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喔,多么好的孩子啊!”王后说道。(“也许她倒是一个好人,”吉尔心中暗想。)“的确如此。”国王附和道,“非常优秀的孩子们。欢迎你们来到我们的宫廷。把你们的手伸给我。”
他伸出了巨大的右手--非常干净的手,手指上带着许多戒指,还留着尖利的指甲。他的手太大了,无法握住孩子们向他伸出来的小手,于是就挨个摇了摇他们的手臂。
“那是什么?”国王指着浦都格伦问道。“可敬银。”浦都格伦说。
“噢!”王后尖叫了一声,忙用裙摆裹住自己的脚踝,“怪兽!它是活的。”
“他没有危险,陛下,真的,他是个好人。”斯克拉布连忙说道,“等你们了解他之后,你们慢慢会喜欢他的。我保证你们会的。”
如果我告诉你们,就在这时吉尔哭了起来,希望你们在故事的下半部分不要对吉尔失去兴趣。她有许多理由哭天抹泪。她的双脚、双手、耳朵、鼻子逐渐开始变暖,溶化的雪水从她的衣服上流淌下来;那一天她几乎水米未进;她的双腿疼痛难忍,感到再也无法站立。不管怎么说,此刻她的哭泣起到了很好的作用,远胜过其他任何的言行,因为女王说道:
“啊,可怜的孩子!陛下,是我们的错,让客人一直站着。快点儿,来人!把他们带走。给他们拿吃的东西,拿葡萄酒,让他们洗个澡。安慰一下这个小女孩儿。给她棒棒糖,给她布娃娃,给她吃药,给她所有你们能想到的--牛乳酒、酒心巧克力、香菜、摇篮曲,还有玩具。别哭了,小姑娘,要不到了宴会的时候,你就派不上用场了。”
正如你我听到玩具和娃娃时的感觉一样,吉尔感到非常气愤。虽说棒棒糖和酒心巧克力本身并没有什么不好,她还是希望他们能够提供一些更实在的东西。不过,王后的蠢话产生了极佳的效果,高大的王室侍从立刻将浦都格伦和斯克拉布提了起来,吉尔也被高大的宫廷侍女提了起来,把他们带到各自的房间。
吉尔的房间和教堂差不多大小,如果没有壁炉中熊熊燃烧的火焰,没有地板上铺着的厚厚的深红色地毯,这个房间会显得相当阴森。在这里她受到了很好的待遇。她被交给王后的老保姆,以巨人的眼光来看,这是一个矮小的老妇人,由于年纪老迈,她的腰弓得像是一个大对虾。然而,从人类的角度来看,她是一个小号女巨人,能够在普通的房间里走动,而且脑袋不会碰到天花板。她非常能干,只是吉尔希望她不要一个劲儿地咋舌,说一些“哦啦,啦!举高高儿的,”“真是个好宝贝,”“很快就没事儿啦,我的乖乖”之类的话。
她往一个巨人的脚盆里注满了热水,帮助吉尔进到里面。如果你会游泳(像吉尔一样)的话,巨人的浴缸是一个不错的游泳池。巨人的毛巾足足有几英亩大小,虽然有点儿粗糙,但也还算得上舒服,事实上,你根本就不需要擦干,只要在炉火前到毛巾上打几个滚儿,痛快戏耍就行了。随后,保姆给吉尔穿上干净温暖的新衣服。衣服非常华丽,对她来说稍微有点大,但显而易见,那是为人类缝制的,而不是女巨人的衣服。“我猜,如果那位穿绿裙子的女士也来这里做客的话,这些衣服一定是给我们这种身材的客人穿的。”吉尔想。
很快,她就发现自己猜对了,因为给她摆了一张适合正常成年人身高的桌子和一把椅子,刀叉勺子的大小也刚好合适。终于可以暖暖和和、干干净净地坐下来,这实在令人感到高兴。她依然光着脚丫,踩在巨人的地毯上非常惬意。她的脚深深陷入地毯中,一直埋到脚踝,这对她酸痛的双脚颇为有益。那顿饭--我们姑且称之为正餐,按说快要到喝下午茶的时间了--有韭菜鸡汤、热腾腾的烤火鸡、冒着热气的布丁、烤栗子,还有供你尽情享用的水果。
唯一恼人的是那个保姆不停地进进出出,每一次进来,她都带来一件巨大的玩具--一个比吉尔本人还要大的娃娃;一个跟大象差不多大小的带轮子的木马;一只鼓,看起来像是一个煤气罐;还有一只羊毛制作的玩具羊。这些玩具非常简陋,做工粗糙,上面涂着鲜艳的色彩,吉尔一看见就打心眼里感到厌恶。她一再告诉保姆自己不想玩这些东西,保姆却说:
“啧啧--啧啧。等你休息一会儿之后,就会需要它们了,我知道这个!嘻嘻!现在,该上床了。亲爱的乖乖!”
