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喊声,她一溜烟儿地下到舱里,找到斧子,快速爬上梯子。她刚上到船尾,就听到喀嚓一声巨响,好像是大树倒下的声音。船颠簸了一下,向前冲去。就在那一刻,不知是由于海蟒被推得太厉害,还是它愚蠢地决定将圈收紧,结果折断了“黎明”号的龙尾巴,使船得到了自由。
所有的人都筋疲力尽,只有露西看到,在他们后边几米远的地方,海蟒的身子迅速在收紧,消失在飞溅的水花之中。露西后来总是在说(她当时非常激动,也许这只是她的想象),她看见海蟒脸上露出傻乎乎的得意神情。可以肯定,这是一个蠢笨的家伙,它不但没有追赶这艘船,反而弯过脑袋来,在自己的身上嗅来嗅去,好像希望能在那里找到“黎明”号的残骸。“黎明”号在一阵风的吹送之下,已经驶出了很远。人们在甲板上横七竖八地躺着或是坐着,气喘吁吁地呻吟着。过了一会儿,他们才开始谈论,拿这件事来打趣儿。有人端上来一些酒,人们甚至欢呼起来。大家都在赞扬尤斯塔斯(尽管徒劳无功)和雷匹奇普的勇敢。
在这之后,他们又航行了三天,眼中所能看到的只有大海和天空。第四天,风向改为北风,大海也开始波涛起伏,到了下午,几乎变成了强风。就在这时,他们在右舷前方看到了陆地。
“陛下,如果你同意的话,”德利尼安说,“我们可以划船进入港口,躲在这个岛屿的背风处,等待风暴过去。”卡斯宾表示赞同。可是他们顶着风划了一下午,直到暮色苍茫,才驶入一个天然港湾,抛了锚。当天夜晚,没有人愿意上岸。到了早晨,他们发现自己是在一个绿色的海湾中,周围的土地崎岖荒凉,逐渐向上隆起,延伸到一个石头山峰。山峰北边风很大,云团在快速地流动变幻。他们放下小船,装上空水桶。
“德利尼安,我们去哪条溪流汲水呢?”卡斯宾说着,一边在船尾的座板上坐下来,“看上去有两条小溪流入海湾。”
“这没有什么差别,陛下,”德利尼安说,“我认为,右舷这边的小溪——东边那个——要近一些。”
“下雨啦。”露西说。
“确实在下雨!”埃德蒙说。这时,雨点已经噼噼啪啪落了下来,“喂,我们还是去另一条溪流吧。那边有树,我们可以避避雨。”
“对,我们去那边,”尤斯塔斯附和道,“没有必要把自己淋湿。”但是德利尼安还是一个劲儿地向右舷划去,就像某些讨厌的司机,你告诉他们走错了路,他们还是照样以每小时四十英里的速度向前行驶。
“他们说得对,德利尼安,”卡斯宾说,“你为什么不调转船头,划到西边那条溪流去呢?”
“遵旨。”他有点不耐烦地答道。昨天他一直都在为天气担忧,再说他不喜欢外行人多嘴多舌。但他还是改变了航向。后来事实证明,幸亏他这样做了。等他们装满了水,雨也停了。卡斯宾、尤斯塔斯、珀文西家的两兄妹,以及雷匹奇普决定登上山顶,看看周围都有些什么。他们穿过杂乱的野草和石南,颇为吃力地向上攀登。一路上,除了海鸥之外,看不到人和野兽的踪迹。到了山顶,他们发现这是一个很小的岛屿,最多只有二十英亩。从山顶眺望,与从船甲板上或是战斗桅楼上的观望不同,大海看上去显得更加浩瀚,更加野性。
