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沧素来被称为蛮夷之邦,其国民多以游牧为生,因国土贫脊,民生聊苦,故在四国之中,北沧一直位居其下。而当今北沧帝却在未登基前,便劝说先帝利用其马匹丰饶这一特定优势加强练兵,以奇袭的方式侵占小国掳掠物资并扩充国土,是而使得北沧近年来逐渐强大,直至夏侯曜顺利登基这几年,其国已足以敢侵犯西临,并险些一度获胜。所以,如今我西临大军虽获胜在即,却难保此人心气据傲,宁死不降。届时一场生死之战定是难免,那对日后我们派人打理若大的北沧,难度也要相对增加许多。我以为,在北沧帝未作决定之前,我们除了围困住他,还要推动他来降服。那样不仅可以免除两军伤亡,还可以便于日后的管辖,对西临的统一有着绝佳的帮助。”将营之中,金不离贵为一国之后,却身着男子衣袍端坐于帐营之内,面对着西临一众将领,不疾不徐地陈述着自己的观点。
原本这些话她于昨夜便欲对凤天逸商量,却在那张散发着浓浓爱意的温床之上,几经打扰,便累得忘了思考;是而此时提出,让凤天逸不由紫眸一亮,感兴趣道:“哦,那以不离之见,该如何做才能使那夏侯曜甘愿拱让北沧呢?”
虽说北沧必将败于西临,这已是不争的事实。
可是败是一回事,送又是另一回事。
作为一个谋略非凡的帝王,他或许可以接受失败的事实,却无法接受臣降他国的屈辱。尤其是一旦降服,其必将成为一个一手毁去北沧这个国家存在的皇帝,史书上都将留下一个永久的骂名,所以虽然他给了夏侯曜一个思考的时间,却没有把握,让他可以真正的臣服自己。
而他也已做好了最后一战的准备,却听不离这样一说,他很是好奇,她能够想到这样一层,或许她聪明的脑袋瓜里,会有着让他耳目一新的方法出来。
就像是西紫与西临的一场持久战一样,若非有她那新奇独特的武器与战略部署,当凭他的能力去打那一场仗,至少需要花费十年之久。
滚滚长江东逝水,浪花淘尽英雄。
是非转眼成空,青山依旧在,几度夕阳红。
站在北冥宫颠看夕阳的景致,残红映染白雪,远山苍茫,辽阔如冰雕封尘的世界,安宁中透着死寂的孤寒。
步子一步更重一步,明明轻盈无声,却仿佛牵系了千斤锤,每迈一步,扯得心肝都隐隐生疼。
看着那个从未时一直站到此刻不曾动弹半分的男子,慕容莲卿也一直站在不远的地方静静地凝望着他,天地的寒凉从脚底一点点沁入心底,直至麻冻到指尖冰凉一片,才在身边采薇的轻声提醒下,恍然惊醒。
“这北国的风光虽好,却只这至寒至冷的季节才有这般单一的景致可赏,待春暖融雪,那光秃杂乱的草荠便会成了一个国家贫脊的象征。纵使你治国再精,却除了侵略与被侵略两条路可想,想要国富民强,根本只是空谈。”
那个女子的话虽然犀利如箭,却所有人都知道,她说的正是北沧最大的弱点所在。
其实曜又何尝不知,北沧的贫脊已成了他图治中最大的硬伤,无论他采取什么样的政策措施,所起到的效果,依旧微不可计。
若非他的能征善战吞并了邻近不少的小国,北沧也早已成了他国的附属国,早已不在这个云天大陆中存在。
可,再能干的人都有他命中的敌手,那个一举夺得帝位并拥有着神奇传说的西临大帝,竟在别人所不敢轻举妄动的寒冷季节大肆入侵。
北沧与西临不是未曾交手,虽当年曜的军马败给了西临大将萧诺而回,可在这个本该占尽地势与天时之利的寒冬,北沧还是败得如此的苍促与彻底。