那张床不是巨人用的,是一张你在老式旅馆里有可能看到的、有着四根帷柱的床。在那个高大的房间中,床显得很小。她高兴地一头扑倒在床上。
“还在下雪吗,保姆?”她睡意朦胧地问道。“不。这阵子正在下雨,小宝贝!”女巨人说道,“雨水会把讨厌的积雪全部冲走。亲爱的乖乖明天就可以到外面去玩啦!”她把吉尔的被子掖好,跟她道了晚安。
就我所知,被一个女巨人亲吻是件非常不爽的事情。吉尔也是这么想的,但是过了不到五分钟,她就睡着了。
雨哗哗啦啦地下了整整一夜,不停地敲打着城堡的窗户。但是吉尔根本没有听到雨声,她呼呼大睡,睡过了晚饭的时间,睡过了午夜。到了夜深人静的时候,除了巨人房屋里的老鼠之外,万籁俱寂。就在这个时候,吉尔做了一个梦。
她感到,自己在这个房间中醒了过来,看到炉火渐渐变弱,成了暗红色。在火光的映照下,她看见了那个大木马。那匹马突然自己动了起来,用轮子滚过地毯,在床头前停住了。这时,它不再是一匹马,而是一头与马儿个头差不多的狮子。那可不是一个玩具狮子,而是一头真实的狮子,那个真正的狮王,就像她在世界尽头之外的山上所看见的。房间里充满了各种奇异的芳香气味。尽管吉尔的心中有某种烦恼,可是她却想不起来那究竟是什么,眼泪顺着她的面颊哗哗地流淌下来,打湿了枕头。狮子要求她复述那些记号,她却发现自己的大脑一片空白。霎时间,巨大的恐惧攫住了她。阿斯兰用嘴衔起她来(她能感觉到他的嘴唇和气息,却感觉不到他的牙齿),把她带到窗前,让她向外观看。外面月亮照得明如白昼,几个巨大的字母组成了“在我之下”,横亘在地上或者是天上(她搞不清楚到底是天还是地)。在那之后,梦境逐渐消失了。第二天早上,她很晚才睡醒,完全忘记了自己曾经做过一个梦。
她爬起身来,穿好衣服,在炉火前刚吃完早饭,保姆就打开房门说道:“漂亮乖乖的小朋友们来找她玩了。”
斯克拉布和沼泽人走了进来。“喂!早上好。”吉尔说道,“这是不是很有趣?我相信自己睡了差不多有十五个小时。我的确感觉好多了,你们呢?”“我也是。”斯克拉布说道,“但浦都格伦说他头痛。喂!--你的窗户上有个窗台。如果我们爬上去,就可以看见外面了。”立刻,他们三个全都爬上了窗台。吉尔只瞥了一眼,就说道:“噢,真是糟糕透了!”
阳光普照着大地,除了少数的几堆雪之外,积雪几乎全都被雨水给冲刷掉了。在他们下面,昨天中午他们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翻越过去的那个平顶山,此刻像一张地图一样铺展开来。从城堡的位置来观察,那显然是一座巨大城市的废墟,而不可能会是其他的什么东西。正如吉尔现在所看到的,那里之所以平坦,是因为就总体而言,地面上仍然铺满了石砖,虽然有些地方的石砖已经破损。纵横交错的堤坝是巨大建筑物的残墙断垣,那些建筑也许曾经是巨人的宫殿和庙宇。一堵大约有五百英尺高的墙壁仍然矗立着,那里曾经被她误认为是峭壁。那些像工厂烟囱的东西是巨大的断柱,有的高有的低;断裂的柱子倒伏在地上,就像是砍伐下来的一片石林。小山北面,他们曾经攀爬而下的平台--毫无疑问,还有小山南面他们攀爬而上的平台--是巨大楼梯残留下来的台阶。更糟糕的是,在铺着石砖的地面的中央,一排巨大黑暗的字母组成了“在我之下”的字样。
三个旅行者沮丧地面面相觑,斯克拉布吹了一声口哨后,说出了他们脑海中的想法:“第二和第三个记号都被遗漏了。”就在这一刻,吉尔回想起来自己的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