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小说风云塘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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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1章 (3)

晚上,不知何故,月亮钻出云层时并不明朗,黑云时时遮蔽着月亮,偶尔露出它那洁白的脸容,大地朦朦胧胧、黑糊糊一片,偶尔见到大致的轮廓。空气中的湿度很大,洗完澡仍是感到身子湿湿的。知了不知为何在糖莲树上,声声地叫个不停,一连的战士不知为何出出进进,有的神秘兮兮地耳语着,联系前几天苏征西、罗春亮等人的行为,总觉得有些不对劲。唉,这些人原是国民党散兵游勇,在太湖之队中不守纪律,不服从上级领导指挥,真有损太湖支队的形象,不知这次组建新团会不会对他们采取一些措施。今天我值班,我得小心些,我总觉得今天有点儿不对劲,空气似乎有一种莫名其妙的旋转的态势,如漩涡一般。

好一阵嘈杂声,似乎是队伍集合的声音,但为何这般吵闹,好像有人在吵架,耳朵贴近听一听,不甚明白,声音又小了下去,一会儿风平浪静,什么也听不见,似乎什么也没发生。

夜深了,一切都处在寂静之中,大地似乎也处在凝固之中。我的思维出现了暂时的空白,是两声突然的枪响在我脑海中的空白处填上了丰富的内容,凝固的大地出奇地躁动起来,几声惨叫,几声叫喊,仿佛还有皮鞭声。

我揉了揉眼睛,只听到沙沙声一片,似乎有人从稻田中穿行,不甚分明。突然一切是那样鲜明,除了黑黑的影子在灰白的稻浪中晃动外,强烈的喘息声和叫喊声,使我明白无疑地感知有人向茅屋冲来。

我刚迎上去,一个人穿着短裤赤着脚从稻田中跃上门前的打谷场,黑暗中他急切地叫着“苏征西叛变了,我到这儿躲一躲”。

我一听声音,方知原来是一连的詹厚安副连长。“快,詹连长,到屋里来!”我把他领进屋,搬来一梯架子,“快,你到上面的草垛里躲一躲!”詹厚安迅速爬上梯子,钻进草堆,我则把梯子抽掉,放到里墙边,门外传来了几声叫喊,“喂,你们看到詹厚安跑来没有啊?”

“没有。”有战士接口了,我不慌不忙地走出,看到苏征西、罗春亮的几个亲信在盘问着其他战士,他们一见我便围了上来:“张大贵,看到詹厚安没有?”

“没有!”我的口气十分坚定,还摆出一副十分吃惊的神情,“怎么啦?发生什么事了?”

“没什么,他想造反,是顾司令派我们找他,会不会跑进屋内?”

“没有没有!”我连忙说着。

这几个家伙在屋内东看看西瞧瞧,屋内没什么东西,实在没地方掩藏,他们咕噜了几句,怏怏而去,一边还嘟嘟囔囔地骂着詹厚安。

须臾又出现了一阵阵嘈杂声,叫喊声,似乎有人打起了火把,因为遥远处,那杨树园村西朱曾葆家的房子的屋脊在火光的照耀下清晰无遗地显露出来了。

肯定是火把,因为那照在硬山山墙上的光在晃动着,且忽明忽暗,一会儿传来了脚步声,似乎还有咔嚓咔嚓的枪管撞击声。山墙上的光晃动着,渐渐黯淡下来,人声、脚步声、撞击声也渐渐减弱下来,一会儿一切归于沉静之中。

“苏征西叛变了?顾司令要抓詹厚安?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我有点模糊,待詹厚安下了楼梯后,方知顾复兴也被苏征西绑架走了……

许家信一谈到苏、罗叛变,俞源昌的手也不由自主地抖动了一下。他清清楚楚地记得十月五日,冒雨攻打忠救军焦魂侠部回来后,也不知中午多吃了月饼还是多吃了菱角,晚上突然拉起了肚子来。

中午,他从柏树下到杨树园太湖支队司令部,顾复兴留他参加聚餐,并悄悄告诉他这是为了欢度中秋节。他吃了月饼和菱角,下午冒雨参战,在水稻田中交手,弄得一身泥浆。回来后又要洗澡又要洗衣服,所以也没去开晚会,早早睡了。大家睡得香香的,不知何故肚子叽里咕噜响起来,一连解了几次手,肚皮还是响个不停。他起身后刚蹲下,突然听到一阵枪声,他一惊拉好裤子,陈必达副指导员出现了,“俞源昌,你快去司令部看看,出了什么事啊?”

“是!”他一路小跑,也顾不得肚子响,刚到坡墩头,遇到王胜、牟桂芳和警卫员冒雨而来。此时他才知道顾复兴被绑架,苏征西、罗春亮已经叛变,而且把一、二连大部分人马带走了。王胜要他带路到西棠甘五十二团六连驻地去找团政委罗福佑,他马上应命。没走多远看到一连指导员顾肇基和穿着短裤的詹厚安以及两个文化教员。王胜简单问了几句,急赴西棠甘村,罗福佑睡眼蒙眬,一听苏、罗叛变,忙召集周志远和黄烽商量对策,最后决定由陈必达与俞源昌带二营一个连与常备队两个班去追拦苏、罗。

