浓浓烟火之间,东方珏无法看清西临大军是用什么诡计使得他们如此大败,蹙着眉再望一眼那稳稳立于高墙之上的几个身影,隐隐明白,今日之战,自己乃是中了对方的大埋伏了。
果然以西临领先众国多年的作战武器之优势,绝不可能在这段安逸的几年里停足不前。那凤天逸既然敢放心大胆地将若大的国家交由一个七岁孩子打理,不仅自信着有皇甫流云那样的先知之师坐镇中宫,还因西临早已悄然研制出了另外的新型兵器。
看来,那个奸滑的皇甫流云之前一次次让自己得胜却无法攻克临京,便是想要麻弊自己的叛断,以为西临兵力不足,只须持久,必有将城池攻下的一天。
如今,西临却利用自己的大意如此突兀地让自己败了个措手不及,其险恶之用心,若自己不是撤退及时,只怕今日全军覆没亦未可知。
拳心在被烟硝沾染的灰色衣袖下紧紧攥起,东方珏俊容铁青,在身边的军师亦一脸震惊与失策下,袖袍一挥,齿缝间吐出一个不甘的字眼:“撤!”
“哦!敌寇退兵了!我们嬴了!我们嬴了!”城内发出一片热烈的欢呼声,尽管战士们一个个灰头士脸,身上被战争的血与烟硝染得看不清本来面目,却在此时看着敌军灰溜溜迅速撤退的步伐,一个个都露出了欢天喜地的莫大笑容。
皇甫流云一直紧握的手心终于悄悄地松开,那微湿的手心提醒着方才的惊心动魄,也让他欣慰着,今日的背水一战,到底未以以卵击石的惨败告终。
转头看一眼身后小脸露着浅浅笑意的小小男童,皇甫流云第一次在这样年幼的太子身上看到了超乎寻常的淡定之气。
在他的身上不仅有着皇上那天生的王者之气,更有着皇后那般超脱世外的清淡优然。
明明只是一个少不更事的孩童,却偏偏在此时此刻,谁也无法将他只当成一个孩子看待。
便是在以前,太子再怎么聪明机智,再怎么高高在上,在他与众人的眼底,还始终只是一个孩子。却如今,这个孩子似乎一夕间长成,那俯瞰天下风云众生的悠远宁静,竟是远远胜过了在场的所有人。
难怪,自己一直看不出这成败的根源,只因自己一直无法去相信,一个国家的安稳,竟是依靠这样小的一个孩子来保全。
如今之际,以那东方珏的多疑谨慎,定会仔细地研商一番我方这次取胜的原因,便是抱着我军只是侥幸得胜的想法,也断不敢不计后果地短时间再度攻城。
如此,只须敌军的攻势缓得一缓,我军城内还可再商议出比这次更为健全有利的作战方式。而到那时,皇上的大军也当赶至近城,届时我军里应外合,那东方珏这次所剩的几十万大军,定是难敌我国将士。
而待那时,东方珏想要再行撤回东瑞,只怕也是由不得他。
一个年方七岁的太子便可以轻易地以寡敌他百万之众,英明神武的皇上与智慧超人的皇后一朝回朝,他东方珏便只好成为我国征兵东瑞的瓮中之鳖,想逃,也要我西临因他而死去的万千百姓同意才行。
当临京得胜的消息传到凤天逸手中的时候,金不离因担心而日渐消瘦的脸宠也倏然绽放一抹摄人光彩,看着锦凤终于不负期望成功地穿透敌军哨防而带回的莫大喜讯,她开心地一把抱起少不更事的凤紫熙,开心地将她亲了又亲,喜道:“熙儿,你皇兄果然是好样的,我的灏儿果然是个有勇有谋的大好男儿!这一仗,不仅成功保住了临京,还大大的挫了一把东方珏的锐气。逸,在此之前我还后悔是我们逼着灏儿走了这条充满了艰辛的帝王之路,如今我却发现,若非当初我们的坚持,今天在这等国难之前,不仅灏儿会有生命危险,所有西临受困的将士百姓,也将陷入万劫不覆之境。幸好上天仁爱,那东方珏血洗我西临百姓,如今一场战役便教他折了数十万兵马,也算是对他嗜杀的野心所得的报应。只希望,他不要急攻心切,不等灏儿他们缓一缓,便再行攻城。逸,眼下我们还须几日可赶回临京?”
“不离别担心,那东方珏生性多疑,如今一场大败,他必不敢再轻敌强攻。只要灏儿与流云他们可以坚持五日,我必要让那东方珏有来无回,后悔乘我不在胆敢侵我西临之地。”凤天逸看着不离多日来难得露出的笑容,压在心头的担忧也终于一松,轻手揽过她与熙儿,俊美的面上扬起一道剑般的摄人锋芒。
东瑞的一次大败令敌军终于安静了几日,城内西临将士也在这几日稍作休憩,一方面加急商议下一次的对敌之策,争取在皇上大军赶回之前,不被敌军攻破城池。
连续因战事紧张而生机全无的城内,士兵与百姓已经融成一片,随处可见男人在帮着大军削制羽箭等简易兵器,而女人则自发帮着救治伤残兵士,为守城将士们缝补剌破的衣裳,做饭送水,军民同心协力,一致抗敌。
自从那日一战,西临的所有将士百姓都对战斗充满了信心,人人摩拳擦掌,欲将敌寇一举赶出西临境地,从此再不敢侵占一分土地。
然而与大振的士气相反的是,太子凤宸灏却在大胜之后并无任何的喜意,小小年纪的他只在当时命大军好好修整之后,便带着皇甫流云等重臣回殿议事。
“东方珏老谋深算,经此一役他固然会因意外而暂缓进攻,然而对于如今的形势,他却绝不会就此停滞待命。铁蒺藜的奇招可以阻得了他一时,但经过这几日的息整,他想必已经想出了应对之策。兵法有云,兵贵神速。上次我军看似大获全胜之际却未曾大加追击,经过这几日的细思与研查,想必那东方珏一定想明了其中奥妙,也一定想到了应对之策了。所以,如今我军若再故技重施,那极有可能会一举落入敌军的口腹之地,再无生还余地。可若不战,面对敌军的再次进攻,不出两日,临京必将沦陷。届时,父皇的大军便是已经赶至,只怕我等也将成为那东方珏胁制父皇的筹码。到那时……”
凤宸灏的声音清脆而凝重地在大殿响起,殿下立着的文武将臣原本还对得胜充满了信心,闻此一言,不由个个面露惊色。
不想原本看似大功告成的破敌之计,只在小太子如此一番推断下,便一下子打翻了众人此前的喜意,转而为小太子话中的思虑,而一同担忧起来。
这一点,皇甫流云也了然于心,之所以未曾提出,便是怕打消了众臣的积极性。
此刻听太子提出,他的俊眸不由微微凝起,看着那个眉宇间映着一股庄严之气的小小男孩,他忽然将所有的希望押在了这个超乎常人的孩子身上。
若让人知道他能知未来的皇甫流云如今竟要将一切人念想寄托在一个七岁孩童身上,定不会有人相信。可是此时此刻,他却相信,不仅仅是他,这满朝历经世事的文臣武将,哪一个都已在心中视太子为主心骨。
这,不仅仅是因为太子的地位要他们必须服从。这,是一种心的依赖,思想的臣服。
大家都与皇甫流云一样,已经在这个绝人之境对未来充满了迷惘,唯有这个神般的孩童,能够在茫茫迷雾,用他那双摄魂夺魄的清亮紫眸,扫清眼前满目重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