“你要知道,这很疯狂,”尤斯塔斯遥望着东方的地平线,对露西悄悄说道,“一直航行到那个地方,对于会遭遇些什么根本毫不知情。”他这么说只是出于习惯,并不像以往那样充满恶意。
山上太冷,风不断地从北边吹来,人们无法在那里久待。“我们不要原路返回,”大家转身下山时,露西建议道,“我们往前走一段,下到另一条溪流那里,就是德利尼安想去的那一条。”大家对此表示同意。走了大约十五分钟,他们就来到了那条河的源头。
这个地方比他们所期待的更加有趣。在四周悬崖峭壁的环抱中,有一个幽深的山中小湖泊,只有朝海的那一边有个狭窄的河道,水从那里流入大海。在这里,他们终于避开了寒冷的北风,就在巉岩表面的石南上坐下来休息。
大家刚刚坐下,一个人(是埃德蒙)突然又跳了起来。“这个岛上的石头都是尖的,”他说着,伸手在石南中摸索,“那个该死的东西在哪儿?……啊,我摸到了……喂!它根本不是石头,是个剑柄。不,天哪,是一把剑。上面锈迹斑斑。一定在这里待了好多个年头啦。”
“看样子还是纳尼亚的剑。”卡斯宾说着,大家都围拢了过去。“我也坐在了什么东西上,”露西说,“很硬的东西。”结果发现那是一件铠甲的残片。这时,大家都趴在地上,在厚厚的石南丛中到处摸索。他们的发现一个接一个,有一个头盔、一把匕首和几枚钱币。那不是卡罗门的新月币,而是刻着“狮子”和“树”的地地道道的纳尼亚钱币,是你每天在河狸坝或是伯鲁那的集市上都可以看到的。
“或许是我们那七位大臣中的一位所留下来的遗物。”埃德蒙说。“与我的想法不谋而合,”卡斯宾说,“我真想知道是哪一位。从匕首上什么都看不出来。我想知道,他是怎么死的。”“而且怎么为他复仇。”雷匹奇普补充道。在这一伙人中,只有埃德蒙读过几本侦探故事,他开始动起脑筋来。“听我说,”他开口说道,“这里有一些可疑之处。他并不是在战斗中死去的。”
“为什么不是?”卡斯宾问。“没有骨头,”埃德蒙答道,“敌人也许会拿走铠甲,留下尸首。但有谁听说过,一个人打了胜仗之后,把尸首拿走,却留下了铠甲?”“也许他是被野兽给吃了。”露西提议道。“那应该是个聪明的动物,”埃德蒙说,“懂得把人的铠甲脱掉。”“也许是条龙?”卡斯宾说。“没这回事儿,”尤斯塔斯说,“龙做不到。我最清楚。”“好吧,不管怎样,让我们离开这个地方。”露西说。埃德蒙一提起尸骨的问题,她就不敢再坐到地上了。“如果你愿意的话,”卡斯宾说着,站了起来,“我认为,这些东西没有一件值得带走的。”他们绕到那个湖流入小溪的出口处,站在那里,看着悬崖中间那一汪深深的湖水。如果天热的话,无疑有些人会受到诱惑,想跳进去洗个澡,大家也都会喝上几口水。的确,即使不热,尤斯塔斯也俯下身子,打算用手去捧起一些水来。就在这时,雷匹奇普和露西同时喊道:“看哪。”于是他忘记了喝水,朝水中望去。
水潭底部铺着一块块蓝灰色的大石头,湖水清澈见底,只见湖底躺着一个真人大小的塑像,显然是金子做的。它脸朝下趴在那里,两只手臂高高举起。就在他们观看之际,云开雾散,太阳探出头来。那个金人从头到脚都被照亮了。露西认为,这是她所见过的最漂亮的雕像。
“哇!”卡斯宾吹了一声口哨,“这倒是不虚此行!我在考虑,我们能不能把它给打捞出来?”
