毫无概念。
“我该怎么办?我该怎么办?”他一遍遍地问着自己,“我该——啊,那个山羊形状的小生物又来了。”
潘恩匆匆走来,迈着舞步,手里捧着一个跟他自己差不多大的托盘。他把托盘放在沙发旁一个镶嵌的桌子上,在铺着地毯的地板上将两只羊腿盘着,坐了下来。
“好吧,小王子,”他说,“美美地饱餐一顿。这将是你在塔西班吃的最后一顿饭了。”
这是依照卡罗门方式烹饪的一顿美餐。我不知道你是否会喜欢,反正夏斯塔吃的津津有味。有龙虾、色拉、肚子里塞着杏仁和块菌的鹬鸟,有用鸡肝、米饭、葡萄干和坚果混杂的一道复杂的菜,有冰凉的瓜果,醋栗果冻,桑葚奶油,以及用冰制作的各种可口美食。此外还有一小壶酒,说是“白葡萄酒”,其实却是黄色的。
夏斯塔一边用餐,善良的小潘恩以为他中暑头晕,就一个劲儿地跟他讲回家后的美好时光。讲到他和善的老爸阿陳兰国王鲁恩,以及他所居住的、位于关隘南坡上的小城堡。“别忘了,”图姆纳斯先生说,“下一个生日,你将得到许诺给你的第一套盔甲和第一匹战马。到那时,殿下就要开始学习如何使用长矛,如何骑马格斗。过几年,如果一切进展顺利,彼得大帝答应过你的父王,他将亲自在凯尔帕拉维尔封你为骑士。在此期间,纳尼亚和阿陳兰将会通过那座山的隘口,进行大量的交往。当然啦,你会记得,你答应过我的,在夏季节日期间,你会回来,跟我待上整整一个星期。到那时会有篝火,潘恩们与护林仙女们将会在树林中央彻夜跳舞,说不定——我们还能见到阿斯兰本人呢!”
吃完饭,潘恩告诉夏斯塔安静地待在那儿别动。“小睡片刻对你没有坏处,”他补充道,“我将尽早喊你上船。然后,我们就回家。向着纳尼亚和北方进发!”
夏斯塔非常享受那顿大餐,非常喜欢潘恩所告诉他的一切,可是当他独自一个人时,他的想法完全改变了。现在他期盼着,真的科林王子不要及时出现,那样,人们就会把他用船带回纳尼亚。恐怕他根本没有考虑到,一旦把真科林留在塔西班,他将会遭遇到什么样的命运。他只是有点担心,阿拉维斯和布里会在古墓那里苦苦等待。他自言自语道,“咳,我又有什么办法呢?”他又说道,“总之,那个阿拉维斯觉得自己很高贵,不屑与我同行,这下子,她可以称心如意,独自前行了。”与此同时,他心里暗自庆幸,走海路去纳尼亚要比艰辛地穿越沙漠美妙得多。
等他考虑完这一切,他做了你也会做的事情。如果你一大早就起身,长途跋涉之后,经历了许多令人激动的事情,再加上一顿美食,又躺在一个凉爽房间里的沙发上,除了从敞开的窗子那儿飞进来的一只蜜蜂的嗡嗡声,四周悄无声息。他很快就睡着了。
忽然,哗啦一声巨响,把他从梦中惊醒过来。他从沙发上跳起身来,瞪大眼睛观看。立刻他就看出了房间里的变化——光线和阴影都有所不同——他一定睡了好几个小时。他还看到了声响的来源:一只原本放在窗台上的昂贵瓷花瓶,碎成了三十来片,散落在地板上。但他对这些都视而不见,只是紧盯着从外边伸进来的两只手。那双手抓住窗台,越抓越紧(以至于指节处都变白了),紧接着,一个脑袋和两个肩膀露了出来。眨眼之间,一个与夏斯塔年纪相仿的男孩子骑坐在窗台上,一条腿在房间里,一条腿垂在外面。
夏斯塔从来都没有在镜子里看到过自己的长相。即使看到过,他也不一定就能意识到,那个男孩子(在正常情况下)跟自己长得几乎一模一样。尤其是此刻,这个男孩子的外貌跟任何人都不相像:他淤青的眼圈十分引人注目,掉了一颗牙,他的衣服(刚穿上时一定很华美)又破又脏,脸上满是血污。
“你是谁?”男孩压低声音问道。“你是科林王子吗?”夏斯塔反问道。“是啊,当然了,”对方又问,“可你是谁呢?”
“我谁也不是。我是说,我不是你认识的人,”夏斯塔解释道,“埃德蒙王在街上抓住我,误认为我是你。我猜,我们俩一定长得很像。我能从你进来的这条路出去吗?”
“可以,如果你善于攀爬的话,”科林说,“你为什么急着要走?听着,我们能够从这个误会中得到不少乐趣。”
“不行,不行,”夏斯塔说,“我们必须马上调换位置。如果图姆纳斯先生回来,看见我们两个都在这里,那就太可怕了。我一直假装是你。你们今晚就要动身了——偷偷地。这么长时间你都跑哪儿去了?”
“街上有个男孩拿苏珊女王开了一个讨厌的玩笑,”科林王子说,“于是我把他打倒在地。他嚎叫着跑进一所房子,叫出来他的哥哥。结果我又把他哥哥打趴下了。就这样,他们都在后边追赶我,后来我迎面撞上三个手持长矛的老人,也就是守卫。我又跟守卫打了起来,他们把我撂翻在地。这时,天也慢慢黑了下来。守卫就把我带走,锁在一个什么地方。我问他们想不想来上一壶酒,他们说不反对这个主意。我就带他们来到一家酒店,给他们打了一些酒。他们坐下来喝酒,喝着喝着就都睡着了。我想,这是个逃跑的机会,便悄悄溜了出来。接着,我找到第一个男孩——就是最先挑起事端的那一个——他还在外边游荡。我又一次把他打倒在地。然后,我顺着一根管道爬上房顶,静静地躺在那里,直到今天早上天亮。这样我才找到回来的路。喂,有没有喝的东西?”
“没有,我都喝光了,”夏斯塔说,“现在,告诉我你是怎么进来的。一分钟也不能耽搁了。你最好躺在沙发上,装假——哦我忘了。你鼻青脸肿的做不了假。等我安全离开之后,你只能告诉他们真相。”
“除了真相,我还能跟他们说些什么?”王子满脸怒气地质问道,“你是谁?”
“没有时间了,”夏斯塔慌不迭地耳语道,“我是个纳尼亚人,我相信,与纳尼亚有某种关系。但我是在卡罗门长大的。目前,我正在逃跑,要穿过沙漠,与一匹名叫布里的会说话的马一起走。现在,快点儿!我怎么离开呢?”
“看着,”科林说,“从这个窗户跳到走廊顶上。但你必须轻轻地落下,用脚尖着地,否则就会被人听见。然后朝左走,如果你善于攀爬的话,可以爬到那面墙上。随后沿着墙走到那个拐角。你会发现外面有个垃圾堆,跳到那个垃圾堆上,你就出去了。”
“谢谢!”夏斯塔说着,已经坐到了窗台上。两个男孩互相望着对方的脸,忽然觉得他们已经成了朋友。
“再见,”科林说,“祝你好运!我真的希望你能平安逃离。”“再见,”夏斯塔说,“喂,你倒还真有一些冒险经历!”“跟你的冒险相比算不了什么,”王子回答,“现在跳吧,轻轻地——喂,”夏斯塔跳下时,他又补充道,“希望我们在阿陳兰再见。到我父亲鲁恩国王那儿去,跟他说你是我的朋友。注意!我听见有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