俞源昌和战士们急速前行,到许舍时看见苏、罗等一行人点上火把已翻上龙王山,到路耿下时,听不愿跟随苏、罗叛变逃跑回来的战士讲,苏征西劫持顾复兴司令等已经离开太湖了。

陈必达和俞源昌愤怒异常,天亮后即到许舍镇街头宣传公布苏征西一伙的叛变罪行,他跳上许舍镇一个瓦砾堆上高声地喊叫着:“乡亲们,我们太湖支队是英雄的抗日队伍,现在苏征西一伙少数的败类叛逃了,但你们放心,新四军一定和锡南人民坚持抗战,胜利是属于我们无锡人民的……”

许家信的话语勾起了太湖支队的许多战士的回忆,“苏、罗叛变一方面说明了敌人的狡猾与狠毒,另外一方面说明我们的部队建设工作还存在许多问题,接受整训,就是为了清除这些隐患,提高我们的军政素质,旅部特别重视四十八团,我们四十八团不能辜负旅首长罗、廖司令的厚望,应该向四十六团老大哥学习,创造出比老大哥更好的成绩……”

“报告,旅部急电。”通讯员小张匆匆而入,一阵风吹来,差点儿把灯都吹灭了,他迅速把一封信递给了雷来速。雷来速看完信,忙传给许家信,许家信看完一皱眉,“连长,快下命令吧。”

“好,同志们,晚上金坛城、薛埠镇的鬼子妄图偷袭我们,接旅部通知,迅速转移,目标溧水白马桥。”他拔出手枪往前一挥,“紧急集合。”

一声枪响后,部队迅速集合,战士们十分疲劳,本想联欢联欢,放松放松,不料军情紧急,强打精神,收拾行装,排好队,夜色中在向导带领下,经陈家棚、戚笪里、绕过竹箦街、穿过老河口、上兴镇,一路奔跑,直至天光大亮才到达白马桥。

两天后,四连随四十八团其他连队回到溧阳,他们来到西祺、南庄一带,一切风平浪静。许多人感到奇怪,跑了一夜,小鬼子没有来,怎么搞了半天,情报不灵。

那一夜许多人穿着草鞋奔跑,脚上都起了泡,好几个人摔了跟头,满嘴是泥的也有,当时并无半点怨言,转移为上,部队的战斗力很难和敌人交锋,敌人兵力多,火力强,避战为上,再苦再累也得转移,大家的心弦绷得紧紧的。

一回到部队原来驻地,许多人不自在起来,觉得跑了冤枉路,吃了冤枉亏,如果知道敌人不来,就用不着转移,一股怨气似潜流在部分战士的言谈中涌出,尤其是团部特务连。

团部特务连原是苏西蔡三乐的部队,是策反后加入新四军的,许多士兵的素质不高,精神懒散,战斗作风不够硬朗,这一点俞源昌心里很清楚,在太湖支队时,他就认识里面很多人,他听到了一些流言,有些不解,好在四连里的同志倒没有什么怨言,回来后又投入训练之中。

几天后,团政治处主任张鏖来给战士们上课,批评了这股流言,这近一步证实了团部特务队存在的问题,俞源昌在思考这一问题,当看到张鏖时猛一怔,因为有一个非常熟悉非常重要的人物久未露脸了。

俞源昌对着天空,又像是对着虚拟中的自己轻轻吐出了“罗福佑”三个字,俞源昌屁股在稻草扎的垫子上扭动了一下,“是呀,四十八团的政委,怎么没了个讯息。”

俞源昌对罗福佑是非常了解、非常熟悉的。自太湖支队编入四十八团后,俞便经常随罗福佑一起活动,苏、罗叛变后,原先的一营不复存在,剩余的太湖支队战士和锡南常备队编入二营,蔡三乐部一部分编入团特务部队,作为三营的大部留在了苏西。罗福佑向薛永辉作了简单交代后,便匆匆带领战士们奔向茅山地区,理由是敌人向锡南清乡了,为了避免损失,部队向旅部靠拢。

俞源昌觉得向两溧进发是正常的,离开家乡,对于素有小上海之称的无锡地区的人来说还真有点儿舍不得,不过为了打日寇,到哪里都一样。但不解的是罗福佑向两溧进发时摇摇摆摆,声势浩大,他自己是前呼后拥,这很不像一个老红军的作风,更使俞源昌不解的是罗福佑身边经常伴有一个女性,一个有点儿异常的女性。说起异常,俞源昌非常敏感,此女虽然穿着新四军的军服,且服装还打着补丁,但掩盖不了她那追求奢华的欲望,尤其是从她的眼神、语言、走路的姿势无不体现一种妖冶与做作,尤其是那笑声充满了一种轻佻与狂妄。俞源昌听说此女叫罗小妹,宜兴和桥人,是罗福佑在独立二团任政治处主任时结识的,他们俩长期厮守在一起,那形影不离的样子,仿佛战火早已飞到另一个世界去了。

这罗福佑自太湖马山西一登岸,一路摇摆来到宜兴,到了和桥后,叫俞源昌买了很多鱼肉,到闸口楝树港罗小妹家里是大摆酒席,吃得满嘴是油,还和罗小妹对酌对饮,欢笑声一片。酒足饭饱后,才慢悠悠地带着二营与团特务队越过滆湖、长荡湖来到溧阳塘马地区,这以后俞源昌离开了团部警卫连,被分到了四连九班任副班长,满腹狐疑的他因整训繁忙,一时忘了这些事。如今见团政治部宣传部的人来政治教育,却始终不见罗福佑政委,心中不免嘀咕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