“我们可以潜水把它拖出来,陛下。”雷匹奇普说。
“不管用,”埃德蒙说,“至少,如果那真是金的——纯金的——就会太重,根本弄不出来。那个水潭起码有十二到十五英尺深。等一下,幸好我还带了一支打猎的长矛。让我们看看到底有多深。拉住我的手,卡斯宾,让我探出身子来试一下。”卡斯宾抓住他的手,埃德蒙弯下腰,把他的长矛伸进水中。
长矛还没有没入水中一半,露西就说,“我再也不相信雕像是金的了。都是光线捣的鬼。你的长矛看上去是同样的颜色。”
“怎么回事?”几个声音同时问道,因为埃德蒙突然松手,扔掉了长矛。“我抓不住了,”埃德蒙喘着气说,“它好像沉重无比。”“长矛沉到了湖底,”卡斯宾说,“露西说的对。它看上去跟塑像的颜色一模一样。”埃德蒙的靴子好像出了问题——起码他俯下身子在端详它们——他立刻直起身来,尖声喊叫起来,听到那种声音,任何人都会顺从。“往后退!离开湖水。所有的人。赶快!他们马上照办,并且茫然地看着他。“看,”埃德蒙说,“看看我的靴尖。”“看上去有点黄,”尤斯塔斯说。“它们是金的,纯金的,”埃德蒙打断了他的话。“看一下,再摸摸。
皮革已经从上面脱落了。它们像铅一样重。”“阿斯兰啊!”卡斯宾说,“你的意思是说——?”“是的,我就是这个意思,”埃德蒙说,“那水把东西变成了金子。把长矛变成了金的,这正是它那么重的原因。水刚刚溅到我的脚上(幸好我没有打赤脚),把鞋尖的饰皮变成了金子。那个在湖底的可怜家伙——行了,你们明白了吧。”
“那么它根本不是一座雕像,”露西低声说道。“对。现在一切都清楚了。他在一个大热天来到这里。就在悬崖顶上脱了衣服——就是我们刚才坐的地方。衣服都朽烂了,或者被鸟儿叼去做窝了。铠甲还在那里。随后,他跳入水中——”
“别说了,”露西说,“多么可怕的事情。”“我们真的是死里逃生。”埃德蒙说。
“真够险的,”雷匹奇普说,“每个人的手指、脚、胡子或是尾巴,随时都有可能接触到水。”
“尽管如此,”卡斯宾说,“我们还可以试验一下。”他弯腰拔起一枝石南,然后小心谨慎地跪在水边,把石南在水里蘸了一下。他放下去的是石南,拿出来的却是一个纯金的石南模型,沉甸甸的,像铅一样软。
“拥有这个岛屿的国王,”卡斯宾缓慢地说道,脸上泛起了红光,“马上就会成为世界上最富有的国王。我宣布,这块土地永远属于纳尼亚。它将被称作金水岛。我命令你们所有的人严守秘密,决不能让别人知道,甚至不能让德利尼安知道——违者处死,你们听到了吗?”
“你在跟谁讲话?”埃德蒙说,“我并不是你的臣下。恰恰相反,我是纳尼亚古代四大君王之一,你应该向我的兄长大帝效忠。”
“埃德蒙王,你想跟我对着干,是吧?”卡斯宾说着,把手放到了剑柄上。
“啊,住手,你们两个,”露西说,“跟男生们交往,最让人受不了的就是这一点。你们都是一些爱吹牛爱称霸的白痴——哦啊!——”她的声音突然停顿,似乎喘不过气来。其他人也都看到了她所看见的景象。
在他们上方的灰色小山坡上——灰色,是由于石南还没有开花——悄无声息地,甚至看都没有看他们一眼,一头巨无霸狮子在慢慢地踱步。他金光闪闪,似乎是沐浴着灿烂的阳光,其实太阳已经被云给遮住了。事后描述起这个场景,露西说,“他有一头象那么大。”下一次她又会说,“狮子的个头有拉车的马那么大。”狮子的大小并不重要。没有人敢于询问那是什么。因为他们都知道,那是阿斯兰。
没有人看见他是怎么离开的,或是去了哪里。他们面面相觑,好像刚刚从睡梦中醒来。
“我们在说什么来着?”卡斯宾说道,“我是不是做了什么蠢事?”“陛下,”雷匹奇普说,“这是一个遭受咒诅的地方。我们赶快回到船上去吧。如果我有幸给这个岛起名的话,我要叫它死水岛。”“在我看来,那倒是一个不错的名字,雷匹。”卡斯宾说,“现在回想起来,我也不知道怎么就迷失了本性。天气看来转晴了。我敢说,德利尼安想要启航了。我们有这么多事情要讲给他听。”
其实他们并没有多少好讲的,因为一个钟头前的记忆都已经变得混乱而又模糊。
“几位陛下回到船上时,看上去都有点神智不清。”几个小时后,德利尼安对林思说道。这时,“黎明”号早已扬帆远航,死水岛已经落到了地平线的下面。“在那里肯定发生了什么事情。我唯一能够弄明白的是,他们认为发现了我们正在寻找的七大臣中一个人的尸体。”
“真的吗,船长,”林思答道,“好吧,找到三个了,还剩下四个人。以这个速度,我们过了新年很快就可以回家了。那可真是件好事。我的烟草不多了。晚安,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