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这样,她非但没有睡意,反而更加清醒了--一种奇怪的、夜间梦幻般的清醒。这时,海湾越发明亮起来。虽然看不到月亮,但她知道,月光此刻正映照在水面上。她开始感到,整个森林都像她一样苏醒了过来。虽然不明白为什么要这么做,她还是迅速地爬起身来,离开了他们的临时宿营地。
“这真可爱。”露西自言自语道。夜晚凉爽清新,到处散发着芬芳的气息。附近有一只夜莺嘁嘁喳喳开始歌唱,停顿了一下,又接着唱起来。前面看上去比较亮堂。她漫步朝亮光走去,来到了一个树木稀疏的地方。这里,地面上斑驳陆离的月光与树影交织在一起,使你难以分辨哪是月光,哪是树影。就在这时,夜莺终于对试唱感到满意,开始大展歌喉,放声高唱。
露西的眼睛逐渐适应了夜色,能够更清晰地看到身边的树木。一种对纳尼亚以往岁月的强烈渴望攫住了她。在那些日子,就连树木都会说话。啊,真希望自己能够唤醒它们!每种树木如何讲话,以及它所呈现出来的人物形象,她至今依然记忆犹新。她看着一棵银色的白桦树,仿佛听到它发出轻柔的流水般的声音,它的模样像是一个苗条的女孩子,长发飘飘,喜欢跳舞。露西转眼观看一棵橡树:这是一位枯槁但很开朗的老人,留着卷曲的胡须,脸上手上长着树瘤,树瘤上还有须发。她抬起头来,仰望着头顶上的山毛榉树。啊!--这是树中的佼佼者,一位优雅的女神,和蔼而庄重的林中夫人。
“哦,树木,树木,树木,”露西说(她本来并不想开口讲话),“哦,树木,醒来,醒来,醒来。你们还记得过去的岁月吗?你们还记得我吗?林中仙女和树的精灵,出来吧,到我这里来。”
虽然没有一丝风,树木却在露西周围摆动起来。树叶的沙沙声像是喃喃低语。夜莺停止了歌唱,似乎在侧耳静听。露西觉得,自己很快就能听懂树木的话语了。可是那个时刻却没有到来,树木的沙沙声慢慢消失了。夜莺重新引吭高歌。她定睛望去,只见那些树木又变得稀松平常,看不出什么特别之处。然而,露西感觉到(就像你有时拼命地去想一个人名或是一个日期,觉得就在嘴边了,却又消失得无影无踪),自己刚才与某种机遇失之交臂。不知是她对树木说话的时机早了半拍,还是晚了半拍,要不就是少说了一个关键词,再不然就是多说了一句不恰当的话。
霎时间,露西感到疲惫不堪。她返回临时营地,蜷伏在苏珊和彼得之间,没过几分钟便酣然入睡。
次日清晨,他们在林中灰蒙蒙的晨曦中醒来,每个人都感到寒气逼人,心情郁闷(当时太阳还未升起),周围的一切都显得肮脏潮湿。
“又是苹果,嘿-唿,”特伦普金可怜兮兮地咧嘴笑道,“我要说,你们这些古代国王和女王给臣下吃的食物可不怎么样!”
他们站起来,活动了一下身体,然后向四周环视。不论朝哪个方向望去,树木都是枝繁叶茂,只能看到几米开外。
“我想,各位陛下还认得路吧?”矮人说。“我可不行,”苏珊说,“我从未见过这些密林。事实上,我一直认为我们应该顺着河流行进。”“那么我认为,当时你就应该说出来。”彼得的口气有几分严厉。“哦,别理她,”埃德蒙说,“她总是让人扫兴。彼得,你带着袖珍罗盘,对吧?那么,我们就一切顺利。我们只要一直朝西北方向走--渡过那条小河,它叫什么来着?--拉西河--”
“我知道,”彼得说,“那条小河在伯鲁那渡口,也就是DLF所说的伯鲁那大桥那儿,汇入大河。”
“一点不错。渡过小河,开始登山,八九点钟我们就能到达石桌(我指的是,阿斯兰的山洞)。我希望,卡斯宾王能招待我们吃顿丰盛的早餐!”
“我希望你说的没错,”苏珊说,“我可是什么都想不起来了。”“这正是女生们最糟糕的地方,”埃德蒙对彼得和矮人说,“她们的头脑里从来都没有一张地图。”“那是因为我们的头脑里装了别的东西。”露西说。一开始,事情进展得相当顺利。他们自以为找到了一条古道。但你若对树林多少有些了解,就会知道,人们总能发现一些想象出来的路径。这些路走上几分钟就会销声匿迹,于是你又发现了另一条路(并暗自希望这是前一条路的延续,而不是另辟蹊径),很快这条路也走不通了。就这样,你被一步步误导,偏离了正确的方向。好在男孩子们和矮人对树林都相当熟悉,往往很快就会回归正道。
他们步履艰难地跋涉了大约半个小时(由于昨天划船,其中三个人依然浑身酸痛),突然特伦普金低声说道:“停!”大家全都停下了脚步。“有什么东西在跟踪我们。”他压低嗓音说,“或者说它在跟我们同步前进,就在左边那个地方。”他们一动不动地站着,瞪大眼睛观看,支起耳朵倾听,直到眼睛耳朵都累疼了。“你我最好都张弓搭箭。”苏珊对特伦普金说,矮人点了点头。两个人都把箭扣在了弦上,队伍这才继续前行。
他们在一个相当开阔的林地里走了几十米,时刻保持着高度戒备。接着,他们来到一片浓密的灌木丛前,必须贴近灌木行走。就在这时,一头野兽咆哮着,像霹雳闪电一般猛扑过来。露西被扑倒在地,差点儿背过气去。就在这个紧急关头,她听到弓箭“嗖”的一响。等她苏醒过来,看到一头面目狰狞的大灰熊倒毙在地,身上插着特伦普金的一支箭羽。
“DLF在这场射箭比赛中打败了你,苏。”彼得勉强挤出一丝笑容说道。就连他也对这次遇险深感震惊。
“我--我射得太晚了,”苏珊有点难堪地说,“我担心那是,你们知道--那是一头我们这边的熊,一头会说话的熊。”她不愿伤害生灵。
“那正是麻烦之所在,”特伦普金说,“大多数动物都已不会说话,开始与人类为敌,但还有一些有灵性的生物存留下来。你无法识别,也不敢听之任之。”
“可怜的老布鲁因,”苏珊说,“你们觉得这会不会是它?”“不是,”矮人说,“我看见了它的脸,听见了它的吼叫。它只想把小姑娘当早餐。说到早餐,当你们说到,希望卡斯宾王让大家吃上一顿丰盛的早餐时,我没有作声,我不想使诸位感到沮丧。在营地,肉食难得一见。熊肉是不错的食物,留着猎物不带走一些,未免太令人遗憾了。这用不了半个钟头。我敢说,你们两位年轻人--我应该说国王--知道怎么剥下熊皮吧?”
“咱俩到一边儿去坐会儿,”苏珊对露西说,“我知道那份差事吓人得很,又脏又乱。”
露西打了个寒战,点点头。她们找个地方坐下之后,她说:“苏,一个可怕的念头出现在我的脑海里。”
“什么念头?”“如果有一天,在我们的世界里,在我们的家乡,人的内心变得野蛮起来,就像这里的动物那样,外表看起来还是人,因此你分辨不出来他是人还是兽,那不是很可怕吗?”
“此时此刻,我们在纳尼亚的麻烦已经够多了,”讲求实际的苏珊说道,“别再去自找麻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