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文学长发飘飘的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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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难言的沉重

九年前,白血病魔夺去父亲深爱着的母亲性命时,父亲才51岁,四姊妹中只有我有了工作,大弟和大妹都在大学就读,年仅16岁的小妹国庆还在念初三。

中年丧妻,少年丧母,人生在世,哀莫大于此。再加上为母亲治病欠下了一笔债务,整个家几乎陷入了困境。

但在小学教书的父亲牙关一咬:再苦再累,也不能耽误子女的学业。那时父亲竭尽全力也只能负担大弟和大妹的费用,于是小妹国庆的缴用就落在了我的头上。这几年,我们一家人一条心朝着一个目标使劲——完成学业,日子过得艰辛但很充实。

几年过去了,弟妹们大学毕业后都有了理想的工作。

缴出了四个大学生,这在我们这个地方还是很少见的,方围百姓在谈到父亲时,无不钦佩无不叹服。

当我们也欣慰地认为可以松口气的时候,我们才注意到,父亲,他,老了。

被人们公认为美男子的父亲,他曾经是那样的高大魁梧,那样的富有男子汉气概。可是在短短的几年间,岁月在他身上毫不留情地刻下深深的印迹。白发,皱纹,微臃的背,父亲的确老了。

这些年,我们不知道父亲他是怎样在认真上完课后又争分夺秒地干完田里土里的农活;也不知道他这样一个大男人在干完农活后又是怎样喂养母猪、洗衣、做饭,把家里收拾得有条不紊的;更难以想象在偌大的房子里,一个人从这间屋子摸到那间屋子,身边又没个说话的人,他是怎样孤独地度过乡村一个个寂寞而漫长的夜晚的。

这些年,我们也劝过父亲,有合适的人就再找一个。但父亲没有对哪个媒人点过头,只是把母亲的遗像扩大,用镜框装好,挂在堂屋里,常常默默地端详着,默默地叹气。

劳累和艰辛,更多的悲痛堆在父亲的脸上。我们看在眼里,疼在心里,我们不知道怎样才能让父亲快乐起来。

今年上学期,父亲内退在家了,劳累了大半辈子的父亲,该享享清福了吧。可是,事情并不是这样子的,他比以前更累了。邻居因外出打工而无人种作的农田、菜地、苎麻土他都包下来了,又承包了公家池塘养鱼。这样,他一年四季,从头忙到尾,总有忙不完的农活。

双抢季节,我们几姊妹相约回去的时候,父亲已在田里忙活,我们看见父亲握着秧的左手靠在左膝上,努力莳上几行,便吃力地慢慢撑起腰身歇息会儿。烈日下,年近六十的父亲叉开双腿站在农田里,显得那样的老态,全然已不是我记忆中的样子。

我们请求父亲不要种作农田,这些繁重的劳动压了他半辈子了,我们都长大了,他也该歇一歇了。父亲说,这些农田荒芜了太可惜,他身体很结实,又不打牌,乡下人没有什么娱乐活动,就把这些农活当作城里人的强身健体运动。每天有做不完的事,日子就会过得很快也很充实。

我们辛酸得要落泪了,母亲如果还在世,内退在家的父亲本应该有个多么幸福的晚年,我们再次劝他找个合适的人。父亲说,一个人进进出出的已经习惯了,每天做着同样的事,生活很有规律。再加上内退在家,没有世事的烦扰,和淳朴的农民打交道,内心宁静而满足。

紧揪着的心似乎放松了些。可是深夜里,在楼上难以入睡的我们隔着木板楼明明听见楼下父亲的辗转反侧声,我们知道,生性要强感情内敛的父亲不愿意让子女知道他的忧伤。在父亲面前,我们觉得自己是那样的无能为力,我们能做的,只有衣物、食品、问候,但这些东西也只能换得父亲片刻的安慰。当我们回到城里后,父亲又是一个人孤孤单单地,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干着做不完的农活。

离开家乡时,父亲把他亲手种的花生、芝麻,晒干的辣椒、豆荚装满了我们的包裹。我们提着这些东西,觉得是那样的沉重,沉重的还有我们湿漉漉的心。

2005年11月1日

-由蝶舞之眸评论

疼痛!很少有,伟大的父爱。

由咸阳剑客评论:

很多时候,我都不愿意去阅读写亲情的稿子,不是不喜欢,而是太沉重了,我相信,没有一个正常的人不对自己的父母抱有诸多的感激和尊重,很多时候,我想,我们需要的不仅仅是抒发,而是行动,我承认,我在任何一篇描写亲情的文章面前都会失去评判文章本身的思维,而过多的去体味那种亲情了。