甚至,如今的困象只是西紫大帝兵不血刃的仁慈之举,只须对方一个下令,这满目洁净的白,便将变成一片用着万千人鲜血洒就的剌红……
仿佛就这样站了一生之久,听着身后传来沙沙的脚步声,夏侯曜的俊眸终是缓缓地闭上。
呵,好一个做客之邀,将献降的名义只是稍作修改,在世人的眼中,乃是西临大帝的仁义之举。而他若是执意不允,所得的下场不仅北沧覆没,还将是千人骂万人痛的千古骂名。
而那一切,不仅是他西临大帝所不想看到的,同样也是他所不愿看到的。
不问长河逝几多,只叹江山向秋瑟。
南下一行,他已是骑虎难下。
“夕阳无限好,只是近黄昏。莲卿,这北国的风光,你可有留恋?”再开眼,远处的残阳已成一星,可铺映的血红,却是斜斜地洒照了一身。
转回身,看着那个眼里满是浓浓暖意的女子,夏侯曜一直冰藏的心,不觉微微一暖。
其实这段时间以来,她过得不比自己好。
心一叹,他轻轻地伸手向她,当握住她凉到让他心惊的柔荑时,他的目光不觉一紧,指间的力道也忍不住地加重几分:“旧疾又复发了吗?”
心底一酸,感觉着那双微寒却依旧有力的大掌将自己紧紧包裹时,一种久违的感动让慕容莲卿的笑容忍不住溢出了唇角,微摇了摇头,低柔的声音中,满是心疼:“我没事,只是忘带暖罩了。”
有多久他都不曾再好好地看过自己一眼,边番的战事逼促得他寝食难安,明明俊朗过人的他,只不过短短几月,竟消瘦如此。
这袭耀眼而尊贵的龙袍,也不知从几何时,穿在他的身上,竟有种仙风道古的清朗,那随飒飒飘动的声响,一声声地听在耳中,打在她的心上。
忍不住地伸手轻拥一下他的身体,她感觉到身前的男子微僵了身姿,那久违的拥抱,也让她的唇角笑意越发扬起,而眼底的泪意,却在他看不见的地方,不停地肆流。
他瘦了许多,而她,所能拥有他的时日,却越来越短促。
好想就这样与他一直站到天荒地老,却不知,在他失去自己的那一刻时,会是怎样的心如刀绞。
她从未怀疑过他对自己的爱,尽管她与他从未在世人的眼里有西临大帝对紫后那般的恩爱,却在彼此相扶相持的岁月中,早已不分了彼此。
他的阳刚衬映了她的柔弱,她从不要求他只爱自己一人,可他,却在后宫佳丽之中,独对自己爱如往昔。
他曾说过,有他在的一天,她将永远是他的后,是他平起平坐、白首携老的妻子。
她曾说过,无论他是否一直深爱着她,她都将永远地留在他的身边,一生相陪。
可如今,她却要背弃当初的誓言,不是不想留,却是无法再留。
她的生命已经走到了尽头,油尽的灯,终要枯熄。
紧紧地拥了怀中越显清瘦的女子,夏侯曜知道她这段时间也是为了自己操了不少的心,直到此刻,他才能完全地放下那份执念,只想这样拥着她,携手一生。
江山再好,却许多负累。
而这份难得的安逸,却不经意地,荡济了心底的怨气。
原来,人生的起落不过如日落月升。虽落幕了夕阳,升起的月亮,同样会清雅怡人。
原来,一直是他,在坚持着不肯放手。
从此之后,放手天下,只携着挚爱的妻儿笑看人生,也未尝不是一桩幸事。
二月的北沧,白雪依旧苍茫。
西临的大军在北冥城大开的城门下,整齐而序地涌进城中,两旁的百姓好奇而畏惧地看着那个高坐骏马上的紫袍男子,微起的风掀起其宽大的衣袍,临风的衣角张扬着一种摄人畏寒的气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